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帝王刘义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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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五章 东窗事发(一)

孔熙先等人如此串联,范晔、徐湛之等人不臣之迹又如此广布,朝廷内外难道无人觉察?

此前,吏部尚书何尚之在侍帝闲坐时曾经与帝谈及魏晋旧事。在谈到钟会入蜀作乱时,他说:

“臣以为钟会之乱,也因司马懿用人不察。古人说:善驾车马者,必辨六辔伸缩之势;善理政务者,必明官方控带之宜。所以仲由因凌人被抑制,冉求因谦让被举进;汉高祖八子因过宠遭夷灭,光武帝诸将因抑损得善终。钟会才能有限,而司马懿夸奖太过,赞其谋略,厚其爵禄,居之以重势,委之以大兵,故使钟会自以为智谋过人,功在不赏,因而嚣张跋扈,终成凶逆。假使司马懿用其小能,节以大礼,抑之以权势,约之以法则,那么钟会乱心就无由而生,蜀之乱事就无由而成。”

刘义隆点头赞许。

“然而钟会之事,无代无之。”何尚之补了一句,但这一句绝非可有可无。

“无代无之?如今呢?”刘义隆闻之一惊。

“从前刘湛即是……”

“卿也是批评我用人不察。”刘义隆若有所思。

“臣实不敢!”

“卿说的是。”

“陛下若能肯定微臣之言,就应思坚冰之渐。这样就可杜绝刘湛辈故技重演。”

“卿此话……莫非话中有话?”

“东方朔有言:‘谈何容易。’”何尚之看了看帝之左右,又说,“《易经》上说:‘臣不密则**。’”

刘义隆于是屏退左右,然后对他说:

“卿尽言之。”

“陛下即大位以来,先有王华、王昙,其后有殷景仁、刘湛,如今是范晔、沈演之。此数人,名虽为侍中、领军、左右卫,实际上行宰相之权,都是陛下股肱之臣。殷景仁、刘湛之后,沈演之为人忠谨,臣所忧在于……大凡有群之才,必思冲天之据。范晔为人自视甚高,臣察其志趣异常,所交非类。若让他久在机要,则早晚要步刘湛后尘,成其祸难。若一旦成其祸难,朝廷就不得不加之以刑戮。这样屡诛大臣,有亏皇化。”

“卿以为应该如何?”

“如今广州任缺,不如出其为广州刺史。”

刘义隆沉默良久,然后才说:

“始诛刘湛等人,就想升后进。如今,范晔事迹尚未显露,若预先加以贬斥,朝野将以为卿等不能容才,同时也会认为我听信谗言。今日既知如此,不忧会招致大变。再说,像范晔之才,如今不多。其所作《后汉书》,我已看过数卷,他虽以刘珍、谢承、薛莹等史家的东汉史为据,但其中佳作,往往不下班、马。因此我也不忍心出之。”

何尚之默然。

另一个看出他们志趣异常的,是深居简出的会稽长公主刘兴弟。

长公主已年过半百,近年来老病衰残,近些时日一直卧病,有时甚至气息奄奄。独子徐童虽然已经三十六岁了,且身居显职,但她知道自己的爱子的为人。因此,她虽然卧病在床,但并没有忘了对儿子叮嘱再三。近些日子,她从身边侍者的话中隐约得知,徐童和一个姓孔的人来往密切,且和大将军有所联系。她一听这话,就骤然紧张起来。刘湛事件相连时,依靠自己力保,皇上才饶他一命;如今若再有此类事,不但爱子性命难保——徐童也是她晚年的心灵寄托,而且将祸及车子。那可是刘家及徐家的大难啊!

在儿子入室探视的时候,长公主就气喘着教导着这个本不该再教导的三十六岁的爱子:

“大禹不重尺璧而重寸阴……你整日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相交往。不诵经书,不习骑射也就罢了,整日以赌场为家,何时是了?古人以门无杂宾、坐缺号呶为贵,你怎么就乐于和姓孔的那些赌徒搅混在一起?……古时孟母三迁以成仁,曾父烹豕以存教。难道是我居不卜邻,教有所缺?你早已是为父的人了,却如何仍愚钝如此!……母已年老,时日不多;而今而后,你该自保,千万不要让人耻笑!”

徐湛之毕竟不是一个愚顽的少年。听了老母的话,他低垂着头,若有所悟,也许真该闭门思过了?

因长公主卧病,皇上就给他假,让他悉心照料长公主,因此自武帐岗祖道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呆在家里不敢外出,也正好闭门思过。

不几日,皇上派人给他送来一纸,问他:前些时日聚赌胜多输多?近日还聚赌不?大将军近况你知不知?他一接此手谕,立即惊恐万状。近些日子诸多事让人疑惑:广州人周灵甫得了孔熙先的钱之后一去不返,孔熙先家女婢被杀,其家人为其鸣冤惊动官府,而范詹事在武帐岗如此错失良机,莫非事出有因?这一纸手谕,是皇上已知详情,故意试探自己?不然,怎么问的如此有针对性?如果皇上知道了真情,这莫非是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

徐湛之心中一片乱麻。他向长公主的卧室看了看,来回踱着。

老母时日不多,几年前受刘湛事件牵累,幸亏老母号哭求情,不然,自己的墓上树木该很高了。如今之事过于刘湛,且涉及人员众多,难保每个环节都很谨严,况且,百密尚有一疏。在武帐岗,范詹事不下令……夜长梦多,这样的事今日不明日。与其处于被动,不如主动立功;况且自己又非元凶,或可从轻处置。趁现在老母还健在,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若处于被动,再指望老母闯宫号哭求情,那是不可能的了——她已经卧病难行了。

这样左思右想,在度过了一个个难眠之夜后,他带着写好了的奏章入宫面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