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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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合法抢劫

    fri oct 07 06:10:24 cst 2016

    陶丽华是个倔强的人,只要她认准的事儿,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这种性格用在事业上,表现为执着,顽强,出类拔萃;用在工作上,表现为争强好胜,认真负责,追求完美;用在生活上,干净利索,井井有条,必定主导家庭事务;但是,这种性格用在复杂的社会关系上,常常是飞蛾投火,幼稚可笑,难免不头破血流。

    陶丽华躺在床上,胸口的这股恶气让她胸闷,气短。她绞尽脑汁想办法,突然灵光一闪,想起甄处长曾说跟肖大夫是朋友,也是急中生智,打电话请肖大夫给求一下情,没想到被拒绝,心里更堵了。

    陶丽华重又躺在床上,晚饭也不吃,自己生闷气。

    常哲送蜂蜜水进来,陶丽华不理;送削好的水果进来,陶丽华还是不理。有一团灼人身心的烈火在她体内燃烧。

    陶丽华退休七年多了,退休的人被社会边缘化。她对社会的了解是通过电视和报纸老人的闲聊等有限渠道。

    电视里,尤其是每天必看的《新闻联播》里,到处莺歌燕舞,繁荣昌盛。国家越来越强大,人民越来越富裕,世界地位越来越提升,科学技术越来越领先;我们的经济总量世界第二,仅次于美国,我们是美国的第一大债主,美国都得跟我们借钱才能维持政府开支……伟大的民族复兴指日可待,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从没有过的和谐社会。

    电视里以法治国,执政为民,简化办事手续,一切为老百姓增加幸福感,云云。好不让人热血沸腾,浮想联翩,多好的时代,多么伟大的时代,几千年的大国梦,强国梦正在一步一步成为现实。

    这么好的时代,怎么能容得下明目张胆的骗人勾当?肯定是法律太多了,甄处长不知道那部法管这个事儿;会不会是甄处长太年青,业务不熟?

    善良的本性让陶丽华坚信,一定有一条法律法规保护她,电视上天天播着一则公益广告,广告语就是:

    我是法律,我就在你身边,当你的权益受到侵害时,请拿起法律武器,依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陶丽华突然想起了秋红,秋红是她的一个学生,因为家在农村,父亲体弱多病,家里经济条件极其贫困,秋红的求学路异常艰难,几次面临退学。是她无私的,对待女儿般的资助,才使秋红完成学业,最后考上了中国政法大学。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毕业后,秋红去美国读了博士,博士毕业后回到北京,现在北京当律师。

    秋红没有忘记她这个教师,每年过春节回来,都特意带着礼物来看望过她,对了,有她一张名片。

    想到这,陶丽华翻身爬起来,拉开书桌的抽屉,找出一个棕色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陶丽华激动的手臂发抖。

    虽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陶丽华还是在客厅用座机给秋红打了电话。因为是长途电话,座机的费用比手机低很多。

    振铃只有两声,秋红就接了电话,第一句话就是:“陶老师,是你?你好吗?陶老师。”

    陶丽华还没说话,就被秋红这两句“陶老师”叫得心里热热的。

    “是我呀,秋红,你怎么知道是我呀。”

    “哦,陶老师,我存着你的电话呢。来电显示呀。”

    “对呀,对呀。来电显示,你看我,都糊涂了。”

    “陶老师,你好吗?身体怎么样?血压控制的怎么样?”

    “我还行,一直吃降压药,不着急不上火的血压就正常。你怎么样?还在北京吗?”

    “陶老师,我在北戴河疗养呢。”

    “秋红,你怎么了?怎么还疗养了?有病了?”

    “哦,陶老师,你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就是睡眠不太好。休息一段时间,放松放松就好了。”

    “看大夫了吗?”

    “在北京看过大夫了,大夫说我是抑郁症。现在,大夫的话也不能太认真。他们能把耗子说成大象,把蚊子说成轰炸机。嘻嘻,陶老师,我自己知道我是怎么回事,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秋红,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呀。你自己一个人在外边,得保重身体呀。你还是一个人吗?有对象了没有?”

    “陶老师,你放心吧。我没事儿的。对象正在找,处着呢,要是处成了领回去看你。陶老师,你这么晚打电话是有事儿吧?有什么事您说。跟我可别客气呀。”

    “是呀,秋红,你说对了,我是有点事跟你咨询一下。”

    陶丽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电话那头沉默了。

    半分钟后,陶丽华对着话筒问:“秋红,你在吗?”

    “在呀,陶老师,我在呢。”

    “哦,我的问题难住你了?”

    “陶老师,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了。你的问题没难住我,这个问题有点复杂,我不知道从那儿说起哟。”

    “秋红,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呗。”

    话筒那边又陷入了沉默。半分钟后,终于听到了声音。

    “陶老师,你知道的,法律只是一个工具,比如说,是一柄维护公平和正义的剑。不过,这柄剑平时是挂在墙上的,有授权的人才可以使用它。”

    “秋红,你不用这么绕,你说的这个道理我懂。我现在就想用这柄剑来维护我的权益,你给我拿个主意,我应该怎么做?你是法学博士,又是律师,肯定有办法。”

    “陶老师,我就跟你直说,我们的法律有时不管用,就你这件事,现在法院未必能受理。解决问题主要还得靠当地的主管部门。就是卫生主管部门呗。”

    “是呀,我也知道呀。我找过他们呀,可他们说无法可依,不好判定,这可怎么办呢?”

    “陶老师,你别上火,这事儿最好是行政干与,陶老师,法律有时没有权力好使。”

    “行政干与,权力?你是说找大官吗?我退休这么多年了,上那儿去认识大官呀?”

    “陶老师,你别着急,我来想想办法。很多事儿,只要有领导重视,或者领导指示,或者领导授意,比到法院管用呀。”

    “你会有什么办法?你在北京,离我们这么远。”

    “陶老师,你的学生现在都长大成人,都是社会的骨干了,你别着急,让我想想,看看谁能帮上忙。好吗?”

    “好吧。试试看吧。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们这样骗人,得不到惩罚,这还是社会主义吗?这能和谐吗?”

    这一夜,陶丽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无眠。她想不通,医院就是卫生局管,怎么说管不了呢?医院明明在骗人,怎么就没有人管呢?张口法律,闭口法律,法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现在怎么毫无用处了?有理有据的事儿,法律没用,必须找领导。我现在没有领导呀。

    秋红能有什么办法呢?

    陶丽华成长,工作的时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她们的成长是在斗私批修,无私奉献,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的思想改造中完成的。那时没有这么多的法规,也没有这么多的执法人员。那时,人的一切行为都体现一个人的思想品德,思想品德有问题,你在单位吃不开,在社会受歧视,大环境逼迫你提高思想品德,主动进行思想改造。争做社会主义新人。

    那时各级领导对本单位职工,是本着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吃、喝、拉、睡什么都管,有事儿找领导。两口子吵架,闹离婚先找领导;房子漏雨,老婆生病都是找领导;领导像个大家长,群众和领导就是一个大家庭,那时没有这么多法,但有公道,有良心,有传统道德公理,有人民公仆的责任心。

    那时的领导必须具备一定的工作能力,群众认可和支持,必须吃苦在先,享受在后。

    如果今天这事发生在八十年代,用不着法律依据,领导一句话,骗人的医生,老板肯定先抓起来再说,警察一审,为什么骗人,骗了多少钱?不仅钱能如数返还,骗子还得受行政处罚或者蹲大牢。

    不,那个时代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绝对不能!那个时代,人与人诚实可信,没有这么多的欺骗,防范,腐败??????日子虽然穷,但上街买什么都放心,都货真价实。

    媒体天天宣扬法制社会,一切要依法行政,法是有了,行不行政鬼知道。行政有行政的理由,不行政有不行政的理由。老百姓又不清楚这个法,那个法,就像不知道那盘菜里是地沟油,那块肉里有瘦肉精,那袋奶里有三氯晴胺一样。老百姓纳税养活着你们,老百姓遇到伤害无动于衷毫无作为。依旧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能和谐吗?

    陶丽华胡思乱想了一夜,天傍亮时打了个盹,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物价局。她要搞清楚,物理治疗这么高的收费是谁批准的,是不是漫天要价。

    市物价局是一栋高大雄伟的独立办公楼里,进得楼来,走廊长而曲折,螺旋上升,就像市场的物价一样,一步比一步高,拐来拐去你就忘了自己是怎么上来的了。

    陶丽华东打听,西打听,费尽周折找到了主管领导。领导的办公室宽敞豪华,整排的红木书柜,宽大的老板台,巨大的水族箱里游动着两条一尺多长,银光闪闪的龙鱼。

    领导挺忙,冲陶丽华点点头示意请坐,一边听她陈述一边接电话,陶丽华耐着性子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领导心不在焉地答复说:“北方专科医院是营利性医院,按照有关规定,营利性医院的收费由市场定价,不受国家规定的限制。他们的服务性收费只是到我们这儿备个案,不需要我们审批,一切按照市场需求协议收费。说白了就是愿者上钩。”说完领导就忙别的事儿去了。

    陶丽华目瞪口呆地站在物价局走廊里,说了半天不就是他们随便收费吗?病人看病一切听医生的,医生可以随便收费,心存不良的医生不就可以随便要价了吗?这不就成了合法抢劫了吗?这是什么政策?制定政策的人的脑袋是让驴踢了吗?

    陶丽华心里的火腾腾地狂爆起来。

    卫生局推给物价局,物价局说人家收费合理。还有讲理的地方吗?陶丽华越想越气,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窝,她流着泪走出来,坐在马路边上一筹莫展。

    雪停了,阳光直射下来,雪光戳得眼睛酸疼;寒风翻卷吹落雪粒,如一阵烟雾飘过;天空依旧那样宽广而宁静,积雪覆盖的街道陌生而恍惚,陶丽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自己要做什么?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陶丽华漫无目地走在大街上,哈出白色的气雾,雪粒落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她全然不觉,双脚机械地向前迈动,沿着街路,踏着溜滑的积雪,步态蹒跚,为似乎随时会倒下去,身体却一直往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