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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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借钱

    sun aug 14 19:07:15 cst 2016

    放下电话,吴庆帮急忙穿衣出门,踩着咯咯吱吱地积雪,边慢腾腾地走路,边琢磨着到谁家借钱。

    吴庆帮在自家院子前转了十八圈,吸了六支烟后,心里有了主意。好在平时跟乡里乡亲关系都处得不错,如今遇到难处才明白有人比什么都重要。

    带着乞求的笑脸,吴庆邦走进计划好的第一家,没想到在第一家就碰了壁,不是碰了壁,是碰了软钉子。人家有喜事。儿子过几天认亲,打算年前结婚,娶新媳妇回家过年,这年过的才喜上加喜。家里到是有些钱,但马上就得用:

    “你看,老吴,我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要是急用,用多少?你就先用,看病如救火,耽误不得,看病是大事。”

    吴庆邦在心里惦量了又惦量,现在拿着用是很容易,要还也得明天秋天卖了粮,还款期太长,那就耽误了人家孩子结婚了。孩子结婚也是一辈子的大事儿,这时候借钱不是难为人家吗?一怀茶喝完,谢过人家,走了出来。

    “你这也是大事,不麻烦你了,我再到别处掂对掂对。”

    很多事儿就是这样,想得好好的,真章时就不是想象的那样了。刚才在自家院子里想的清清楚楚,满怀希望,但第一家就碰了软钉子,有点灰心,在积雪的大街上又转了几个来回,脚步有点胆怯。人在走,脚却不知道往那儿走。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抽了两棵烟。看看天,太阳冻在头顶,不冷不热,一付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老样子;西北风带着哨声掠过雪地,枯草在风里摇摇摆摆,雪光刺眼的白;不知是谁家有喜庆事,叭叭啦啦放爆竹,风里有硝烟味,这就是年的味儿。吴庆邦扔了烟蒂转向第二家。

    推辛进屋,坐下,先说一会儿天气,庄稼,孩子,老人,等闲话,之后切入正题。借钱,不巧的是人家粮食没卖,没卖是等着年后涨价。一摞一摞地大豆、玉米堆在院子里,像一截长城,盖着防雨布。虽然粮食没卖,朋友听明白了吴庆帮来意真不含乎,拉开抽屜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钱。说:家里就这三千六百块钱,我过年还得花点,老吴你既然张嘴了,街坊四邻的,谁家还没点事儿呀!这么着,你先用二千,留点我过年。说着唰唰点出两千,递给老吴,老吴千恩万谢。撕了一张孩子的作业本,写了借条,说好明年秋天卖了粮食还清,老吴非要给利息,朋友说:

    “这不扯呢吗?把咱哥们感情整没了,别提了,别提了”。把老吴感动的心里热乎乎的。

    原本算计好了借七千,医疗费六千,给孩子一千回来的路费和零花,去一趟省城,喜欢的东西买些。现在借到了二千,还差五千。

    揣着这二千块钱,吴庆帮到了第三个朋友家,运气不好,男人出远门走亲戚,十天八天也不一定回来。女人作不了主,钱都在男人手里,吴庆帮喝了杯茶出来了。

    正要去第四家,看看日头偏西,赶着饭口到人家借钱不好意思。揣着二千块钱,无精打采地折回家。

    吴庆帮回到家,老婆已经作好了饭,正等他回来吃饭。吴庆邦一脸愁云坐下,看着饭,没胃口,勉强喝了一碗粥,放下碗筷,躺炕上抽烟,边抽烟,边寻思下午去谁家借钱。

    村儿里最有钱的有三家。

    第一有钱是老周家,老周有个堂弟在林场当场长,年年冬天去堂弟的林场包活儿,是个小包工头。

    其实光是包活儿也挣不多少钱,人家的钱是另有来头。经常黑更半夜往回拉原木,轰隆轰隆卸车。早晨去看,原木都用苞米秸盖着,都是红松,白松,樟子松等很珍贵的好原木。过不了几天,也是黑更半夜,有大卡车来,静悄悄又把原木拉走了。

    现在的松木值钱,一立方米二三千,一根原木也得有二三立方米,算下来这一车原木能卖二三万。有这个来钱的门路,老周家的日子过的滋润,老周从不下大地,出苦力,名下的地包给别人种,一春一夏一秋,天天穿得溜光水滑,打麻将,喝小洒,满大街闲逛。

    想一想这世道,就是当官最好,钱来得容易,人也体面。当官发财,老话儿就是对。要不怎么村子里选个村长都争破脑袋?大小是个头儿,强似站岗楼,这话再过一千年也不过时。

    第二有钱老孙家,人真是没法说,老孙是个老实巴脚的农民,屁能耐没有。半辈子熬下了一个姑娘,一个儿子,儿子比他还老实,三棒子打不出个屁,跟着老孙起早贪黑在家种地。谁也想不到他家能发达。他家发达全是女儿的功劳。

    老孙的女儿长得漂亮,能说会道,听说在城里一家夜总会上班。他家发财就是借女儿的光,都说他家有钱,也不知道钱是怎么来的,没做生意,也没多承包地,神神秘秘地就发了财。村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他家是种莴瓜发的财,人家年年种庄稼,他家年年种莴瓜。听说是能提炼什么东西到城里买。每年秋天收了莴瓜,切成块,当院支口大铁锅熬莴瓜,熬过的莴瓜像烂泥,倒在村头大坑里,猪拱鸡刨,臭气薰天;有的说他家不光靠窝瓜,他的漂亮女儿当小姐,专伺候大官和有钱人,陪睡一宿比种一垧地收成还多。有人不信;

    “莴瓜还能卖钱?”

    有人说:

    “你不懂,窝瓜能熬出毒品,熬好了姑娘在夜总会里卖。”

    “我看不是卖莴瓜,是卖肉吧。嘿嘿”

    不管人家卖什么,人家现在是有钱了。肯定不是正道来的钱。

    前年秋天,老孙他姑娘真就让公安局抓进去十多天,四处托人说情使钱,听说花了十几万,最后放回来了,啥事儿没有。承包地还是不种粮食,种莴瓜,村头还是臭气薰天,钱是肯定赚到了,前几年就盖了两层新楼。姑娘每次回来开着小车,穿着貂皮儿,打扮的光鲜招摇,车停在大门口,从车上搬出大包小裹地东西,都是吃的,用的,喝的,左邻右舍无不羡慕的流口水。

    第三有钱是老赵家,老赵有一个腰园体壮的儿子叫赵虎,跟永泰同学,两人打小最要好。当了三年兵,听说还是特种兵。从部队转业后在省城给一个老板当保镖。现在的老板,没赚到钱的天天拼命赚钱,赚了钱的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虽然雇着保镖,睡觉也不踏实。

    赵虎当了一年保镖,家里的破土房就翻新盖了亮堂堂地大瓦房。赵虎是个孝顺孩子,从此不让他爸妈再种地,承包地租给了别人种,收点租金。家里一切吃喝用度都是他供给。村里人无不羡慕老赵有福;

    “这儿子养得值!”

    教训孩子就说:“看看人家赵虎,学学人家。”

    赵虎有一年断了一条腿,听说是枪打的,回家养伤半年多。老板开着奔驰来看他,一甩手就是一大捆百元大钞。听说赵虎前胸还纹了一条小黑龙。因为跟永泰是发小,永泰拿了五十个鸡蛋去看他,两人还算有交情。赵虎劝永泰跟他出去干:

    “外边赚钱快,在家种这几垧地儿,一年到头累个半死,也见不到个钱儿”。

    永泰动了心,回来跟老吴商量,老吴一百个不同意。不同意是因为赵虎在外边干什么谁也不清楚,为什么让枪打了?这一枪是打在腿上了,要是打在脑袋上呢?多少钱也没用了。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世道,有钱人眼睛都朝上看,偶尔见面,眼皮沉得抬不起,老吴打怵看人家脸色。但除了这三家,别的人家都不宽裕,今年粮食价格不稳,都压在家里不卖。眼看就要过年了,家家都用钱。这个时候上人家借钱不是时候,不管什么时候,借钱都是求人的事,儿子的病治到现在估计也差不多了,再难,再苦也得治下来。病治好了,过年生个大孙子,一切都有希望了。下午先去谁家呢?

    老吴抽了一屋子烟也没想出个头绪。

    眼看是下午两点了,爬起来,洗把脸,出了门。

    太阳明晃晃亮,雪光明晃晃的闪。老吴眯着眼,迟迟疑疑往前挪。从村子东头挪到西头,又从西头挪回来,还没想好敲谁家的门。眼看又回到了自家门口,转过身,又往回走。

    最后狠了狠心,硬着头皮走进了赵虎家。

    赵虎家的黑狗从窝里窜出来,冲老吴汪汪了两声,伏首摇尾地跑过来嗅老吴的裤脚,它不是咬老吴,是给屋里报信。

    听见狗叫,屋门开了一条缝,一股白气涌出来,白气里伸出一个光头,这就是赵虎他爸,老赵。

    老赵看是吴庆邦,挤出门来迎接,嘴里说着:“进屋,进屋。”说着让到屋里。老赵在烀猪头,扑鼻的肉香,一屋子的蒸气。

    吴庆邦说明来意,老赵犹豫了一会儿说,家里也没这么多钱,没事,你稍等,我给虎子打电话。说着拨通了电话,哼哼哈哈一通说。未了放下电话说:“妥了,虎子去安排,他就在省城呢,用多少他给准备多少,咱就不用管了,肯定不耽误治病,放心吧。来,来,我捞块肉,咱哥俩喝两杯。”

    钱解决了,吴庆邦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儿,却也没心思喝酒,想着上午借的这两千块钱怎么办。吴永泰治病的钱虎子在省城给解决了,这两千就用不上了。应该还给人家,人家把钱借给了自己,过年就不宽裕了。但要是还了,自己这个年怎么过呢?年货一点都没办呢?过年讲究个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图个吉利,也给明年鼓鼓劲儿。新衣服总要一人买一件,鞭炮礼花也要放一放,鸡、鸭家里有,杀几只就成了,猪肉家里也有,鱼还得买些,青菜,还有些人情来往,一算两千块钱不宽裕。可是留下人家这二千块钱,人家的年就过得紧巴巴了。翻过来想,倒过去想,最后也没想出头绪。怔怔地坐着,端着茶杯,不由自主地喝着茶水。

    两杯茶下肚,老吴站起来要走,老赵一把拉住,按在炕沿上:“不能走,不能走,一会儿就好。”

    老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犹犹豫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老赵已经切好了猪头肉,满满一大盘儿,热气腾腾,肉香扑鼻,又切了一盘腌蕨菜,两个白菜心和一碗鸡蛋酱,抓了一把大蒜。

    酒菜齐全,老赵拉着老吴上了炕。

    老赵倒上了酒,老吴这时想走也走不了了,就坡下驴,老吴一盘腿结结实实地坐在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