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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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护体软甲

    雪还未停,这种天气实在不是找人的好天气。可段天涯知道,这附近方圆几十里仅有一家酒店,所以,他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家酒店。

    一进了树林,段天涯那种懒散,落寞的神情就完全改变了,他忽然就变的像条猎犬那么敏锐,矫健。

    他行动虽快若脱兔,但看起来并不急躁,匆忙,他就像个决定的舞者,无论在多么急骤的节奏下,都还是能保持他优美柔和的动作。

    十年前他在这里喝过一次酒,酒虽不佳,但那地方背山面水,春日里的游人很多,他望着那些欢笑着的红男绿女,一杯杯喝着自己的苦酒,准备从此向这红尘告别。

    现在,他想不到自己又回到这里,经过了十年的岁月,想必已物是人非,昔日孩童如今也已为人夫,为人妇。昔日的恩爱夫妻,如今或许已归于黄土,就连昔日的相思竹,如今也已被掩埋在冰雪里。

    可他希望那小小的酒店仍在。

    他这么想,倒并不是为了要捕捉往日的回忆,而是他认为若是酒店还在,无论是谁都会在那里落脚。

    冰雪中的世界,虽然和春风里不大相同,但他经过这条道时,心里仍不禁隐隐感觉到一阵阵刺痛。

    财富,权势,名誉和地位,这些都比较容易舍弃,只是那些回忆,那些辛酸多于甜蜜的回忆,却像是沉重的枷锁,是永远抛不开,弃不掉的。

    段天涯掏出怀里的扁酒瓶,将瓶中的酒全部灌进喉咙,才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果然他看见了那小小的酒店依旧还在。

    看见酒店外面的马匹,段天涯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因为这种天气,这种季节,这种地方绝不会有其他的游客。

    他忽然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他的行动更快,也更小心。静静的听了半晌,酒店里并没有人声,他皱了皱眉头,箭一般窜了进去。

    走廊上的地板已腐旧,段天涯的脚刚踏上去,就发出吱的一声,他立刻退回了十几尺,但酒店里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也许他们并没有在这里集合”段天涯心里想着。

    可就在他这样想时,他看见了站在墙角的薛总镖头。他竟直着眼睛,瞪着自己。

    薛总镖头的眼睛几乎凸了出来,黝黑的脸看起来竟有说不出的可怕。

    段天涯仔细的瞧着,那薛总镖头的咽喉竟被洞穿,杀他的人显然不愿意他的血溅到自己的身上,所以刺穿了他的咽喉后,就立即塞了团雪在伤口里,等到冰雪被热血融化的时候,血却也被冰冻住了。

    他的尸体仍笔直的站着,倚着墙壁并没有倒下来,由此可见,杀他的那人,身法是多么轻,多么快!但段天涯奇怪的是尸体的伤口竟是圆的,他知道有一种兵器峨嵋刺,杀完人留下的就是圆的伤口,但他从未见谁使用过这种兵器。

    薛总镖头手中的刀是举起来的,显然他是准备抵抗的,可对手实在是太快,他的招式还未使完,对方的峨嵋刺就刺中了他的咽喉。

    段天涯一转身,窜入酒店的内间,门上并没有挂帘子,里面只有几张桌椅,桌上的菜竟都没有动过,甚至连杯里面的酒也都没有喝过。

    号称唐门四杰的四个童子,也已变成了四具死尸。再看蒋大瘸子,也已倒在角落的一根柱子旁,他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把菱形飞镖,直到他死飞镖竟没有机会发射出去。每具尸体都是被峨嵋刺所杀。

    段天涯紧皱眉头,喃喃道:“好快的剑,即便是昔年被称为剑神的姬天也不成有这么快的速度”

    他实在猜不出是谁会有这么快的剑,想过林灵儿,但峨嵋刺多是女子所用,所以很快便将林灵儿排除在外。

    段天涯忽然笑了,因为他发现蒋大瘸子靠着的柱子上刻了几句话,字迹很秀气,也很漂亮:“你要我走,我偏不走。你替我杀了华星火,我就为你杀了这些人。我不再欠你的债,我知道一个人不能欠债,但我想让你欠我的债。”

    他想笑:“明明是个男儿身,使用的确是峨嵋刺。”

    看到这里段天涯不禁苦笑道:“你知道人不能欠债,为何还要我欠你的债。”

    柱子上除了只有这几句话外,还有一个箭头。

    段天涯自然立刻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走过去,刚走进一扇门,他就听到了一声惊呼。一柄很亮的剑,间间正指着他。

    握剑的是个微胖的老人,胡子虽还未白,但脸上的皱纹已经很多,可见年纪已不小了。

    老人双手握剑指着段天涯大声道:“你……你是什么人?”他虽然尽量想说的大声些,可声音偏偏有些发抖。

    段天涯忽然认出他是谁了,微笑道:“你不认得我了?”

    老人只是在摇头。

    段天涯道:“我却认得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十年前,你还在这里陪我喝了几杯酒呢。”

    老人眼中的戒心已少了些,双手却还是紧握着剑柄,道:“客官贵姓?”

    段天涯道:“在下姓段。”

    老人这才长长吐出口气,手里的剑以前当的一声掉在地下,道:“原来是段爷,老朽已在这里等你半天了。”

    段天涯道:“等我?”

    老人道:“方才有位公子杀了很多人,留下了个活口,交给老朽看守,说是有位姓段的大爷一会便到,要老朽将这人交给段大爷,倘若期间出了什么差错,他就会来要老朽的命。”

    段天涯道:“人呢?”

    老人道:“在厨房里面。”

    酒店的厨房一向都不会很干净,但这里的厨房却是很干净,段天涯走进厨房,果然有个人被反绑在椅子上,此人正是在饭铺没有说话的镖手。

    段天涯早已想到林灵儿就是要将此人留给自己拷问的,但这人却显然未想到还会见到段天涯,目光中的惊惧之色更浓,嘴角的肌肉也在不停的抽搐着,却说不出话来—林灵儿非但紧紧绑了他,还用布塞住了他的嘴。

    他显然是怕这人用威胁利诱的话来打动这老人,所以连嘴也给他塞住。

    但为什么不索性点住这人的穴道呢?

    段天涯只不过上前解开这人的绳子,这人却几乎被吓晕了,他想求饶,但嘴里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段天涯没有催他,只在他对面做下去,又请那老人将外面的桌椅,酒具全都搬了进来,他倒了杯酒喝下去,才微笑道:“贵姓?”

    那人脸已发黄,用发干的舌头舔着嘴唇,哑声道:“在下周佛海。”

    段天涯道:“我知道你是喝酒的,喝一杯吧。”

    这人吃惊的看着段天涯,用力捏着自己被捆的发麻的手臂,既不敢伸手过来接这杯酒,又不敢不接。

    段天涯笑道:“酒里没毒,你该知道,我若想杀你,就不会解开捆绑你的绳子。”

    周佛海只有接过酒杯,他的手一直在抖,虽然总算勉强喝下去半杯,还有半杯却都洒到了他身上。

    段天涯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了酒。”又给他倒了一杯。

    这次周佛海用两只手端着酒杯,还生怕酒洒了出来,赶紧用最凑上去,将一杯酒全喝了个干净。

    段天涯道:“很好,我一生别的不会,只会喝酒,现在我请你喝了酒,你应该怎么感谢我?”

    周佛海道:“在下……在下……”

    段天涯道:“你也用不着做别的事,只要将那锦盒拿出来,我就很满意了。”

    周佛海的又是一抖,幸好杯子里面的酒已经没有了。他长长吸了口气,道:“什么锦盒?”

    段天涯道:“你不知道?”

    周佛海勉强笑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段天涯摇头道:“我总以为喜欢喝酒的人都比较直爽,可你现在实在令我失望。”

    周佛海赔笑道:“段……段爷只怕是误会了,在下的确不知道。”

    段天涯忽然沉下脸来,道:“你喝了我的酒,还要骗我,把就还给我把。”

    周佛海低声道:“是,是,在下这就去买。”

    段天涯道:“我只要方才你喝下去的两杯,别的酒我不要。”

    周佛海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但酒已到了肚里,怎么还呢?”

    段天涯道:“这倒容易。”

    刀光一闪,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匕首抵在周佛海的胸口。段天涯冷冷道:“酒既然到了你肚子里面,我只要将你的肚子破开就行了。”

    周佛海勉强笑道:“段爷何必开小人的玩笑。”

    段天涯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他的手微微用了些力,将匕首尖轻轻在周佛海的胸口一刺,想将他的胸口刺破一点,让他留点血。

    因为他知道,只有懦夫才会说谎,而懦夫一瞧见自己血,就会被吓得什么话都说了。这道理没有谁会比段天涯更明白。

    谁知剑尖刺下去,竟好像是刺在了一块石头上,周佛海还是满面微笑,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

    段天涯目光闪了闪,手已停了下来,这懦夫居然刀枪不入,段天涯居然也并没有吃惊。反而微笑着问道:“你在江湖中混了也有不少时候了吧。”

    周佛海想不到他忽然会问出这句话,愣了下,陪笑道:“已有近二十年了。”

    段天涯道:“那么你总该知道江湖中有几件很神奇的宝物,这些宝物虽然很少有人真的见到,但却已传说多年,其中一件就是……”

    他说话的同时眼睛盯着周佛海,一字一字接着道:“就是护体软甲,据说此物刀枪不入,你既已在江湖中混了近二十年,总该听说过吧。”

    周佛海的脸色已经变得好像是夹着尾巴的狗,跳起来就想逃。

    他身法并不慢,纵身一跃便到了门口,谁知段天涯更快,正当他要窜出门的时候,段天涯已经站在了门口。

    周佛海一咬牙,拔出腰间的软剑向段天涯刺去。只听见‘铛’的一声,段天涯只抬了下握住酒杯的右手,他手里还握着酒杯,就用这酒杯套住了剑尖。也不知怎的,剑尖竟没有将酒杯击碎。

    段天涯微笑道:“以后若有人再劝我戒酒,我一定要告诉他喝酒的好处,而且酒杯还能救命。”

    周佛海就像是石人般站在那里,满头大汗。

    段天涯道:“你若不想打架了,那就将护体软甲脱下来做酒资吧,那也勉强可以抵得过我两杯酒了。”

    周佛海颤道:“你……你当真要。”

    段天涯道:“倒不是我真的想要,你能骗过我将锦盒偷走,也算是你的本事,但你却不该对别人说锦盒是我拿的,我这人不喜欢被人冤枉。”

    周佛海道:“不错,锦盒是小人拿的,锦盒里也的确是护体软甲,只是……只是……”

    段天涯道:“纵然护体软甲是防身至宝,但你得了有什么用了?就算你穿了十件护体软甲,但你能护得了你的咽喉吗?我一刀还是可以要了你的命,你又何必为了它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世间宝物,唯德者居之,这种东西不是你们这种人该有的,你将他送给我,也许还可以多活几年。”

    周佛海愣道:“小人也知道不配拥有这种东西,但小人并不想将它据为己有……”

    段天涯道:“难道你本就打算将它送给别人的吗?送给谁?”

    周佛海咬着牙,连嘴皮都被咬出血来。

    段天涯不急,他慢慢道:“我有很多法子能要人说实话,可我并不喜欢用,所以我希望你莫要逼我用出来。”

    还是性命比宝物重要的多,周佛海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好,我说。”

    段天涯道:“你最好从头说起。”

    周佛海道:“段爷可知道有个妙手神偷朱子旭么?这种下三滥的小贼,段爷也许不会知道。”

    段天涯笑道:“我非但知道这人,而且还认得他,他的轻功跟手上功夫都算不错。而且酒量也要比你好点。”

    周佛海道:“这护体软甲就是他不知道从哪偷来的。”

    段天涯道:“那又是怎么到的你手里。”

    周佛海道:“他和华星火本来也是老朋友,我们在关外遇见了他,就一起喝了酒,他大醉之下就把护体软甲拿出来吹嘘,华星火瞧着眼红,就……就……”

    段天涯沉下脸道:“你们既做得出这种不要脸的事,难道还不好意思说出来?”

    周佛海低下头叹道:“朱子旭明知这护体软甲现在是江湖中每个人都想得到的宝物,他既然身怀此物,就万不该喝醉酒。”

    段天涯冷冷道:“不是他不该喝醉酒,而是他不该交错了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