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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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过客

    fri jul 01 07:12:24 cst 2016

    孟长发原本不是爱聊天的人,这几年一个人在孤独中漂泊,没个人说说话,攒了一肚子的话。

    孟长发聊天是因为肚子里郁积了太多的话,不吐不快;但在秦文汉看来,有机会跟前辈聊天就是学习。江湖路远,风云变幻,要学的东西太多了。现实让他醒悟到,以前书上学的东西太理想,太天真了,现实世界是相反的。

    现在,唯一能他聊天的人走了,秦文汉心里空了一大块。

    孟长发给他讲的故事他记住了,反复回味这些故事,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北方专科医院是一个大局,从老板到员工,团伙协同作的一个大局。

    无论是官场,商场,职场,国人都是作局的高手,看那一张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背后可能就是一个陷阱。笑里藏刀原来就在身边,并不是只在小说里。

    秦文汉有了这样的觉醒,再看北方专科医院这幢大楼,楼里进进出出地人,就让秦文汉想起动物世界里的一个场景:暗夜里,蜘蛛用蛛丝结出一张大蛛网,之后躲在一边静静地等待。

    四处觅食的飞虫不知有诈,接二连三触网,原本是觅食,现在成了别人的食物。

    这时,在一帝静静等待的蜘蛛爬出来,飞虫发现上当为时已晚,拼命挣扎,越挣扎蛛丝缠的越多,这时蜘蛛爬过来,用蛛丝把飞虫包裹起来,慢慢享用。

    北方专科医院里,老板就是那蜘蛛,员工就是蛛丝,蛛丝缠住猎物,蜘蛛享用。

    秦文汉的想像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把老板想的太自在了,真实的老板没那么自在。

    老板有老板的难处,其实也不容易,老板今天赚钱,风光无限,是老板,保不齐过几个月赔光了本钱,转手把医院兑出去,原本的老板就成了打工仔;老板也朝不保夕,这里的员工更是开流水席一样,天天有新面孔来,也天天有老面孔也走,稀松平常。

    真正的医院是技术含量很高的行业,每个岗位业务都不尽相同,需要具备专业知识才能胜任,所以人员必须相对稳定,这样才能保证医疗服务质量。私立医院不管这些,他们只看今天,只关注每天晚上收款室的收入报表,明天太缥缈。

    孟长发走了,留下落寞的秦文汉。

    常言说人走茶凉,其实在这个圈子里,人在茶也不热。

    今天与你共事,就只管说今天,说不定明天上班时,就再也见不到你这个人了。人与人熟悉又陌生,不知道你从那里来,不知道你又到了那里去。

    每个人肩上都承受着极限的压力,咬牙切齿地一步一步往前挪,谁也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去了解一个人,去关心一个人。

    这个时代人与人,人与事儿,似乎就这样不冷不热。你说冷,见面还都笑脸相迎,视你的利用价值互相赞美,忽悠,迎奉;你说热,遇事全都冷眼旁观,没人跟你说真话,没人跟你说心里话。

    这是个没有安全感的时代,人人自危,时时自我保护,把心包上厚厚的铠甲,铠甲太厚重,包得太严实,心透不过气儿,因孤独和窒息在里面躁动不安,人就不开心,好似公主落难,王子蒙羞。

    私立医院的员工,谁也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明天怎么样,更不会去想后天还在不在这上班。

    老板今天风光无限,明天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的影子;医院原本在赔钱,老板也要稳定军心,说效益越来越好;医院今天患者盈门,明天就可能被查封;早上还正常上班,下午就可能找你谈话,谈完就给你结账,原因可能简单到老板从面前过时,你的微笑不美;或者你的同事汇报了你莫须有的过错。

    混过几年后,所有人都有了一份无可奈何的淡定,当半天和尚就撞半天钟,这是现实历练出来的忍者心态。

    北方专科医院开业至今不到一年,来来往往的医生已经有三十多个。老板开医院是为了赚钱,赚钱需要会赚钱的医生,会赚钱的医生不好找。

    关于医生,理念太正统,固守医者仁术,救死扶伤的,捞钱下不去手,你有再高的职称,再好的技术,老板不欣赏,早晚找个理由炒你鱿鱼;心狠手黑想捞钱,但作业术不好,捞不来钱的也不要;捞钱下手太狠,不讲技巧,惹出事儿的,老板也不要。

    就这几个不要,注定了医生天天你来我往。你方唱罢我登场,鸡鸣狗盗齐亮相。

    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来有来的理由,走有走的道理。走了就走了,再也不被人提起。但老孟的走却有些与众不同,人虽然走了,却总有人提起,提起他是因为那个“加个垫儿”的笑话。

    时下虽然我们的gtp已经超过了日本,仅次于美国,电视满大街追着行人问:“你幸福不?”被问的人一个比一个幸福。

    “赚家”们酒足饭饱,在洗浴广场享受了小姐的全套服务后,慷慨激昂地谋划大国崛起,在描绘幸福美好的梦。

    但现实中的人们却好像很淡定,不光是淡定,好像总也开心不起来,人人都说活得累,活得烦;人人还都想好好活着。活着是活着,总像受了多少委屈似的,好像憋了一肚子气似的,心里不顺必然传导到脸上,脸皮越来越僵硬,冷漠多于微笑,非笑不可时也是皮笑肉不笑,脸皮儿硬挤出个笑容给别人看,皮儿下的肌肉还是僵僵的;真正的开心一笑,反而奢侈到遥不可及。

    老孟留下的这个笑话能让人真笑,男人听了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女人听了欲笑还羞,忍着不笑;姑娘们听了面如桃花,扭头偷笑。这笑话就像风一样四处乱窜,说起这笑话人们就想起老孟,想起老孟为此离了职。

    秦文汉透过蝴蝶效应理解了命运不测。如果没有韩朝炮击事件,如果金贤哲光喝完酒没异想天开地给自己的那玩艺儿加个垫儿,就算加了垫,那天的号不是分给老孟,分给了别人,而老孟分到了一个金号,业绩突然窜上去一大截,可能老孟就是另一番风光了。

    老孟不走,自己寂寞的时候就有地方聊天,听老孟讲江湖故事。

    只是命运里没有如果,只有现在。蝴蝶到处有,时刻扇翅膀,但风暴并不是天天都刮,为什么刮起了风暴,最先从那儿刮起来的,谁也说不清。在这说不清的命运旋涡里,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孟长发走了,像一片轻云,走得无声无息。但老孟确实走的与众不同,因为蝴蝶效应,因为“加个垫儿”的故事。

    当全院员工疯传“加个垫儿”有笑话时,秦文汉有些伤感,大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凉。

    悲凉自己的明天,注定也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