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太悲教总坛（三）
浑身发冷，不是跌进了凛凛的冬天，而是自己就是凛凛的冬天那样发冷。从体内到体外，浑身的血液像是板结成了霜，在身体里流来流去却只传送着寒意。关洛清感觉自己嘴唇冰凉，眼皮意外的沉重，像是有人向下拖拽一般。他心中却一片温柔明净，自己也说不清楚在那一片像树林间透下的阳光一样的空灵中究竟看见了什么。可是他就是一片宁静，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抱着抚摸，严严实实地阻绝了内心和身体的联系。
是啊，身体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了。这种犯了寒病一般的颤抖吓坏了身旁的谷青青，只听见她吓得迭声叫唤着“洛清，洛清”，声音里晃荡着焦急，像是一瓶半满的水那样。
尚合安快步走了过来，关洛清只觉得自己身子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捧了起来，耳边听见尚合安的声音：
“这小子怎么回事？中暑了？”
“不是的，不是的，中暑不是这样的。”这是谷青青的水一样焦急晃荡的声音。
关洛清自己也觉得不像是中暑，况且天气并不算热，自己也没感觉到身上闭汗。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像是被忽然抽空流干了一样，浑身上下像一幅干涸的驱壳那样冷。他的喉咙忽然像是灌进了发烫的沙子，他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忽然想要有什么液体来冲刷一下自己的喉咙。他想起了曾经晕倒过去时候尚合安给他灌过的液体，不知道从哪里这种愿望就被从一片平整的心上勾了起来，他想喝。
是了，尚合安的酒。橙色的，翻滚着苦味，致命毒药一般晃漾着的酒。
尚合安叫着酒什么来着？百草酒？
于是他的喉咙里头呛落了一句话：“我要喝，喝一点百草酒。”
尚合安顺手从腰上解下酒葫芦，啵地开了口，晃了晃，关洛清听见里头晃荡着勾引人的液体声响，嘴唇不自觉地向上凑着，却先凑见了尚合安犹疑的一句话：
“这小子，喝这酒有用吗？”
这句话立马就被谷青青给冲了回去：
“你先给他试试嘛。”
可是她自己好像又不确定地自言自语着：
“关哥哥，这真的有用吗？”
关洛清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有用，什么没用，只是一股水浪一样冲击他心壁的直觉告诉他喝了这酒可能会感觉好一些，他也没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嘴唇，不过幸好嘴唇自行哆嗦着说：“快，快，有一点用，有的。”
接着就是一股清冽的水流进入关洛清的喉咙，这股水流在舌头到胃里吊起了一根长线。这股长线过了一会，忽然开始在身体里粘附着散乱的心神，关洛清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点点像是水滴一样聚汇回到自己的身子里头来。
接着过了漫长的一小会，在这一小会之间，周遭的鸟鸣不知道啁啾了多少遍同样的调调，水流的声音像是脱离时间之外永恒地潺动，关洛清自己也开始陷入薄而平淡的无聊之中。
关洛清觉得自己像是大梦了一场。醒来的时候甚至怀疑了一阵自己在哪儿，不过身底冰凉的青石板提示了自己。他睁开眼睛，对着满脸忧虑的谷青青忽然笑了一下，哪知谷青青眉头一拧，脸上的忧虑忽然就滴了下来：
“你吓我干嘛！”
关洛清赶紧接上一句：“没吓你啊，我是真的晕过去了。”
谷青青哼了一声：“那你现在一副这个样子哪里像晕倒了？”
关洛清自己感觉了一下，只觉得身子里头充盈着气力，像是满得要溢出来。他自己也有些吃惊，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岛上几次三番晕倒醒过来的经历。他忽然心中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不过这种感觉只在门外轻轻叩着，却怎么也不进到能够把它看清楚的地方。
关洛清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土，一眼看见尚合安站在前头，手里拿着酒葫芦，似乎若有所思。他忽然问了身边的谷青青一句：“我昏过去多久了？”
谷青青鼓起嘴巴：“还好意思问我，你就是想骗酒喝吧。你怎么这个样子！”
“我怎么了？”关洛清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是真的晕过去了啊。”
“哼，就知道拿我开心，哪里有一喝酒立刻就睁开眼，没事人一样站起来的？”
关洛清心中疑惑，但也没说什么。只看着谷青青向前走去，这才慢慢地跟上去了。
山路似乎越走越险，越走越高，最后像是成心刁难一样盘曲折叠在沟壑纵横的山脉之间。关洛清和谷青青越走感觉越吃力。尚合安却轻车熟路地三两步沿着山路走上去，也不太管顾身后的两人。只是走了一段才在前面等着，凝固着站在那里像是在想些什么，又像是在望着谷青青。
走得满身大汗，这才到了一处高险之地。云雾在他们身下缭绕，空气也像是因为清冷而逃逸了一大部分。关洛清看见倚着峭壁一排屋子，都像是凭空向峭壁上粘上去的，仔细才能看出下头的支撑结构来。关洛清见了心中似乎有些惴惴，心想那总坛在那芳草鲜美之地，这寂静堂却在这枯索峭壁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正想着，再用力走上三两步，翻过一阵高高低低的石阶，就到了寂静堂门口。
这寂静堂果然堂如其名，屋子深幽寂寥，人烟稀少，像是浸在几十年厚重的时间里头。周遭只有微微风声，就连鸟声也难得听见，整片地方就像是被世间的声色烟火遗忘在这里一样，又好像是这儿刻意去遗忘了世间的声色烟火。尚合安在门口等着关洛清和谷青青上来，说了一句：“这儿就是寂静堂了。”说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往心中的万千感慨中倒进一些搅拌的作料。
说着走到了一间屋子门口，尚合安看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正要伸手掰开，却从那边转过来一位老妪。老妪晃晃悠悠地提着一个竹篮，朝这边走来的时候看见尚合安，忽然停住了脚步，像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
“你是？”
尚合安也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动：“余婆婆？”
余婆婆笑着点了点头，手上的竹篮在半空悠悠一晃：“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完看了看关洛清和谷青青，又说：“他们是？”
“我的徒弟。”尚合安随口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余婆婆呵呵笑着，走开了。关洛清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她的笑声中听不出一丝老气，脚步也轻盈矫健，略无滞涩，倒像是一位少女。
(本章完)
是啊，身体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了。这种犯了寒病一般的颤抖吓坏了身旁的谷青青，只听见她吓得迭声叫唤着“洛清，洛清”，声音里晃荡着焦急，像是一瓶半满的水那样。
尚合安快步走了过来，关洛清只觉得自己身子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捧了起来，耳边听见尚合安的声音：
“这小子怎么回事？中暑了？”
“不是的，不是的，中暑不是这样的。”这是谷青青的水一样焦急晃荡的声音。
关洛清自己也觉得不像是中暑，况且天气并不算热，自己也没感觉到身上闭汗。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像是被忽然抽空流干了一样，浑身上下像一幅干涸的驱壳那样冷。他的喉咙忽然像是灌进了发烫的沙子，他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忽然想要有什么液体来冲刷一下自己的喉咙。他想起了曾经晕倒过去时候尚合安给他灌过的液体，不知道从哪里这种愿望就被从一片平整的心上勾了起来，他想喝。
是了，尚合安的酒。橙色的，翻滚着苦味，致命毒药一般晃漾着的酒。
尚合安叫着酒什么来着？百草酒？
于是他的喉咙里头呛落了一句话：“我要喝，喝一点百草酒。”
尚合安顺手从腰上解下酒葫芦，啵地开了口，晃了晃，关洛清听见里头晃荡着勾引人的液体声响，嘴唇不自觉地向上凑着，却先凑见了尚合安犹疑的一句话：
“这小子，喝这酒有用吗？”
这句话立马就被谷青青给冲了回去：
“你先给他试试嘛。”
可是她自己好像又不确定地自言自语着：
“关哥哥，这真的有用吗？”
关洛清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有用，什么没用，只是一股水浪一样冲击他心壁的直觉告诉他喝了这酒可能会感觉好一些，他也没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嘴唇，不过幸好嘴唇自行哆嗦着说：“快，快，有一点用，有的。”
接着就是一股清冽的水流进入关洛清的喉咙，这股水流在舌头到胃里吊起了一根长线。这股长线过了一会，忽然开始在身体里粘附着散乱的心神，关洛清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点点像是水滴一样聚汇回到自己的身子里头来。
接着过了漫长的一小会，在这一小会之间，周遭的鸟鸣不知道啁啾了多少遍同样的调调，水流的声音像是脱离时间之外永恒地潺动，关洛清自己也开始陷入薄而平淡的无聊之中。
关洛清觉得自己像是大梦了一场。醒来的时候甚至怀疑了一阵自己在哪儿，不过身底冰凉的青石板提示了自己。他睁开眼睛，对着满脸忧虑的谷青青忽然笑了一下，哪知谷青青眉头一拧，脸上的忧虑忽然就滴了下来：
“你吓我干嘛！”
关洛清赶紧接上一句：“没吓你啊，我是真的晕过去了。”
谷青青哼了一声：“那你现在一副这个样子哪里像晕倒了？”
关洛清自己感觉了一下，只觉得身子里头充盈着气力，像是满得要溢出来。他自己也有些吃惊，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岛上几次三番晕倒醒过来的经历。他忽然心中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不过这种感觉只在门外轻轻叩着，却怎么也不进到能够把它看清楚的地方。
关洛清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土，一眼看见尚合安站在前头，手里拿着酒葫芦，似乎若有所思。他忽然问了身边的谷青青一句：“我昏过去多久了？”
谷青青鼓起嘴巴：“还好意思问我，你就是想骗酒喝吧。你怎么这个样子！”
“我怎么了？”关洛清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是真的晕过去了啊。”
“哼，就知道拿我开心，哪里有一喝酒立刻就睁开眼，没事人一样站起来的？”
关洛清心中疑惑，但也没说什么。只看着谷青青向前走去，这才慢慢地跟上去了。
山路似乎越走越险，越走越高，最后像是成心刁难一样盘曲折叠在沟壑纵横的山脉之间。关洛清和谷青青越走感觉越吃力。尚合安却轻车熟路地三两步沿着山路走上去，也不太管顾身后的两人。只是走了一段才在前面等着，凝固着站在那里像是在想些什么，又像是在望着谷青青。
走得满身大汗，这才到了一处高险之地。云雾在他们身下缭绕，空气也像是因为清冷而逃逸了一大部分。关洛清看见倚着峭壁一排屋子，都像是凭空向峭壁上粘上去的，仔细才能看出下头的支撑结构来。关洛清见了心中似乎有些惴惴，心想那总坛在那芳草鲜美之地，这寂静堂却在这枯索峭壁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正想着，再用力走上三两步，翻过一阵高高低低的石阶，就到了寂静堂门口。
这寂静堂果然堂如其名，屋子深幽寂寥，人烟稀少，像是浸在几十年厚重的时间里头。周遭只有微微风声，就连鸟声也难得听见，整片地方就像是被世间的声色烟火遗忘在这里一样，又好像是这儿刻意去遗忘了世间的声色烟火。尚合安在门口等着关洛清和谷青青上来，说了一句：“这儿就是寂静堂了。”说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往心中的万千感慨中倒进一些搅拌的作料。
说着走到了一间屋子门口，尚合安看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正要伸手掰开，却从那边转过来一位老妪。老妪晃晃悠悠地提着一个竹篮，朝这边走来的时候看见尚合安，忽然停住了脚步，像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
“你是？”
尚合安也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动：“余婆婆？”
余婆婆笑着点了点头，手上的竹篮在半空悠悠一晃：“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完看了看关洛清和谷青青，又说：“他们是？”
“我的徒弟。”尚合安随口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余婆婆呵呵笑着，走开了。关洛清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她的笑声中听不出一丝老气，脚步也轻盈矫健，略无滞涩，倒像是一位少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