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故园长忆秋千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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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纯阳之祸 (三)

    “多谢公子抬举,”李玉暗自神伤的俯着头说,“只是如此一来,江南百姓又要水深火热,横遭劫难了。”



    “但是金兵迟早要南下的,上天注定的事情,岂是人力可以强为?倒是以公子的志在天下,心怀苍生,或许倒真的可以孤注一掷,为了天下苍生,放手与上天生死一搏,或许真的可以逆转天意也不一定呢。”他说。



    “但愿如此,”李玉嘘嘘的轻喘一口气说,“若是果真如公子所愿,大唐王朝再次重见天日,李玉至死不忘公子天助之恩,到时……”



    “到时只要李公子你不要嗔怪在下功高震主,放道圣旨将在下白绫赐死就多谢圣上隆恩了。”江榣肆意玩笑的看着他说。



    “公子哪里话,”李玉听了之后,微微讪笑的侧目看了他一眼,“公子与在下萍水相逢,却如此似曾相识,一见如故,在下若是没有猜错,公子你的前身,怕是也与李唐王朝有着诸多牵绊瓜葛才是吧。”他很认真的回过头来看着他说。



    “前身?公子难道是说在下的前世?竟不知道李公子原来还有这般占卜八卦的本事,”江榣哑然失笑的摇摇头说,“也许公子说的的确也是不无道理,江榣虽然自幼流落江湖,红尘寂寞,烽烟迷途,从不记得什么前尘旧事,但是不知为何,每逢遭遇长安风物,大唐旧迹,隐约间都莫名的有一种似曾相识,故地重游之感,真的就如前生流连眷恋过的一般,也许你我三百年前真的曾在烟花三月的长安城里携手同游过吧,”江榣寂寞的看着他说,“只是不知,你我当年是否曾在晨曦微露的长安明月之下,亲眼见到过大唐江山的烽火连天,城池覆灭。”



    “如果有一日真的能够恢复大唐江山,李玉今生必将倾尽一身红颜白骨,纵是烈火焚身,凌迟剔骨,也依然是无怨无悔,至死不渝。”他深深寂寞的看着他说。



    下得山来,已经是日暮十分,江榣护送李玉回到层峦叠翠的寿阳山庄之中,嘘寒问暖,延医调药,一切停妥之后,即起身告辞,孤身直奔方才与李玉一同把酒临风的万仞悬崖之上,在那里,他又看见枯琴,那个在三千亘河记忆之中都没有被烟消云散的男人。



    “人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他微微冷笑的看着他说,“可还记得当初在青城山上,也是这般峭壁嶙峋,悬崖万仞?”



    “当然记得,”枯琴斜倚着山崖上一株濒死的枯松,微微含笑的看着他说,“人虽然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但是几次同样的错误却总是喜欢同时找上一人,这已经是你第四次用南华真经来害人了,第一次是在枯藤小榭,第二次是在太湖边上,第三次是在黄鹤楼下,第四次是在这里,天做孽犹可为,自做孽,不可活,说吧,是自己引颈自裁,还是让我出手送你一程,反正今日只要我还没死,你就别想活着走下山去。”



    “我并未亲手杀过谁,”江榣冷笑,“就连师父,也是他自己运功疗伤时不慎走火,才最终殒命。”



    “但是你万不该一把火将枯藤小榭烧了,以至于落得个流落江湖,无家可归的凄惨下场。”



    “处处无家处处家,”江榣不以为然的看着他说,“枯藤小榭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已永世深刻在江榣心中,日后若有机会,在何处不能将它重筑?”



    “在汪洋大海中也能?”枯琴冷笑,“早知如此,当日在海皇殿中,拼死也不该让你逃脱。”



    “原来不是你找到的出路,”江榣微微的低头沉吟了片刻,“那当日到底是谁,将你我二人自离荒阿赖耶识中的记忆长河中放出?”他微微有些诧异的,自言自语的低头沉吟着说。



    “来人只是为了救你,”枯琴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说,“那人救我,恐怕最多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其实你该知足了,毕竟,你在这个世上,并非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倒是也好,”江榣冷笑,“但是偏偏这一身红颜白骨如影随形,音容笑貌耽于往昔,饥餐渴饮,寒暑相济,没一日能得清闲,你总是以为被人救命是件好事,但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有时候,他人救了你一命,却也同时断送了你一生。”



    “确是如此,”枯琴似是而非的微微点点头说,“但是不劳你挂心,在下并不觉的一身冰肌玉骨有何不妥,救人一命,毁人一生在这人世之中的确并不少见,但是,那毕竟也是你当初选择活下来而要付出的代价,人总不能太贪心了,须知这世上,本就没人有必要救你。”



    “这样的世界并不可爱,”江榣漠然的看着他说,“即使毁去了,也未必可惜。”



    “但是你就可惜了,”他说,“从此后孤身一人被抛弃在这个被海水清洗的一尘不染的红尘大地之上,上不得西天,下不得地狱,洪荒渺渺,永无归路。”



    “为什么下不得地狱,”江榣冷笑的看着他说,“江榣一身红颜白骨,从未奢望超脱三界,若有一日真的天地逆转,瑶池决裂,亘河倾出溺水,沧海洗尽大地,那随之覆灭的天下苍生之中,自然也包括江榣在内。”



    “但是你曾饮过忘尘之水,”枯琴淡淡的提醒他说,“只怕骨肉剥离之后,你连前世轮回的忘川之路都已忘记,生不知从哪来,死亦不知要往哪去。”



    “人从泥土中来,自然是再回泥土中去。”



    “回去的只是一把枯骨,”他说,“你放心,你死以后,我自然会将你的尸骨带回你的故乡安葬。”



    “故乡?”江榣冷笑,“江榣此生竟不知自己还有故乡。”



    “故乡就是过去停留过的地方,”枯琴微笑,“纵使你并非生在那里。”



    “但是回不去的才叫过去,归不得的,才叫故乡,”江榣微笑的看着他说,“既是求不回当初,也望不穿秋水,此生又岂敢奢望江水逆流,死而复生,一切回到起点?”



    “你后悔了?”他问。



    “不可以吗?”



    “如果还有退路,你尽可以后悔。”枯琴冷冷的看着他说。



    “既然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你为什么还不快跑?”江榣突然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