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帝王刘义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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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大臣刘湛如坐针毡

元嘉十七年(公元44o年)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元皇后殡葬之后不久,领军将军兼太子詹事、金紫光禄大夫、丹阳尹刘湛丁忧(丁忧又称丁艰,指遭到父母丧事)。

依礼,父母死后,子女须守丧,三年(上古为三年,后世为三九二十七个月)内不做官、不婚娶、不赴宴;作为臣下都得辞职守孝,只有皇帝特别器重的人物才会在守孝期间被任用:元嘉七年殷景仁丁母忧,一旦葬毕,刘义隆即起用他为领军将军,殷景仁坚辞;不得已,刘义隆就让殷景仁的府主簿代拜而受此职。如今,刘湛既与司徒所作所为如此,已经大为刘义隆所恼怒,因此,刘湛一旦丁母忧,刘义隆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随他去吧!”刘义隆对徐爰这么说。

正在守丧期间的刘湛并无“无官一身轻”的感觉,他的心事自然不在守丧一事上,这从刘斌、刘敬文以及他的追随者孔胤秀诸人从刘府频繁地进进出出上就可窥见一斑。朝廷将丹阳尹一职授予刘湛,本来是一件让他窃喜的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关键时刻,生母病亡。“偏偏在这时候!”没有人的时候,他一个人在抱怨。

丹阳尹还没做上几天,这下可好,连同领军、詹事一并都交还给了朝廷;更糟的是,亲家何尚之丢了丹阳尹却得了祠部。那祠部尚书原不过是个闲散的职位,但因为刘斌曾去过祠部索要晋朝立康帝一事的卷宗,何尚之这一去,弄不好会把它捅破。那可是天机,天机怎可泄露!虽然杀了主管此事的祠部郎许容之,但何尚之可不是个好惹的家伙。这几年何尚之一直担任着太子中庶子,在此期间刘湛对这个亲家可是多了几份了解。何况如今朝廷正追查得紧,这更让一身孝服的刘湛虽然呆在深宅大院里,其实却如坐针毡。

如坐针毡的,其实也不只刘湛一个人。

那些追随、依附刘湛的,也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刘湛一守丧,就曾忧心忡忡地对刘斌、刘敬文说:“今年必将危殆。常日正赖我在皇上面前凭口舌相争,所以才迁延了时日。如今一旦丁忧,就隔离了内外,保不准台里正在拟定收灭我等的计划!”听了这话,一向依仗他的刘斌、刘敬文个个面如死灰。稍停片刻,心理素质稍好些的刘斌用带有自我安慰的口吻来劝慰他的主子:“公无虑。司徒不会无所作为见死不救的。”话虽如此说,但事实又将会怎样,这是他们谁也拿不准的。司徒会不会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呢?

他们就在这种不安中过着一个又一个日子。

当然他们也不是一味地坐以待毙,他们仍在千方百计地弥缝着。刘湛说那话的意思是要他们小心些,一是不要再惹什么事端,二是尽量把过去做过的事收拾干净,不要留下什么把柄,一旦留下什么把柄就可能成为一个突破口。他特意叮嘱刘斌尽快把刺杀许容之的那两个人处理干净不要留下痕迹,那两个人没了,这事就没了头绪。到那时候,即使朝廷疑到我等头上,因为没有依凭,只要我等众口一词,就会使案子不了了之。更何况,我等的后面还有司徒呢!

刘湛在叮嘱完刘斌的同时,他的心中,也在作着更为惊人的筹划。按惯例,凡是朝中要臣丁忧,皇上都要亲自到灵堂去临吊。皇上既然待己如此,他就要在皇上临吊的时候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到那时候,也好让天下人知道我刘湛是一个什么角色!”他在暗中就这么狠狠地说着。

于是刘湛在做着不停的吩咐和周密的安排。他要挑选出最有用的人,以做到万无一失:他要把灵堂布置得更像一个灵堂,他要让快刀手身处侧室而不露痕迹不漏声响。

虽然是丁忧,但在刘湛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哀戚之容;在他的脸上,布满了阴鸷的凶光。

刘湛在做着自以为周密的安排的同时,被要求去把事情做得干净一些的刘斌却再一次没能把事情做得干净;相反,他把事情弄糟了。

原来,刘斌家里有个健奴名叫李根儿,此奴生得粗粗壮壮,颇有力气,虽谈不上力能扛鼎,但干起活来真的是一个顶俩。李根儿已经过了婚娶的年龄,但他仍然是枯树一根,在刘家这几年,刘家大大小小的使婢他也见过不少,但他偏偏看中了那个生得娇娇小小的使婢艳儿。让粗粗壮壮的李根儿和娇娇小小的艳儿站在一起,哪儿看着都觉哪儿不顺。可是你知道,情意这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鲜花插牛粪,也是常有的事;有时候,少了牛粪,鲜花还真蔫头耷脑的呢。

这艳儿确有几份姿色,虽然也是一个家奴的身份,但她也像其他那些有了几份姿色的女孩儿一样,往往就会在意自己的长相;久而久之,她也变得心地高远起来。可是,除了主子,穿梭于身边的不是纺婢就是耕奴,她又怎能高远起来呢?

再说这主子刘斌,妻妾也有十来个了,但他并无满足的时候,“家里的钱还能嫌多?”刘斌每每如是说。随着艳儿越长越大,他也渐渐注意起她来,而艳儿也正好有心。就这样,一来二去,主奴二人之间也都心有灵犀,既然有了心,在一个风清月朗之夜,酒足饭饱的主子就在自家花园的草地上得到了艳儿。不多久,十七岁的艳儿就怀上了主子的孩子——这也是李根儿托人说媒总没有回音的原因所在。

当初,刘斌在庭院中遇到李根儿正推着一大车干柴,他就叫李根儿到自己的书房里来。他把要处理掉许容之的事和李根儿说了一通,同时答应李根儿要帮他娶个媳妇。这李根儿虽然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家奴,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还是懂的,尽管主子说要帮他娶个媳妇,可是他的心思全在艳儿身上,所以主子的话并没有打动他。直到刘斌说了那句“听人说你很喜欢艳儿……”李根儿这才喜得笑笑的直流口水。主子如果真能成全自己和艳儿的事,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是值的,再说,主子也是个有体面的人——当今的宰相彭城王也经常来他的府上呢!即使将来事情闹大了,天塌下来,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小个子”去顶着。稍作权衡,他就应允下来了。

有了一个李根儿还不好办事,刘斌就为他物色了一个帮手——另一个家奴周七。这周七原有手脚不干净的坏毛病,但在这件事上还就能用上他的技能:飞檐走壁不敢说,但让他翻墙撬门、爬高上低,他的动作麻利着呢!有这俩人搭档,没有完不了的事。他们到许家周围转了几圈,就把主子吩咐的事做得不留什么痕迹,只在临越过围墙时,动作稍嫌迟缓的李根儿踩滑了一片小瓦引起许家大黄狗吠了几声。

这事原本做得让主子刘斌甚为满意,但不承望呼天抢地流了许多泪水的艳儿被李根儿喘着粗气抱到**不到半年就生了个儿子,这让李根儿大为光火:李根儿虽斗大的字识不了几升,但一个女人这么快是生不了儿子的这个道理他是知道的。于是仗着自己有的是力气,他就三天两头暴打艳儿。

主子刘斌虽然训斥过他几次,但他却仿佛是个大功臣似的,竟把主子的话也不甚放在心上,这让刘斌既怒且怕。

在刘领军再一次叮嘱他把事情收拾得干净些之后,他为部分家奴加了餐。——刘领军的话他是不能不听的。他还年轻呢,他的前途还大着呢,做官做到刘领军的地步在如今这个王朝也不是不可能的!尽管司徒荐自己做丹阳尹一事遇到了挫折,但后来丹尹让给了领军,领军曾答应了在合适的时候再把丹尹一职让给他。领军现在丁了忧,丹尹一职还空着呢!

吃着吃着,艳儿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几下就一命呜呼了。看到自己的女人吃死了,已经吃了小半碗的李根儿也有了感觉,但他毕竟体格健壮,忙丢下饭碗大呼:“有药!”“有药!”他一边喊着,一边向门外跑去。不过也没跑几步,就倒在大门外的下马石旁。在另一间房子里的周七,只是去了一趟茅厕——这一去却救了他一条小命,返回来时一听李根儿连连大呼“有药!”他仿佛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也不待多想,就快步转过回廊,使出他的拿手好戏,三下两下就人不知鬼不觉翻过高墙出去了。

刘斌一听李根儿大呼“有药!”的时候,就快步出了厅堂,他也来不及去问艳儿如何李根儿如何,只顾吆喝着“周七呢——,周七呢——”等到刘斌带着他的心腹小厮出门去找,哪里还有周七的半点身影!回到院中,刘斌一边看着面色青紫口吐鲜血的艳儿和李根儿,一边骂着:

“周七这杂种,竟敢在老子家里投药!”

东躲西藏的周七,总也不能摆脱刘斌的家丁的追杀,虽然在逃亡的过程中他也曾近距离地砸死过一个追赶他的家丁。他很快意识到,不论流亡到哪里,只要刘斌不倒,他永远没有安心的日子——除非能逃到北方去,但北方相距太远,也不是靠两条腿就能跑去的。想来想去,已经几天没有吃喝的周七终于决定投奔官府了:也许只有投奔了官府才有可能保住一条小命。

蓬头垢面的周七伏在廷尉的地上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