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谢晦的覆没
谢晦亲率三万将士,从江陵东下,船舰布满从江津(长江流至今湖北沙市南处)以下的数十百里的江面上,旌旗相照,遮蔽天日。.谢晦站在船头,对左右长叹道:
“不能以此大军为陛下北伐之师,是我终身之憾啊!”
谢晦到了西江口(长江流至今湖北蒲圻北处),官军前锋到彦之已到达彭城洲(也在蒲圻北,相邻有彭城矶)。这时,谢晦的前锋庾登之已占据巴陵(今湖南岳阳),但畏惧官军,不敢向前——也许他也不想向前。接着连日大雨,参军刘和之劝庾登之战:
“今雨虽大,但彼此都有雨。不然的话,等到台军大至,力强难制;不如急出击,挫其前锋,也可鼓我斗志。”台军指朝廷军队。
是战还是不战?小胜还是大胜?为将来计,胜了好还是暂且观望?这都让不得已做了前锋的庾登之颇费踌躇。考虑再三,于是他下令将士立即准备无数大袋子,袋内装满茅草挂在桅樯上。
谢晦大军到了以后,就问准备那么多大袋子干什么,庾登之就告诉他这是为了火攻敌舰,但用火须待晴日。想着也许能再现赤壁东风助周郎的事,谢晦肯,说“等待天助吧”,于是西军在巴陵停军十五日。在此期间,谢晦才知道皇上亲自率大军出都,江州刺史王弘任司徒、兼扬州刺史、录尚书事,与彭城王义康留守京都。
十五日后,谢晦在彭城洲亲自指挥攻击台军前锋萧欣,他的部将中兵参军孔延秀率三千江陵武士力战,而萧欣只是退到阵后拥盾自卫。两军在6地上相对峙时,萧欣又率先从军中退到事先所预备的船中,于是台军失了斗志,大败而退。孔延秀乘胜追击,又摧毁彭城洲洲口的栅栏。
诸将见如此败势,就都劝到彦之退回夏口,到彦之以为退师有辱使命,不听,于是稍退至隐圻(在彭城矶东,如山北)。
与此同时,雍州刺史刘粹受帝命自6路袭击江陵,而谢晦已早有安排。当刘粹派其弟竟陵太守刘道济和台军将领沈敞之到达江陵城北的沙桥时,正中了司马周的埋伏。周万余人以逸待劳,全力以战,结果大败刘粹军,襄阳将士死伤过半。
初战告捷,谢晦面露得意之色,以为将无往而不胜。
因何承天留守江陵,谢晦就在军中亲自拟写表疏,希望皇上“遣一乘之使,赐咫尺之书,臣便勒众回师,退保江陵”,不然,“将长驱电扫,直入石头,枭翦元凶,诛夷恶,吊二公之冤魂,泄私门之祸痛;然后自缚廷尉,甘赴鼎镬,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在取得初步的胜利之后说出这样的话,这多少带有些威胁的味道,年轻气盛的皇上会接受它吗?
当初,谢晦与徐、傅等商定自全之计:谢晦据上流江陵,檀道济镇守广陵,各拥强兵,足以控制朝廷;徐、傅居殿中掌握重权,可得持久。得知徐、傅被诛,谢晦就估计道济必不能自全。到彦之退兵隐圻之后,谢晦却获知檀道济领兵继到彦之之后西上,现在二军已合,这使他一时惊慌失措,不知计从何出。
他登上楼船高处东望台军,初见台军船舰不多,以为也没什么了不起;待到傍晚时分,台军船舰顺风而上,沿江战船前后相连,于是谢晦将士人心离散,再无斗志。
二月十九日,台军到达忌置洲尾(长江东流经过长沙下隽县北,湘水自南注入;又向东,是西江口;又向东,经忌置山南,再东过彭城口),列舰过江。西军望见,立即崩溃,这正所谓兵败如山倒。于是谢晦连夜投奔巴陵,找到一只小船后逃回江陵。
到江陵任职之后,谢晦因与雍州刺史刘粹友善,就任命刘粹的儿子刘旷之为参军,后来新帝打算命令刘粹南讨谢晦,但心存疑虑,王弘谏帝说:“刘粹无私,陛下无忧。”等到刘粹讨伐江陵,果然不以子为累,奋力作战。
谢晦回到了江陵,只是愧对周;随后又召见参军刘旷之,众人以为谢晦将杀了他;刘旷之来了,谢晦又无话可说,只是让他回到他的父亲所在地襄阳。刘旷之终究毫无伤。
事势如此,司马周当夜就丢下军队独自乘小船率先投奔至到彦之军中;众人见司马周已逃,各自或降或逃自谋生路。一夜之间,江陵城就成了一座空城。
见败散如此,谢晦知道大势已去,不得已,于是和弟弟谢遁、侄子谢世基等七人骑马北逃,但谢遁肥壮不能骑马,谢晦等人每前行一程就立马等待:难兄难弟岂可独全!所以他们走得非常缓慢。
在二月的最后一天,他们到了安6(在今湖北安6)延头的时候,被戍守在那里的谢晦旧将抓获,随即被关押在槛车中送往京都建康。
在建康被押赴刑场的路上,谢晦与侄子谢世基咏连句诗作别。谢世基的诗是感慨英雄末路,下场可悲的:
“伟哉横海鳞,壮矣垂天翼。一旦失风水,翻为蝼蚁食。”
谢晦续诗,哀叹自己虽有大功却没有办法自我保全:
“功遂侔昔人,退保无智力。既涉太行险,斯路信难陟。”
看到父亲被囚押在槛车中,只做了几十天彭城王王妃就被离弃的谢氏披赤脚,与父号哭相别:
“大丈夫当横尸沙场,如今奈何狼藉都市!”
谢氏说完就昏厥了过去,行人为之唏嘘叹息。
与谢晦同时伏诛的还有其弟谢遁、侄子谢世猷以及同党孔延秀等人。
其他相关诸人的结果是:
周投奔台军之后,到彦之任命他为部将,刘粹派部下把沙桥之败的情况告诉到彦之,说死伤众多,事因周,于是到彦之就在军中斩了他;
庾登之、何承天同被皇帝宽宥,免官归家;
益州刺史张茂度受帝诏袭击江陵,谢晦已败,他的军队才到达白帝(在今四川奉节东)。因谢晦和他关系友善,朝中文武都猜测他怀有二心,新帝因其弟湘州刺史张邵把谢晦约他同反的信函送给朝廷,是忠于朝廷的忠臣,况且往日在江陵又有辅佐之谊——任过宜都王的司马,于是赦而不问;
河东人商玄石是谢晦参军,谢晦准备东进时,他暗中推举荆州人庾田夫和到彦之堂弟为主准备倒戈,但庾田夫二人不敢答应。商玄石知道独谋难成,不得已随军作战。谢晦败,商玄石以预谋不成为憾,投水而死。帝为嘉奖他,任命他的儿子商怀福为衡阳王义季右军参军督护。
谢晦北逃时,左右亲信各自奔散,独有一名叫延陵盖的人追随不舍。帝因他能为主尽命,又是古贤人延陵季子的后人,为嘉奖他,后来任他为长沙王义欣的镇军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