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谑假面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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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姑奶奶,你要闹哪样?

窝在躺椅上前后摇摆着,像不倒翁一样。烟头扔了一个又一个,堆在地上凌乱的像看不懂的八卦阵。

    司马水拿货去了,傅璇叶处理自己的工作去了,左小桑不知跑哪儿去了,也许去找阿顺了吧……

    店铺的卷帘门只开了一半,玻璃门也只有一扇向里开着。店主没有做生意的打算,也没有起身的打算。

    “轰隆隆——”滚雷响彻整个天空,说不准雷声究竟从哪个方向传来的。牧沙像个木偶,一动不动躺着,望着天空白云渐渐被乌云遮住,乌云渐渐占据了整片天空的蓝。乌云越积越多,越积越厚。黑压压的,一片连着一片。

    她不想动,也不愿意动。

    雨点一滴两滴三滴……接着连续滴落在脸上,身上,躺椅上。雨点越来越急,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闭上眼,任由雨点打湿头发,打湿衣裳,打湿一切……

    闭着眼,听着雨声。

    “哗啦啦,哗啦啦——”好不畅快的雨点。

    忽然只闻雨声没了铺天盖地打在身上的雨水。睁开眼,一块黑色的布料,一把陈旧的雨伞。握着伞柄的手白得有点青紫。她好奇的仰头,那倔强的孩子就这么支着伞,自己淋了一身,浇透了。

    手一撑扶手,迅速站起身。一手拉着郝然,一手把卷帘门“哗”地推了上去。一鼓作气跑上二楼,把郝然推进卫生间,放上热水,指着浴缸:“进去!”

    郝然浑身僵直抖得怪异,牧沙注视了他好半天。他发紫的唇颤抖着,纤细白皙的手指揪着自己的衣襟,哆嗦着,双眼几乎从眼眶突出。

    牧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门边是他的书包。她过去捡起丢在地上的书包。很简单的书包,前面一个小袋,后面一个大袋。她打开翻了翻,从里面翻出一瓶喷雾。

    不用再问,她已明了。

    郝然颤抖的手迫不及待抓住喷雾,张开嘴疯了似的狂喷。

    粗喘的声音逐渐平息,他惨白的脸色稍见好转。牧沙指指已经放满热水的浴缸:“进去,把衣服脱下来放在洗衣篮里。”说着,她过去拉上了浴帘。郝然腿脚发软,要不是牧沙及时扶住,估计他一个跟头栽在卫生间,不出血也得起个大包。

    郝然洗完澡拽着浴帘,扶着浴缸,迈着发虚的步子站到地板上。他的衣服已经洗好烘干,挂在了衣帽钩上。

    穿好衣服出来,牧沙穿着湿润的衣裤站在窗边,呆呆地盯着敲打在玻璃上的雨滴出神。

    她头也不回地说:“赶紧回家吧。再晚点,你爸妈该着急了。”

    郝然不明白总是笑嘻嘻的她为何会这样。他不明白,也问不出口。踌躇着,背起书包,下楼。

    楼下卷帘门哗啦一声。四周,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见。

    窗边有个台面,台面上有一层厚厚的地毯。牧沙闲了的时候常常躺在这里晒晒太阳,看看书,听听歌,睡睡觉。懒得去换衣服,背靠着墙,蜷曲起双腿,双手抱着膝盖。

    雨还在下。

    噼里啪啦的敲打着玻璃窗,雨水顺着光洁的玻璃滑下。一路路的水纹,一道道的水痕。

    谁在谁的心上留下了痕迹?谁又在谁的心上刻下了烙印?

    十五年。

    十五年后的今天,她不觉得自己对余昕的感情还跟十五年前一样深刻无比。她曾怨过,也曾恨过。就好像傅璇叶曾问过她,对于你所做的一切,所经历的一切,你后悔过吗?

    后悔过吗?

    她记得自己当时回答的是,不后悔。因为后悔也没有用,所以她懒得去后悔。她说她后悔了,人生还能从新来过吗?很明显不能。所以她不后悔!

    按照小说里的情节,她八成应该为了余昕守身如玉,从一而终。可惜,她处在现实社会,没有那么多坚持,也没有那么坚强。寂寞的时候,就像李宗盛的那首歌一样,只是空虚的时候好有个寄托。谈到未来的生活,我们对自己都没有把握。

    她嫁过人,生过孩子,跟比自己小五岁的男人谈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在有的人眼中,自己这种随性,从余昕的角度来说,就是水性杨花,见异思迁,朝三暮四。

    嘴角噙着冷冷的笑。

    十五年之后再见,听完他的经历。她唯一的想法只是让他好好的,安稳的睡上一觉。别的,她做不到。能做的,只有这些在别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窗户纸不捅开,他们还可以假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可以假装惺惺相惜,情投意合。

    最初的热情,早在时光中消磨殆尽。最初的深情,早在光阴里日暮途穷。

    其实大家都累了。

    牧沙累了。

    余昕也累了。

    如果他们不相见,就好似那将死之人吊一口气,也能活上好些时候。一旦见了,就如同回光返照,死得更快更彻底!

    走在路上,摔了一跤,爬起来那叫坚强,没爬起来那叫懦弱,爬起来再摔了那叫倒霉,接二连三的摔了爬,爬了摔那叫人生无常。摔倒了再没爬起来,那等于与世长辞。

    左小桑最先回来,一进门就叫嚷着:“今天这雨好大啊。走这么几步就给我浇透了。”迟钝的女人压根就没注意到牧沙身处何方,赶紧跑进自己房间的卫生间洗澡去了。作为医生,她清楚的知道淋了雨不赶紧冲个热水澡,后果是多么的严重。

    司马水坐的供货商家的货车回来的。一回来就在楼下忙里忙外的指挥着帮手把货都摆在什么地方,不然等帮手走了,她自己根本就搞不定那些沉重的东西。

    傅璇叶回来的时候司马水正在清点货物,两人互相打了招呼,傅璇叶就上了楼。一上楼就遇上左小桑洗完澡出来准备下楼去找点吃的,插科打诨了几句,左小桑下楼,她进自己房间。

    前脚跨进门,后脚在门外。傅璇叶忽然退了出来,瞧了瞧牧沙的房间。楼下传来左小桑问司马水有什么东西可吃的声音,两人嘻嘻哈哈讨论做什么东西当晚餐。一切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不管怎么听,都少一个人的声音。不管怎么看都少一个人的身影。

    省略敲门的环节,傅璇叶拧开房门,里面冷冷清清,悄无声息。她疑惑地自言自语:“这女人不在家?跑哪儿去了?这大雨下得……真他吗的诡异。”念叨着退出来,关上房门,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她左手边的窗台。也让她看见了靠坐在上面的人影。

    傅璇叶感觉自己的心脏猝停了半秒。她试探着叫牧沙的名字,慢慢的,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啪—”

    走廊的灯亮了。牧沙懒散地收回自己的手指,没骨头似的歪歪倒进窗台上堆积的抱枕里。

    “你窝哪儿干嘛?”傅璇叶好气又好笑地摇着头朝她走过去,抓起一只抱枕砸向她。她笑呵呵的受了这一下,倒向窗台上的地毯。

    靠着牧沙坐下,傅璇叶立刻感受到她身上不同寻常的高温。探手一摸,原本冰凉的手指顿时感受到烫手的温暖。

    “左小桑!!!”傅璇叶惊声尖叫,牧沙听见她的声音笑着合上眼睛,剩下的慌乱,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招呼了。

    “左小桑,左小桑,左小桑——!!!”傅璇叶拉起牧沙的胳膊,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催命。左小桑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把木质楼梯踩得“咚咚”直响。边跑边问:“怎么了?怎么了?”司马水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跟着左小桑上楼。

    “赶紧的,沙沙高烧,昏过去了。”傅璇叶抱着瘫软的牧沙,一脸的惊惧,“你回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注意到她吗?我要再晚点回来,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左小桑摸一把牧沙额头,转身跑向自己的房间,并对司马水说:“水水,冰袋,快去!叶子,把沙沙的衣服脱掉,全是润的。”

    司马水急忙下楼去拿冰块。左小桑捧着药箱冲出来,惊慌中拖鞋跑掉一只,干脆踢掉脚上的拖鞋,迅速找出体温表再牧沙额头上放了几秒,小小的屏幕显示40度。

    傅璇叶三两下拔去牧沙的衣裤,连内衣都没放过。抖开毯子给她盖上,司马水拽了一袋冰块就从楼下上来了。心太急,在最后两阶楼梯还摔了一跤。顾不得膝盖破皮的疼痛,小心把冰袋放在牧沙的额头,扶好。

    取出退烧针给牧沙推进肌肉,用棉球沾了酒精不停给她各个关节处擦拭。

    兵荒马乱的过去半小时,左小桑让傅璇叶用体温表再测一次,38度8。三人同时松一口气。

    牧沙面色潮红,安安静静地躺着,身上不断的流汗。傅璇叶想把她搬进房间都不敢,只能端了热水拧了毛巾给她擦拭全身。

    后半夜,牧沙醒了。被渴醒的。

    头晕眩得厉害,身体虚弱得像被kuangnue过的奴隶。左小桑和傅璇叶瞪着大眼直愣愣地看着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咧嘴:“亲爱的猪头桑,我要喝水。”

    “姑奶奶,你到底要闹哪样?”左小桑脱虚地跌坐在地上,紧绷的那根弦一松,她浑身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