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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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秦文汉(下)

    wed jul 06 07:40:20 cst 2016

    秦文汉要出门,这次出门不同以往出差,几天就回来了。他这次是到省城去工作,也不,能不能在省城工作还说不定。他想永远离开这里,到那儿都行。他不知道能否如愿以偿,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他的人生也正经历着漫天风雪,映在窗玻璃上那张清瘦的细长脸,比外面的天还阴沉。

    秀玉洗好了四个苹果,还有十个熟鸡蛋裹在食品袋里,放在旅行包旁。本来她想洗几只梨子,秦文汉喜欢吃梨子,他啃梨子的幸福表情让人流口水,秀玉伸手摸梨时又迟疑了,终于拿起了苹果。她不想让老公带着梨子上路,就洗了苹果。

    秀玉看秦文汉站在窗前始终没动,就问:还下吗?

    秦文汉说:下得更大了。

    哦,我去做饭。上车饺子下车面。秀玉说着出去了。

    秦文汉跟出来,客厅里,儿子趴在地板上摆弄一辆玩具汽车,这个十岁的儿子就喜欢用改锥拆卸东西,他所有的汽车都是零件,拆开了就装不上,越装不上他越要装,所以,买来时是汽车,但他玩儿的一直是零件;女儿在看动画片,神情专注,看到热闹处拍手蹦高,笑得前仰后合。秦文汉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透出无限爱怜。

    此时,秦文汉在家休息三个多月了。这三个月他除了做饭,接孩子送孩子,一直无所事事。

    三个月前他还是松江市妇幼保健院院长,因为小金库问题先是被停职,之后是免职。从停职那天他就在家休息,免职后单位也没安排新的职位,也没通知他上班。不过工资一直照发,他就一直休息。

    半个月前大学同学郑宪春从哈尔滨给他打电话,说,同学要聚一聚,能不能来呀?

    秦文汉刚被免了职,觉得自己灰头土脸,这时候见同学觉得挺没面子,本来不想去了,媳妇秀玉看他一天囚在家里很郁闷,别囚出什么毛病,就怂恿他去,散散心也好――咱本来也没想当那个官儿,不当了正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玩儿玩儿。媳妇的一通开导立竿见影,秦文汉立马收拾行装,上了火车。郑宪春开着他的银灰色宝来轿车到火车站接站。

    郑宪春和秦文汉上大学时形影不离,无论是宿舍,教室,图书馆,餐厅,运动场,只要你看见其中一个,另一个肯定也在,偶尔有一个不在,同学会吃惊地问:影子呢?怎么把影子整丢了?

    郑宪春现在省医院骨科,职位做到了付主任,为人开朗,交际甚广。上大学时和秦文汉对面铺,有一次得了重感冒,晚上发高烧,秦文汉用白酒不停地给他搓前胸,手心,脚心,守了他一夜没合眼,两人的感情很纯真。

    同学聚会就是喝大酒,再就是把上学时那些幼稚的,可笑的,犯傻的事儿都重新翻腾出来,加上嘻笑怒骂的佐料,用手舞足蹈的功夫再回锅熘,炒,烹,炸一番,果然另有一番滋味。原来过去的东西是那么美好,当初怎么就没感觉呢?

    聚会中秦文汉就把自己的窘况告诉了郑宪春,郑宪春一点都没觉得吃惊,随口说,现在的官儿不好当,是高危行业!不潜规则你干不明白,潜规则了你担着风险。你是实在人,玩儿不了这个。――呵呵,想不想出来作,到私立医院。待遇高,男科医生一个月至少也能拿二三万。秦文汉吃了一惊,二三万?真的假的?……怎么可能这么高?!

    二三万是一般水平,高手一个月能拿四五万!――信不?不过私立医院的大夫和公立医院要求不一样。咱公立医院讲究技术,服务态度,私立医院讲究作业术。我得找个人先带带你。郑宪春很认真,看来是真当回事儿了。

    作业术是什么手术?秦文汉不解地问。

    不是手术,是手段。具体我也说不清,就是效益最大化,医生和老板合伙捞钱的手段吧?郑宪春诡异地笑笑。

    我是儿科,作男科能行吗?秦文汉不无遗憾。

    呵呵,你呀。私立医院的老板都有关系,医生没证都照样干,你怎么说也是科班出身,怕什么?上书店整本书,几天就行了。郑宪春说的可真简单。

    隔一天,郑宪春就介绍秦文汉认识了男科医生郭宏昌。郑宪春跟郭宏昌也不熟,真正的中间人是一个三十多岁叫纳兰的少妇,纳兰能说会道,一会给郑宪春点烟,一会又给郭宏昌倒茶,纳兰长相一般,穿戴时尚,珠光宝气,开着宝马车,肯定是个有钱人,有钱人怎么会这么敬重郭主任和郑宪春呢?秦文汉一肚子疑虑,搞不清他们都是什么关系。

    郭宏昌五十出头年纪,举止言谈很有派头,一看就是念过书又很自以为是的人。郭宏昌在北方专科医院作男科医生。四个人吃了顿饭,喝了两瓶白洒,郑宪春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我这个同学工作上遇到点挫折,想出来作,请郭主任务必帮这个忙,纳兰也不失时机地举杯相敬:

    “郭主任一定要给个面子哟,小妹求你了。”

    郭宏昌没马上表态,把话岔开了,随即聊起孩子,一聊孩子话题就离不开学习,离不开将来的出路。郭宏昌随便就说他女儿明年要考大学了,学习一般,问郑宪春有没有门路,到时关照关照,只要能进一个满意的学校,钱不是问题。郑宪春是聪明人,响鼓还用重锤?立马答应明年一定尽全力帮忙,透露了和省教委招生办张磊付主任是好朋友,在省城多家一表大学都有关系。这个忙能帮上,到时一定尽力,郭宏昌这才笑呵呵地答应带一带秦文汉。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助嘛!来,秦院长,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一起干一个!纳兰首先举杯,扭捏作态;郭宏昌脸上笑意盈盈。四人共同干了一怀酒,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

    秦文汉感觉纳兰一直在讨好郑宪春,就悄声问:“这女的是干什么的?”郑宪春轻描淡写地:“朋友。”

    私立医院的高薪对秦文汉诱惑极大,他当然跃跃欲试。回家跟秀玉一商量。秀玉心里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老公这一走就是天各一方,自己带着俩个孩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呢?但不让他走怎么办呢?再回原单位当大夫,面子下不来,工作也不好干;调转到别的单位,中医院效益不好,只开一半工资,还不能按时开,总是压二个多月开一回,市医院效益到是不错,能按时开资,奖金也高,想进去得有门路,听说进个人得送院长十万块钱,家里也没什么钱。秀玉只得同意他先出去作一段时间看看再说。

    就这样,秦文汉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绿皮列车吃力地爬行在辽阔的平原上,窗外风追逐着雪,雪打着旋儿四处逃散,躲进草丛,树丛;草在风里瑟瑟发抖,树在风里摇头晃脑。天地一色,混沌不清。秦文汉离开窗户,躺在卧辅上,想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个人的旅程是寂寞,寂寞让秦文汉冷静地回忆起很多往事儿,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

    坐起身,从食品袋里摸出一个老婆秀玉洗好的苹果,正待要咬,突然灵光一闪心有所动,皱了皱眉,热泪汹涌,立时湿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