溪山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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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性情

    凉王府柳枝苑中,刘嘉妆十分惬意的躺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举着一个小木壶放在嘴边,啄了一口,咂咂嘴道:“徒弟,你这茶泡的可以啊。”



    侍立一旁的张增光谄媚一笑,伸出大拇指道:“是小姐你品味不俗,这茶叶选的好。”



    刘嘉妆翻了翻白眼,这茶叶不过是一般的山茶,整个凉州都有卖,凉州普通人家都喝的起,她自小跟着教自己读书的徐先生喝惯了。凉州不产茶,但凉州有天下之茶,若是她刘嘉妆愿意,命人八百里加急送些雨后新茶,也确实可以显得品味别致,不过她镜湖女侠自问做不出那“一骑红尘郡主笑”的纨绔事来。



    虽说茶是平常山茶,但被夸有品位,刘嘉妆确实颇感受用:“徒弟啊,我们修行中有说法叫“欲修天道,先修人道”,你这人道一途,进境真是一日千里,不但茶泡的好,话说的也越来越有道理了。不过你都拜师这么多天了,来喊声师傅听听,喊完我就算你人道修成来了。”



    张增光苦苦酝酿半天,憋出了一句:“在心里喊过了。”拜师也就算了,全当给大户人家做工了,真让喊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小丫头做师傅,没到饿的连自己都啃的份上,自己还真张不开口,至少在这衣食无忧的凉王府内,暂时喊不出来。



    眸子越来越亮的刘嘉妆顿时怒道:“就差这么最后一哆嗦了,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张增光心里嘀咕:要是真哆嗦了我才不是男人。得嘞,今天奉承这小姑奶奶半天,又白忙活了。



    回到凉王府已经十多天了,这期间除了被一名府中管事安排自己写两封信给家里报平安之外,被刘嘉妆以师傅督导徒弟为由,安排进柳枝苑的张增光每天做的就是,收拾一下院落,侍奉自己的便宜师傅,早上刘嘉妆练剑,他便是捧剑童子,刘嘉妆在外溜达时,他便是小跟班,若不是因为他是男儿身,成为这大小姐贴身丫鬟都有可能。张增光一心想学“开山”,这些天也曾问过这大小姐,每次提起“开山”,刘嘉妆都挖着耳朵问“你说什么”,一脸不把本女侠伺候舒服了,你什么都别想学的样子,总是让张增光想起镇里的酒铺伙计狗蛋,每次得了打赏,买了酱鸭问自己要不要吃的表情。可是狗蛋每次到了最后多少会分自己一点,刘嘉妆却是油盐不进。



    张增光知道今日学“开山”没戏之后,也就不再伺候这姑奶奶,招呼都不打一声。



    “喂喂喂,懂不懂礼数?”一旁,一直蹲地上看蚂蚁的一个绿衣小丫头朝张增光道。



    张增光回头道:“上个茅房还要打招呼?”说完,扬长而去。



    绿衣小丫头跺脚道:“小姐,你看看他,你也不管管这个马屁精?”



    刘嘉妆身子往后仰了仰,老气横秋道:“青环啊,你不懂,这是江湖人的真性情。”



    自幼跟刘嘉妆一块长大,被唤作青环的丫头,听了刘嘉妆的话,轻哼了一声,一跺脚走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刘嘉妆叹了口气,学着陈长修眯起眼:“青环也是真性情,我柳枝苑人人真性情,我凉王府人人真性情。”



    刘嘉妆又想起第一次去京城,自己在向往已久的皇城玩耍时,还不知怎么回事,就一帮纨绔起了冲突,纨绔们都嚷着教训凉蛮子,领着数百下人大打出手,自己带去的几个人,一边护着她,一边与人缠斗,一直退到死胡同里,几个人临死的时候还在喊:护小姐周全,被吓得一直抱着自己大哭的小丫头青环都替自己挨了一刀,整个身子不断地抽搐,最后不知从哪跳出来一个一身白衣佩剑女子,抱起她和青环一跃七尺,跳出巷子。



    自那以后,原本时常偷懒地少女,日日练剑,一日不缀,白衣胜雪,从未有变。



    



    张增光经过搭葡萄架的走廊,又穿过一个半圆的院门,来到前院,正看到两个丫鬟在下棋。一个身穿红衣,妖媚动人,一个一袭紫裙,冷艳无比。



    柳枝苑中,如今一共有七个人,三个丫鬟,分别是白露、红袖和之前的青环,一个洒扫的于老头,一个被唤作米豆的五六岁小男孩,再加上刘嘉妆和张增光。



    红衣女子看到张增光,微微挽起鬓边一缕青丝,娇笑道:“小光。”



    张增光先打量了一下紫衣女子的脸色,然后对红衣女子道:“白露姐,你和红袖姐下棋呢?”



    被唤作白露的红衣女子,戏虐道:“嗯,小光,要不要来一局?你要是能赢,我让你红袖姐对你笑一个,你红袖姐笑起来,那才叫倾国倾城呢。”



    张增光看了一眼紫衣女子,赶紧低下头,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初到王府时,张增光曾看见这女子一根铁棍耍的虎虎生风,自己只是多看了两眼,这女子当着刘嘉妆的面就要拿棍子抡人,若不是刘嘉妆挡着,往轻了说自己也要脑袋开花,吓得张增光腿都软了。倒是白露对张增光不错,初见面时,一声“张公子”直接把少年喊酥了,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喊公子,少年诚惶诚恐,连称“不敢”。



    紫衣女子先是瞪了白露一眼,然后瞟了张增光一眼。



    张增光连忙道:“白露姐,我不会下棋,那个……我先走了。”转身就要走。



    紫衣少女红袖站起身,大步赶上张增光,一只手抓住张增光的肩膀,张增光转头看到身后人,顿时一身冷汗,一步跨出,从红袖手中挣脱出来,撒腿就跑。被张增光挣脱,让红袖有些诧异,不过也没有再去追。



    片刻后,张增光便被红衣少女白露拎了回来。



    一路上,张增光欲哭无泪:“我这次什么都没看,我都不知道红袖姐今天是男是女,白露姐你抓我干嘛?咱俩这些日子不是处的好好的吗?”



    白露哭笑不得道:“什么都没看,你跑什么?”



    张增光哭丧着脸:“我不是害怕吗?她抓我我还能不跑,我脑袋能有青石板结实,给她抡上一下,是头猪也待躺下啊。”



    白露挑眉道:“这话你可要跟你红袖姐说说?让她以后淑女些,柳枝苑就你这么一个长成的男子,吓坏了可不行。”



    再次来到红袖跟前,张增光先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然后两两无言。张增光最怕和这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打交道,不好拿捏分寸不说,一个不小心,翻脸比翻书还快。



    终于,红袖先开口道:“走桩,只教一遍。”



    “啊”张增光一愣。



    白露道:“你红袖姐教你功夫,赶紧的。”说着推了推张增光,张增光险些撞到门红袖背上,吓得又是一身冷汗。



    红袖站定身子,而后以各种步伐,连走出七八步,步调不紧不慢,说不出的自然流畅,浑然一体。



    红袖走完之后,对张增光伸出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转身走向棋盘处。



    白露对张增光笑道:“小光,你试试。”



    几步路,步骤有并不复杂,张增光试着走了一遍,只是走起来歪歪扭扭,像个醉汉,实在没有美感可言,张增光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白露摸了摸张增光的脑袋,安慰道:“小光弟弟,多走几遍兴许能好一点。”说完陪红袖下棋去了。



    少年默不作声的来回走桩,一遍又一遍。



    白露看着不远处少年笨拙的步伐,对红袖道:“你走桩神意饱满超过了雨霖苑的书呆子,王爷让你教小光,这小家伙应该有不凡之处啊,我怎么觉得他资质略差?”



    “是极差。”盯着棋盘的红袖冷不丁道。



    



    “呦呦呦,这是谁在跳舞啊?还跳这么难看,是在茅房吃多了出来活动的么?”不知什么时候,小丫头青环蹲在了前院门口。



    张增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眼蹲在门口的小丫头,没有理会,只想着这“走桩”别有韵味,今天多走几遍也算给自己将来“开山”做准备了。对于自己走的难看,张增光并不着急,也不沮丧,他学东西就是这个样子,刚开始的时候特别慢,越到后来就进步越快,越熟练了,想到这里张增光忍不住摇头笑了笑,熟能生巧,似乎每个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乡巴佬,骂你两句你还笑了。”少女青环见自己说不通,便掉起了书袋:“圣人云:“闻过而终礼,知耻而后勇”,你也不知道读点书,学着点?”



    张增光走到青环身边,围着青环转了半圈。



    青环撇了撇嘴道:“想打架啊?我喊红袖姐了。”



    读书不多的少年卖弄道:“你读书多,我倒是要问问你,白露姐的名字应该诗中是“白露为霜”,红袖姐的名字应该是词中的“红袖添香夜读书”,你倒是说说,青环是怎么个物件?”



    青环猛的站起身来,一手叉腰,得意道:“就知道你乡巴佬见识短,没听说过“周回绕山转,下视如青环”吗?王爷起的名字是你能在这胡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