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谑假面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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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给不起的幸福

靠着余昕宽厚的肩膀,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牧沙望着天空。星星真的很多,米高把酒吧开在这里,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这里可以看见很多很多星星。

    “你是不是该走了?”牧沙莫名问这么一句,余昕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走哪儿?”

    牧沙给自己倒一杯满满的,再给他倒上一杯。先喝了一口,再跟他碰碰杯。一口气干掉半杯,她长长出一口气,“别老把我当孩子行不行?”

    余昕拍拍她的头顶,一口喝光杯里的红酒,将她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孩子。”

    “哦?”牧沙的样子好像很惊诧。

    余昕心中一叹,女人果然不能长大,长大的女人太可怕。而且是牧沙这种轻易就能举一反三的聪明女人。稍不注意就掉她挖好的坑里,还得谢谢她手下留情。

    “沙沙……”他刚开一个头,她就把酒杯添满了。“余晓都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他叫我直接问你。”牧沙押一口酒,含在嘴里转了转,再缓缓顺着咽喉滑下。余昕稍微一动,牧沙顺势坐进他怀里。醉眸淡淡一瞟,他再次把杯里的酒一口干尽。仿佛,在给自己壮胆……

    壮胆?

    余昕喉头上下滚了无数次,咽了无数次的唾液,终于在她纯洁无暇的目光中退败。

    给自己倒满酒,一口喝了半杯,把杯子放在身旁,点了烟,开始讲述从高三毕业离开她身边的时候说起。毫无保留,一直说到现在。

    安安静静听他讲述这个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的故事,牧沙的表情从头至尾都没变过。算不算惊心动魄?算不算情愁断肠?他过得不好,难道她就过得很好了?说到底不过是两个白痴的男女在无助的时候干了无数自残的事情。他肆无忌惮的伤自己,她难道就不是算计着把自己也伤得体无完肤?

    “你不回来,我也就找个平平淡淡的男人,过平平淡淡的后半辈子了。你回来了,我想,或许后半辈子同样可以平平淡淡过完。可现在我才发现,你回来了,并不代表我的后半辈子的根基就完成了。恰恰相反,我的后半辈子还是没有着落。”牧沙取下他刚放到唇齿间点燃的香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她的心里究竟起了多大的波澜余昕不知道。他可以肯定的是,她越是表现平静,心里越是波涛汹涌。以他对她多年的了解,即便她现在已经炼就铜头铁臂功,她还是会悸动,会心颤。

    弹飞指间的烟蒂,她把酒瓶里最后的液体倒进酒杯,一人一杯,不多不少。碰杯,触唇,仰头。一口饮尽。倒扣着杯脚,她的眼睛铮亮的看着他。他了她的意,喝光了杯里的酒精。她拿过他的杯子,一手一只红酒杯,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她忽然站起,一手一下,把酒杯掷出,远远的。连玻璃破碎的声音都听不见的远。

    打个酒嗝,她使劲儿拽起坐在地上的他,牵着他的手下楼。没有去楼下的喧闹场,而是去了米高的窝。熟门熟路进了最里面的小房间,关门上锁。

    他的经历,她心疼。

    如果他离开她之后跟别的女人好上,她或许不会这么心疼。可他偏偏不是……

    这么多年,她抛弃了自己。游走在情感的边沿,想去做别人的贤妻良母。即便她不爱,她也会去做。只因为,她想要一份平淡的安详生活。

    要不说,很多事情,往往都是事与愿违。

    她利用了第一个男人,成为她离开父母身边的跳板。下嫁给那个男人,不管他的家庭如何贫穷,不管他的品行是否优劣。只为了离开生养她的父母身边。她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那个男人,改变他的生活状态,把他改变成一个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亲。

    结局当然是个悲剧。她不仅丢了自己,还毁了小宝原本可以灿烂的生命。

    傅璇叶曾问她,为什么要生下睿昔?牧沙回答,只是想有个人能陪着自己度过人生最无措的时期。所以她找到了一个毫无瓜葛的男人,生了睿昔。

    方吉和她也算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她不是一个轻易说爱的人,但她是一个敢于面对一切的人。即便她敏感,胆小,还很神经。这一切也掩盖不了她坦诚勇敢的一面。是什么就是什么,不是什么就不是什么。她承认了方吉,就会对方吉好。毕竟方吉对她不能算不好。假如,后面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她百分百会从了方吉。不管怎么说,方吉也算一个温和善良的男人,曾经为了她做出了诸多努力。

    这一夜,安静的度过。

    清晨的朝阳透过飘动的窗帘投入房间,余昕揉揉睛明穴坐起身。身边的位置空空的,早已没了温度。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自嘲的笑了笑,下床去卫生间洗漱。出来时,米高双手抱在胸前,靠在门边看他。

    “我该称赞你是当代柳下惠还是该唾弃你不是男人?”

    余昕当她是空气,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米高并没有伸手拉住他或者对他的视若无睹有任何的不满。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不咸不淡开口:“余昕,别让我看不起你!”

    “你何时看得起过我?”余昕以同样的凉薄回应她的话。米高的目光幽然黯淡:“牧沙这些年,不容易。她的愿望太简单,只想找个平凡的男人过平淡的一辈子。有个小家,有个孩子,此生足矣。你如果真的爱了她那么多年,这么卑小的愿望都无法帮她实现?”

    余昕垂下的眼帘叫人看不清他眸底的色彩,沉冷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无喜无悲的泥胚佛像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

    “我如果什么都给不了她,你是不是会用尽手段让她离开我?”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也无话可说了。

    米高扬起头,像优雅的天鹅。高傲地藐视他,“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不管你在外面混得有多么的风生水起,在这地方,我要你死,你活不下来。”

    余昕走了。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任何字句在这种时候说出来都是苍白的借口。在米高眼里,不需要任何借口,也不需要任何解释。她只需要看结果。余昕的心里,也没有结果。

    他多么的清楚自己和牧沙之间的差异在哪里。即使这点差异微小如针尖,在他心里,也宛若开天劈斧凿出的悬崖。

    他不能自私的让牧沙进入那个黑暗的世界,更不可能用爱情为借口把她绑在身边,幽禁在哪狭小的空间哀怨自怜。米高害怕,他比米高更加害怕。天知道他有多想碰她,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合为一体。

    余晓清楚一切,但余晓不会找余昕讨论这个问题。余晓比任何人都清楚牧沙在余昕心中的地位。余昕心底唯一的柔软,只留给了牧沙。他压抑了十五年,强迫自己不去想她,强迫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恐惧中去求死。如果不是牧沙还活在这个世上,余晓相信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余昕这号人的存在。

    牧沙就是支撑余昕整个生命的信仰一般的存在。牧沙苦,他比牧沙更苦。牧沙悲,他比牧沙更悲。牧沙比起他来,不知道幸运了多少倍。至少,她在这十五年里,还有人疼过,有人爱过。至少,她的身边还有左小桑和傅璇叶这种朋友的支持。至少,她还可以肆无忌惮的宣泄自己的喜怒哀乐。

    余昕呢?

    除了心底最终的信仰,他,什么都没有。

    余昕坐在余晓那张宽大舒适的老板椅里,望着玻璃窗外的蓝天,看着蓝天下行走的人,奔驰的车。他的神色,沉静而清冷。

    “你怎么在我这里?”余晓哼着小曲儿开门进办公室,没曾想余昕居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被沙沙撵出来了?”他捉狭地笑道,余晓仍旧无动于衷。

    终于觉察到他的不对,余晓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靠坐在办公桌旁,双腿叠放。

    “昨天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余昕终于还是说话了。平静,沉寂,无喜无悲。

    余晓凝望远处,“你打算把她留在这边?”

    余昕宁静的眼眸终于起了层层浅浅的波澜:“带她过去?”沉默,之后:“她不能呆在我身边。”

    “我真他吗的……”余晓猛然间怒气冲天,“艹,你不打算跟她在一起你回来干嘛?干屌啊?mb的,你早说你没打算跟她在一起,有老子照看着,沙沙要哪样的男人老子给她找不到?……”

    “她要的……”余昕低喃,“我给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