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雕冲天录
字体: 16 + -

第3章 幽谷母子 3 病痛的折磨

    这是郭襄有生以来睡得最不舒服,甚至是痛苦而漫长的一晚。恍惚间,她似乎又跃下了断肠崖,又掉进了寒冷刺骨的深潭中,不管怎样奋力挣扎,不管怎样挥动双手,也抓不到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根稻草;不知过了多久,她又仿佛回到了襄阳城外,再次被牢牢地绑缚在蒙古兵搭建的高台之上,熊熊的烈焰像一条条毒蛇在她身子周围乱窜,撕咬着她的肌肤,让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胀痛的似乎要炸裂开来一般。寒冷和灼热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人的承受能力,但最让她无法承受的却是孤独、绝望,还有恐惧。

    像是过了几百年,像是经过千万次地在冰与火的地狱里来回穿梭之后,她终于恢复了意识。由门窗缝隙射进来的阳光和外面喧闹的鸟鸣告诉她,天已经大亮了。她感到头痛欲裂,浑身酸疼,使不出一点力气。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慢慢调整着气息,打算以全真派玄门正宗的内功驱除病痛,却无奈心情烦躁,难以聚拢真气。她叹息一声,猜想那些躺在床榻上濒死的人身心的痛苦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郭襄幼时曾以豹奶为食,又习武至今,因而体质大大优于常人,虽淋了雨,却也不足以致病。主要是她怀着一腔热情而来,却是扑了个空,不但杨过没见到,就连老顽童也不见了踪影,只见到荒坟一座,心中的失落和酸楚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一****饥寒交加,甭说一口热饭、热水没尝到,沮丧之下,都没心情生火将衣服烘干就和衣睡下,以至于湿邪内侵,这许多因由凑在一处,若不病倒,反倒成了怪事。

    屋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到了门口似乎停了下来。郭襄料想是那个哑嗓人来催促自己上路,不由心头着恼,便想和对方理论一番,讲明其实自己比她更早和此地结缘,如果拿不出买下此地的文书契约,自己便不走了,在此住个一年半载,看对方又能如何。她强挣扎着翻身下床,几乎是跌跌撞撞着来到门口,如果没有墙壁支撑,肯定已倒在地上了。她缓了几口气,一拉门栓,打开了门。

    屋外的阳光刺得她的眼前一片昏黑,只朦朦胧胧的看见一个矮小的影子逃了开去,听脚步声也不似有武功之人。还没等她迈出门槛,就听“噗通”一声,紧接着是一生稚嫩的“哎呀”声,像是一个孩子不小心跌倒在地发出的声音。待得郭襄的双眼适应了户外的光亮,只看见那个矮小的身影一溜小跑到了中间的那处茅屋,“哐当”一声关上了门,便再也没了动静。

    郭襄只觉胸口一阵烦恶,头脑发晕,双腿一个劲儿颤抖,无奈之下,坐在门槛上,闭目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略有好转。她倚着门框,望着宛如世外桃源的百花谷,忽然觉得人生的诸般追逐、拼争实在毫无意义,若能终老于此,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只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都成了空,留下来徒增伤感罢了。更何况现在的谷主人并不欢迎自己,强居于此,定会生出诸多烦恼,倒不如就此而去,遨游于天地之间,落得个逍遥自在。

    打定了主意,郭襄咬牙支撑着回屋收拾了包裹,带好了箫剑,到外面把门拴好,来至在中间的茅屋门前扬声道:“多谢主人留宿,我这就告辞了。”话一出口,不由吓了一跳,怎么自己说话的声音竟和屋里那人的嗓音一样嘶哑?她本来还打算多说客气几句,但听到自己的声音这般难听,实在懒得张嘴,再者,屋里并没有人搭腔,不知道是主人不在屋里还是人家根本不愿意搭理自己,自己这般说下去,也实在无趣的很,于是转身向谷口走去。刚走了几步,忽又停下脚步,自包裹里拿出两锭银子,放在一只小木凳上,说了声:“请主人闲暇时代为照看一下那座坟茔,郭襄感激不尽!”说罢这才转身离去。

    此时艳阳高照,暖风轻吹,山谷里一派勃勃生机。但郭襄内心却布满了阴霾,直入骨髓的寒意让她不停地颤抖着,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每迈一步,就如同爬山一般,没走出多远,就已经开始喘起了粗气。她只得停下来,背靠着一颗树干,游目四顾,想看看自己的青驴在没在附近,可是找了半天,却哪里有半点影子?她想打声唿哨,吹了半天,发出的声音却小的可怜,除了自己,恐怕不会有谁能听见,就算青驴长着一对长耳朵,只怕也听不见的。她苦笑着自语道:“想找的找不到却也罢了,怕是连自己本来有的也会不小心丢失了。”歇了半晌,不见驴子的踪影,无奈之下,只好缓缓的向谷口走去。

    将近谷口的时候,忽听见牲口打响鼻的声音,她顺着声音寻去,果然找到了在繁花绿草间大吃特吃的驴子。郭襄心头颇感慰藉,笑道:“你倒找了个好去处。”青驴见到主人,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用头颈蹭着郭襄的胳膊,竟也似见到老朋友一般欢喜。

    郭襄将驴牵出花丛,花费了好大气力,这才跨到驴背上。那青驴似乎知道离开这里便再也吃不到美味的鲜草,实在舍不得离开,三步一站,两步一停,硬是赖着不走。郭襄本想借着它的脚力来缓解疲劳,那知事与愿违,一个拼命低头,一个强拉硬拽,一人一驴算是较上了劲。若在平时,再犟的驴子又怎是郭二小姐的对手?但今天局势却不同与往日,郭二小姐先是虚汗淋漓,跟着五脏翻腾,哇哇地吐起了苦水,没多久就感到天旋地转,一头栽下了驴背,就此便人事不知了。

    当郭襄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棉被。她四下打量,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昨晚的屋子,只不过昨晚这张床上却根本没有铺盖,这棉被显然是有人拿来给自己盖上的。把自己弄回屋和给自己盖被子的人是谁呢?难道就是中间屋里的那个哑嗓子的人吗?那人态度那么冰冷,怎么突然又对自己好了起来呢?这些问题只是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因为她的嘴吧里又干又苦,简直要冒出火来,人在这种情况下通常是不愿意多思考的。她欠起身子四下一看,发现床边放着一张简陋方木凳,凳子上放着一只陶罐和一只瓷碗,这应该也是昨夜没有的东西。木凳摆放的位置恰到好处,自己不用下床就能拿得到。她趴伏在床上,捧着陶罐倒了一碗水,用嘴唇一抿,发觉温度刚刚可口,于是不客气地连干了两碗。止住了焦渴,头脑也灵活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嘴里的苦味可能是喝药的缘故,因为她依稀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药香。

    至此,郭襄对此间主人有了新的认识,心道:“不管怎样,至少这人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如果不是她,我就算死不了,也比现在处境惨得多。”这么一想,反倒为自己曾经对此间主人生出的怨怼深感不安,不晓得该怎样面对人家。她打算亲自登门道谢,却是浑身没有半点力气,还没等下床,就又感到头晕目眩,没奈何,只得重新躺下。自己开解了自己一番,说反正一时半会走不了,总有和主人相见的时候,到时候定要重重答谢才好。这么想着想着,又沉沉睡了过去,只不过这次虽依旧有病痛折磨,但却睡得还算不错,就像睡在自己家里一样,邻舍居住的人虽然陌生,却感觉犹如自己的家人一般,让自己感觉到少有的安稳踏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