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sat sep 17 00:03:15 cst 2016
“这人到底是死是活？”易霜一边暗自嘀咕，一边猫下身子，躲开丛丛带着尖刺的枝叶，朝着那人所躺的地方挪去。借着斑斑点点的微弱光线，她看见那人脑后结成一团的头发，身上满是污泥和着血迹，隐约还有阵阵恶臭，随着微风袭面而来。
易霜皱了皱眉，忙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不留意便让枝条钩住了发髻，原本梳得齐整的发丝齐刷刷披散下来。易霜眉头皱的更深了，只是恼火地看了那具不知死活的身体一眼，就转了身更加小心地迈着步子。
“说不定只是哪里来的乞丐，迷了路死在这里罢了！”易霜私下里想着，却又暗恼自己这该死的好奇心，耽误了时间不说，还惹得这等晦气！
正当她安然踱到稍微开阔的地方时，身后突然有极细微的声响传来，像是一个人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易霜停住了脚，细听着，阵阵风声中，夹杂着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像是极力扯着嗓子，但是却只能勉强发出细微的声音——“救……命……”
易霜转过头，先前趴在地上的那具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微转过来，伸着一只满是污垢的瘦弱手臂，手指微微颤动……
不知在这儿趴了多久，宋初年大脑一片混乱，恍惚中，只有些支离破碎的画面还稀稀拉拉地挂在他眼前，却也只是一团模糊的幻影。不过，他的身体仍旧记得从那长满了蝎子草和荆棘的沟壑中摔过的感觉，因为此刻，它正在控制不住地颤栗着……
——这下，他真的要死了！
虽然方式不同，可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
所以，当那窸窸窣窣的衣裙声从耳边擦过时，当一双匆匆的脚步绊倒在他身边时，他是多么惊讶啊！他的心剧烈跳动着，脑中却是更加六神无主，因为他发现这具该死的身体竟然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脚步声逐渐远去的时候，他简直要哭喊出来了，可是每当他拼命想要震动一下声带时，喉部的疼痛总是将他拉回渐渐扩大着的绝望中……“救命！”心里喊了无数次的两个字，只怕会成为他最后的遗言了吧！
可是，脚步声好像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他情愿用尽全身的力气，情愿身上的疼痛无情地灼烧着他的生命，他还是蠕动着眼皮，将已经将自己淹没了的绝望敲开了一条缝隙——
一抹细小的身影从中出现，有亮光从那身后而来，掀起阵阵青丝，衣衫婆娑。他拼了命伸出手去，想触触那抹影子，或是，想牢牢将它攥在手里……
光亮中，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在他眼中投下了一片阴影。
宋初年想要冲着它笑，可只是勉强牵动了脸皮，那个“笑容”就僵在了他脸上，随之僵住的，还有那深灰色眸子里，一片青绿色的衣角……
易霜低头看着脚边这个仍然活着的身体，以及它脸上带着的些许诡异的表情，眼中却辨不出悲喜。
这场景多熟悉啊！好像在她不长的生命里，也曾经有这样的一模一样的身体，好多好多，渐渐在污泥中失了原本的颜色，变得一片灰白。
——有好几次，自己也快要变成这样丑陋的模样了吧！易霜想，她厌恶地皱了皱眉。
——不要！她永远也不要变成这个样子！
抚摸着无数冰凉黏滑的残肢断臂，她在倾盆大雨中从地狱的边缘逃出来的那天，就已经暗自起誓。
远处的号角声又响了一遍，等吹够九遍，祭祖就算是完成了。
易霜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树木遮盖住了她的视野，也将她焦急万分的心情紧紧压在了这里。她没有回头，只是咬了咬嘴唇，白着一张脸，连忙往那个她早已选定了的方向跑去……
祭祖台在青竹峰最高的地方，这里筑着宽大的青石阶，从山下蜿蜒至顶峰，雕刻着精细纹路的石柱矗立两旁，触感细腻而又冰凉。
易霜握着一把黝黑笔直的桃木剑，手扶在石柱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把桃木剑是方才在青竹峰门口时问守门的弟子要来的。年龄小的弟子要练御剑，都得先从木剑练起！
易霜默念口诀，纵身往前一跳，就被高高悬起的桃木剑稳稳托起，她伸着双臂，一刻不敢停地念着剑诀，身子就晃晃悠悠地飞上了半空，直沿着石阶向上飘去。
就要到祭祖台了，易霜格外欣喜地看到门口空无一人——要是被人看见，铁定又要被罚！接下来，就只要稳当当地落在门口，再悄悄溜将进去就万事大吉啦！她一放松，却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降落的法决她并没有学会！
眼看着距离门口越来越近，可是桃木剑的速度却是一点都没有降下来！
“啊——”易霜尖叫着，身子歪歪斜斜，眼看就要掉下来了，这青石板地面，要真掉下去，岂不是摔断了脖子？
突然，门旁的影子里，钻出一个灰色影子，他倏然跳起，身形极为灵巧地从木剑上翻身而过。易霜只觉得肩上一紧，就被人牢牢抓在怀里，随着天晕地转的一瞬，她发现自己已经毫发无伤地落到了地上，正趴在一人身上。诧异之下，她抬头，正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了的眼睛，不过，那双眼睛没了那时的温柔，反而尽是严肃。
“这么危险，你竟然敢一个人御剑上山？要不是我正巧撞见……” 枢城紧锁着眉头，垂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张脸色苍白的面孔。
易霜双手紧紧抓着枢城胸前的衣服，一瘪嘴，豆大的泪珠突然从眼眶里掉落，哇一声，哭出了声。
枢城皱着眉，脸上却带着微笑，“好啦，我错了，霜儿，莫要再哭啦！”他用袖子抚着她通红的脸蛋儿，“几个月不见，还是这么爱哭！”
易霜吸吸鼻子，抹了抹眼泪，红着脸爬起来。刚才那把桃木剑失去了控制，早已直直撞在一旁的大青石上，只剩了满地的木头碴子。
易霜拍拍身上的灰土，完全无视了那些曾经是一把桃木剑的东西，只拉着枢城的袖口，带着泪光的眼睛此时充满了笑意：“枢城哥哥，霜儿终于又见到你了！”
枢城拍拍易霜的小脑袋，取下飞乱的发丝上沾着的枯叶问道：“怎的披头散发的？而且，来得这么晚。还有四通号，祭祖就算是结束了！”
“是吗？”易霜将头发胡乱扎了个髻，“你不是明知故问吗？今日我还得到藏书阁受罚！方才可是紧赶慢赶才能在祭祖前到这儿的！”
“原来如此啊！”枢城露齿一笑，随即转身朝祭祖台内走去。易霜急忙跟上去，歪着脑袋，带着一脸坏笑。
“枢城哥哥，你还笑我？倒是你啊！那老竹子罚你看了几个月的灵兽阁，那味道，想必不好闻吧？”
“这……你怎么知道？”枢城挑眉问道。
“哈哈，山人自有妙计！”易霜连蹦带跳地赶到他前面做了个鬼脸，又抢先跑进了祭祖台那白玉石围着的大门。
祭祖台人山人海，其中既有各式各样衣着的平常人，也有身着整齐道袍的七星弟子。易霜跑进去时，正站在一群灰袍弟子的身后。
“我知道，定是温玉告诉你的！”枢城赶到旁边道，“这家伙，我分明嘱托过不要告诉你的！”
“嘻嘻，没用的！也不看看他是在谁的地盘儿上！”
“不过，温玉来过几次，带的饭菜倒是很好吃。我就知道，除了文心阁，哪里还有这么好吃的饭菜？”
“知道就好！”易霜扭头一笑，却又朝着眼前高高的人墙叹了口气，“这么多人！要怎么才看得到？”
“是啊，要不是师父差我去取东西，我此时应当在前面，刚好能看得清楚！”枢城试着跳了跳，可即使跳到最高，也只能勉强看到前人的后脑勺儿，后脑勺前，还有无数个后脑勺……
“东西？取什么东西？”
“呶，就是这个！”枢城将自己腕上的袖子撸起，露出一节红黑色的珠子，用黑色丝线串着。
易霜凑近研究了半晌，极失望地说道：“这是什么？又破又旧，你看，还有裂纹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师父是很宝贝它的，用锦盒装着，专门放在无妄殿里呢！”枢城小心地把袖子放下来，“而且他特地嘱咐，要贴身带着才行！”
“奥？莫非是很厉害的法器？可有法器这么破兮兮的吗！”易霜满脸不解地嘟囔着，“而且你青竹峰这么多弟子，比你腿脚快的大有人在，为何偏偏叫你去取？”
“这个嘛！师父吩咐的，照做就是，我们当弟子的，哪敢违背？”
“……”
易霜没有出声，只是专心致志地观察着有没有一两个空子足以让他两钻过去。
人头攒动的祭祖台，第七通号角已然吹响。人群越发亢奋，但都静默地等待着，还有两声号角，等祭祖一结束，新一轮的考试便要拉开帷幕了。
“这人到底是死是活？”易霜一边暗自嘀咕，一边猫下身子，躲开丛丛带着尖刺的枝叶，朝着那人所躺的地方挪去。借着斑斑点点的微弱光线，她看见那人脑后结成一团的头发，身上满是污泥和着血迹，隐约还有阵阵恶臭，随着微风袭面而来。
易霜皱了皱眉，忙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不留意便让枝条钩住了发髻，原本梳得齐整的发丝齐刷刷披散下来。易霜眉头皱的更深了，只是恼火地看了那具不知死活的身体一眼，就转了身更加小心地迈着步子。
“说不定只是哪里来的乞丐，迷了路死在这里罢了！”易霜私下里想着，却又暗恼自己这该死的好奇心，耽误了时间不说，还惹得这等晦气！
正当她安然踱到稍微开阔的地方时，身后突然有极细微的声响传来，像是一个人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易霜停住了脚，细听着，阵阵风声中，夹杂着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像是极力扯着嗓子，但是却只能勉强发出细微的声音——“救……命……”
易霜转过头，先前趴在地上的那具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微转过来，伸着一只满是污垢的瘦弱手臂，手指微微颤动……
不知在这儿趴了多久，宋初年大脑一片混乱，恍惚中，只有些支离破碎的画面还稀稀拉拉地挂在他眼前，却也只是一团模糊的幻影。不过，他的身体仍旧记得从那长满了蝎子草和荆棘的沟壑中摔过的感觉，因为此刻，它正在控制不住地颤栗着……
——这下，他真的要死了！
虽然方式不同，可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
所以，当那窸窸窣窣的衣裙声从耳边擦过时，当一双匆匆的脚步绊倒在他身边时，他是多么惊讶啊！他的心剧烈跳动着，脑中却是更加六神无主，因为他发现这具该死的身体竟然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脚步声逐渐远去的时候，他简直要哭喊出来了，可是每当他拼命想要震动一下声带时，喉部的疼痛总是将他拉回渐渐扩大着的绝望中……“救命！”心里喊了无数次的两个字，只怕会成为他最后的遗言了吧！
可是，脚步声好像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他情愿用尽全身的力气，情愿身上的疼痛无情地灼烧着他的生命，他还是蠕动着眼皮，将已经将自己淹没了的绝望敲开了一条缝隙——
一抹细小的身影从中出现，有亮光从那身后而来，掀起阵阵青丝，衣衫婆娑。他拼了命伸出手去，想触触那抹影子，或是，想牢牢将它攥在手里……
光亮中，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在他眼中投下了一片阴影。
宋初年想要冲着它笑，可只是勉强牵动了脸皮，那个“笑容”就僵在了他脸上，随之僵住的，还有那深灰色眸子里，一片青绿色的衣角……
易霜低头看着脚边这个仍然活着的身体，以及它脸上带着的些许诡异的表情，眼中却辨不出悲喜。
这场景多熟悉啊！好像在她不长的生命里，也曾经有这样的一模一样的身体，好多好多，渐渐在污泥中失了原本的颜色，变得一片灰白。
——有好几次，自己也快要变成这样丑陋的模样了吧！易霜想，她厌恶地皱了皱眉。
——不要！她永远也不要变成这个样子！
抚摸着无数冰凉黏滑的残肢断臂，她在倾盆大雨中从地狱的边缘逃出来的那天，就已经暗自起誓。
远处的号角声又响了一遍，等吹够九遍，祭祖就算是完成了。
易霜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树木遮盖住了她的视野，也将她焦急万分的心情紧紧压在了这里。她没有回头，只是咬了咬嘴唇，白着一张脸，连忙往那个她早已选定了的方向跑去……
祭祖台在青竹峰最高的地方，这里筑着宽大的青石阶，从山下蜿蜒至顶峰，雕刻着精细纹路的石柱矗立两旁，触感细腻而又冰凉。
易霜握着一把黝黑笔直的桃木剑，手扶在石柱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把桃木剑是方才在青竹峰门口时问守门的弟子要来的。年龄小的弟子要练御剑，都得先从木剑练起！
易霜默念口诀，纵身往前一跳，就被高高悬起的桃木剑稳稳托起，她伸着双臂，一刻不敢停地念着剑诀，身子就晃晃悠悠地飞上了半空，直沿着石阶向上飘去。
就要到祭祖台了，易霜格外欣喜地看到门口空无一人——要是被人看见，铁定又要被罚！接下来，就只要稳当当地落在门口，再悄悄溜将进去就万事大吉啦！她一放松，却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降落的法决她并没有学会！
眼看着距离门口越来越近，可是桃木剑的速度却是一点都没有降下来！
“啊——”易霜尖叫着，身子歪歪斜斜，眼看就要掉下来了，这青石板地面，要真掉下去，岂不是摔断了脖子？
突然，门旁的影子里，钻出一个灰色影子，他倏然跳起，身形极为灵巧地从木剑上翻身而过。易霜只觉得肩上一紧，就被人牢牢抓在怀里，随着天晕地转的一瞬，她发现自己已经毫发无伤地落到了地上，正趴在一人身上。诧异之下，她抬头，正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了的眼睛，不过，那双眼睛没了那时的温柔，反而尽是严肃。
“这么危险，你竟然敢一个人御剑上山？要不是我正巧撞见……” 枢城紧锁着眉头，垂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张脸色苍白的面孔。
易霜双手紧紧抓着枢城胸前的衣服，一瘪嘴，豆大的泪珠突然从眼眶里掉落，哇一声，哭出了声。
枢城皱着眉，脸上却带着微笑，“好啦，我错了，霜儿，莫要再哭啦！”他用袖子抚着她通红的脸蛋儿，“几个月不见，还是这么爱哭！”
易霜吸吸鼻子，抹了抹眼泪，红着脸爬起来。刚才那把桃木剑失去了控制，早已直直撞在一旁的大青石上，只剩了满地的木头碴子。
易霜拍拍身上的灰土，完全无视了那些曾经是一把桃木剑的东西，只拉着枢城的袖口，带着泪光的眼睛此时充满了笑意：“枢城哥哥，霜儿终于又见到你了！”
枢城拍拍易霜的小脑袋，取下飞乱的发丝上沾着的枯叶问道：“怎的披头散发的？而且，来得这么晚。还有四通号，祭祖就算是结束了！”
“是吗？”易霜将头发胡乱扎了个髻，“你不是明知故问吗？今日我还得到藏书阁受罚！方才可是紧赶慢赶才能在祭祖前到这儿的！”
“原来如此啊！”枢城露齿一笑，随即转身朝祭祖台内走去。易霜急忙跟上去，歪着脑袋，带着一脸坏笑。
“枢城哥哥，你还笑我？倒是你啊！那老竹子罚你看了几个月的灵兽阁，那味道，想必不好闻吧？”
“这……你怎么知道？”枢城挑眉问道。
“哈哈，山人自有妙计！”易霜连蹦带跳地赶到他前面做了个鬼脸，又抢先跑进了祭祖台那白玉石围着的大门。
祭祖台人山人海，其中既有各式各样衣着的平常人，也有身着整齐道袍的七星弟子。易霜跑进去时，正站在一群灰袍弟子的身后。
“我知道，定是温玉告诉你的！”枢城赶到旁边道，“这家伙，我分明嘱托过不要告诉你的！”
“嘻嘻，没用的！也不看看他是在谁的地盘儿上！”
“不过，温玉来过几次，带的饭菜倒是很好吃。我就知道，除了文心阁，哪里还有这么好吃的饭菜？”
“知道就好！”易霜扭头一笑，却又朝着眼前高高的人墙叹了口气，“这么多人！要怎么才看得到？”
“是啊，要不是师父差我去取东西，我此时应当在前面，刚好能看得清楚！”枢城试着跳了跳，可即使跳到最高，也只能勉强看到前人的后脑勺儿，后脑勺前，还有无数个后脑勺……
“东西？取什么东西？”
“呶，就是这个！”枢城将自己腕上的袖子撸起，露出一节红黑色的珠子，用黑色丝线串着。
易霜凑近研究了半晌，极失望地说道：“这是什么？又破又旧，你看，还有裂纹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师父是很宝贝它的，用锦盒装着，专门放在无妄殿里呢！”枢城小心地把袖子放下来，“而且他特地嘱咐，要贴身带着才行！”
“奥？莫非是很厉害的法器？可有法器这么破兮兮的吗！”易霜满脸不解地嘟囔着，“而且你青竹峰这么多弟子，比你腿脚快的大有人在，为何偏偏叫你去取？”
“这个嘛！师父吩咐的，照做就是，我们当弟子的，哪敢违背？”
“……”
易霜没有出声，只是专心致志地观察着有没有一两个空子足以让他两钻过去。
人头攒动的祭祖台，第七通号角已然吹响。人群越发亢奋，但都静默地等待着，还有两声号角，等祭祖一结束，新一轮的考试便要拉开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