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朝廷收斩刘湛及其党羽
周七坦白了自己和李根儿在主子的威逼利诱下杀死了他们都不认识的许容之,同时他也强调自己只是帮着李根儿翻墙入室,杀人的事可都是李根儿干的。他这么一边供述着,一边偷偷抬头看看坐在高堂上的大官儿:许容之和李根儿都已经死了,自己现在不论怎么说,谁知道哪儿对哪儿呀!
那大官儿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细节,他窃喜的是皇上一直在关注的许容之的案子现在终于有了结果,并且它还与一些要人有关。于是在命令手下把周七好好地关押看管起来之后,那大官儿就匆匆离开廷尉朝台城方向驰去。
在周七伏在廷尉自的时候,上任不久的祠部尚书何尚之也向皇上禀告了一条重要消息:在皇上病重至于属纩而让司徒代立顾命诏的时候,刘斌曾经去祠部向许容之索要过晋朝立康帝的礼仪簿册,现在那簿册已经不在了,只有刘斌和许容之的签署记录还在。临了,何尚之还猜测说,这事可能与司徒、刘湛有关。
就在他们谈论着这件事的时候,廷尉的官员请求面见皇上,刘义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召见了他。听了禀告,震惊之余的刘义隆还不太相信,就嘱咐廷尉立即把那周七押到台城来再审。
再审的结果,并没有两样。这让刘义隆扼腕叹息。
他感到震怒:视之为股肱之臣的,原来只是一个贼臣;
他又感到失望且心伤:与这贼臣相勾结的,竟然是自己最信任的司徒!竟然是自己在病危时视之为“未来的周公”的大皇弟!
按皇上的嘱咐准备好了车驾,徐爰还在等候着:在司徒的催促下,刘义隆将在今天前往刘家为其母临吊——司徒自然还不知道刘湛家里的灵堂将要成为皇上的陷阱。
何尚之的禀告和周七的到来,让刘义隆当即决定取消临吊的安排。
在通往台城的路上,刘湛都安排了心腹小厮,让他们一见车驾启动,就快马来报,但等了一个上午都没有消息。正在家中焦急等待着的刘湛还在打着他的如意算盘,虽然他很焦急,但他并没有放弃希望。
而此时,刘义隆却正在通过不绝于道的使者,与深居家中的殷景仁紧张而频繁地交换着意见,商讨着对策。
元嘉十七年十月二日。
殷景仁已经卧病五年了。然而此日,殷景仁却不比往常。除了在庭院中活络活络筋骨,他还围着池塘快步疾走了好几圈,这让他的僚属和家奴各自站在那里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更让他们感到惊奇的,是午后台中使者数次往返于殷府与台城之间以后的事。台中使者频繁往返于两者之间,并不让人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在这几年里,府公虽然并不上朝面见皇上,但朝中大小事务皇上都会派使者前来咨访,有时一日达十多次;他们感到奇怪的是快步疾走之后,府公竟然亲自拿起鸡毛掸子掸拭只有上朝时才戴的进贤两梁冠。
他的家令凑到他的面前,接过掸子,试探着问:
“府公……这是……”
殷景仁笑而不答。
“莫非又要出山了?”
殷景仁收敛了笑容,说:
“殷府就是护军府。既未归隐,何言‘出山’?”
“大隐隐市朝,小隐隐山林。”
“台中使者一日往返多次,何隐之有?”
左右都不晓其意,但都知道可能有异常事件生,于是就帮着把府公的上朝衣物掸拂熨烫一番。
夜晚人定时分,刘义隆亲临华林园延贤堂,急召殷景仁入宫。诏令一到,已经穿戴齐备的殷景仁立即上车,直奔台城而去。殷府上下这才真正知道非常时刻要出非常之事了。
在殷景仁入台城之前,刘义隆已经在宫中作好了周密的部署。他先敕告司徒彭城王义康进入台城,留宿中书省,不得外出,以防不测之事的生;又令暂留京都的青州刺史杜骥掌管禁军驻防殿内,随时听候调遣;同时又急召防卫东掖门的殿中将军、队主沈庆之赶赴延贤堂。
夜半。
接到急令之后,沈庆之很快就扎好裤套脚管好像要开赴前线一样来到了皇上面前。刘义隆一看他那副军人的骑乘装束,就问他:
“将军为何如此急装?”
“夜半急召队主,事出非常;事出非常,就不应穿着常服。”
刘义隆一边赞赏着他的有识略,一边离开坐榻去迎接刚刚入殿的殷景仁。殷景仁仍然口称脚病,因此就坐在小床舆上。问候了几句之后,刘义隆就分别作了安排部署:殷景仁亲自携带诏书率领羽林军到刘家去收捕刘湛,沈庆之带着另一批人马前去收捕吴郡太守刘斌。待这两批大队人马出之后,刘义隆又对抓捕其他相关人员一一作了部署。
刘府的家丁,平素仗着主子的威望,个个趾高气扬专横跋扈。在去朝会的路上,看到他人的车马侍从避让稍缓,他们往往也会横眉立目大声呵斥。夺过路人的担子扔到沟里,或者掀翻商贩的手推车,那是常有的事。现在,当大批人马手持火炬冲进刘家的深宅大院的时候,刘府的主簿、家令以及大大小小的家丁们,个个都如一滩烂泥,乖乖地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他们不但帮不了主子的一点儿忙,反而争先恐后地检举主子的阴谋,加深了主子不赦的罪过。为了保命,那几个曾经被主子挑选出来埋伏于灵堂密室里准备行刺皇上的家丁,再不顾什么主子昔日的恩德,个个毫不留情。
刘湛被五花大绑着按在地上,他只恨时光不能倒流,要不然,就会早一点看清这些可恶的家丁的嘴脸,他会一个不留地把他们杀光。但是现在他只能乖乖地听着,动弹不得,他只能忍受着**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当事先拟定的收捕人员已经全都被押解到了刘府大院中央的时候,殷景仁这才把携带来的皇上的诏书交给随从官员,让他大声诵读诏书以彰显刘湛的罪恶:
“刘湛凶忍忌克,刚愎无厌;无君之心,触遇斯。遂乃结党连群,构扇同异,附下蔽上,专弄威权,荐子树亲,互为表里,顺之者荣耀九族,逆之者陷害必至。观其奸怀,为日已久,犹欲宽宏容纳,冀其能改。自迩以来,凌纵滋甚,悖言怒容,无所顾忌,阴谋潜计,傲视两宫。岂只彰露国都,固亦达于四海。致使缙绅含愤,义夫兴叹。昔齐、鲁不纲,祸倾邦国;昭、宣电断,汉祚方延。便收付廷尉,肃明刑典。”
随后,刘家上下,从刘湛起,或坐槛车,或被捆系牵引,一串串被驱逼着赶赴廷尉。刘家往日的辉煌和荣耀,如今都淹没在一片怨嗟和号哭声里。
已经知道大势已去大限已到的刘湛蜷缩在囚车中,看看离他近一些的兄弟子侄,心中一片凄然;他又望一望昔日的对手——那个在远处被通明的灯火映照着、被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官兵簇拥着的殷铁,他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心中五味杂陈。
过了一会儿,被押解着的他的弟弟黄门侍郎刘素的槛车靠近了他,他就悲伤地对弟弟说:
“又能看到兄弟了吗?相劝为恶,恶不可为;相劝为善,正见今日。又能如何?”
刘素默然不应。
刘湛被收入廷尉,立即在狱中伏诛,时年四十九。
刘湛的长子大将军从事中郎刘黯以及另二子刘亮、刘俨同时被诛(次子刘琰已在江陵病亡。当年刘湛负其志气,常常仰慕古名臣汲黯、崔琰的为人,于是为他的长子和次子分别取名叫刘黯和刘琰)。
其他被诛诸人是:
吴郡太守刘斌、大将军录事参军刘敬文、主簿孔胤秀、贼曹参军孔邵秀、丹阳丞孔文秀、司空从事中郎司马亮、中兵参军邢怀明、乌程县令盛昙泰
另有诸人被流放广州:
黄门侍郎刘素(刘湛弟)、给事中刘温(刘湛弟)、尚书库部郎何默子、余姚县令韩景之、永兴县令颜遥之
上述诸人中,孔胤秀起初以司徒府书记一职受义康任用,后来渐渐参与机密事务;得势后他又引进两兄孔文秀、孔邵秀。司马亮是孔氏表兄弟,也由孔胤秀引进。邢怀明、盛昙泰是义康亲信;何默子、韩景之、颜遥之都是刘湛党羽。
刘湛一直受到朝廷重用,是武帝刘裕向来看重的人;到了元嘉年间,他和殷景仁一同成了皇上的左右手,或者又叫股肱之臣:股,大腿,肱,臂膀。但是,在他看来,这左右手是有差别的,差别就是一轻一重。为了成为那只有力的右手,他拥戴彭城王刘义康,妄图以弟代兄,结果把自己和爱子都送上了不归路。
为了这轻重先后,而付出这样的代价,不是太糊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