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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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树倒猢狲散

    wed jun 29 07:26:15 cst 2016

    新院长姓崔,三十出头,中等个儿,圆脸,脸上总是笑盈盈的,给人的感觉很亲和。

    崔院长年青有为,思想解放,可以说有背景,有能力,有魄力。

    崔院长的老爸曾经是主管财贸的副县长,在城关镇有人脉,有影响,崔院长可以说是有背景,有靠山,有来头。

    崔院长刚到任,县财政就下拨了十万块专项资金,以示支持。

    全院职工对崔院长立即刮目相看。

    虽然十万块钱对百十人的城关镇医院来说是杯水车薪,但也说明新院长有办法,会弄钱,有靠山,这一点就比老院长强,老院长天天除了抓技术水平就是抓服务态度,搞关系不行,这么多年了,从没听说从县财政弄过钱。

    这年头,不会搞关系那成呢?大家对崔院长寄予了厚望,期望他力挽狂澜于即倒,拯救城关镇医院于水深火热。

    崔院长也有能力,虽然刚上任,但人家工作思路清晰,说起下一步的工作打算,头头是道儿。

    新官上任三把火,崔院长办事雷厉风行,上任第二天,召开了全院职工大会,全院百十号人济济一堂,大家怀着好奇心,即想看看崔院长是否三头六臂,也想听听崔院长有什么锦囊妙计,大家期望并不高,就是让全院职工开出工资,吃上饱饭。

    崔院长是官二代,从小受家庭环境熏陶,会说话,说话给力。不像老院长讲话,直来直去,干干巴巴的。崔院长讲官话一套儿一套儿的新词,讲政策条理清晰,讲道理引经据典,新词儿甩的当当响:

    改革是大势所趋,是时代的潮流,是一场新的革命,革命就会有牺牲,谁也挡不住,当年蒋界石的八百万军队都挡不住,我们就更没门儿了。那怎么办?顺应潮流,自强不息,不管怎么样,吃饭是硬道理,先想办法吃饱饭。怎么能吃饱饭,研究政策,用足用好政策,政策不是允许我们以药养医,以技养医,以副养医吗?我们就把精力放在这三个方面。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医院当前的主要工作是先生存,后发展。要生存就得改革,深化改革,早改革早受益,晚改革错过了窗口期,困难更多,难度更大。

    大家听了深受鼓舞,新院长说的对!

    生存,发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财政断了奶,医院一百多号人嗷嗷待哺,怎么办?那就用好政策吧。

    首先是药:什么药回扣多进什么药,原有的速效感冒胶囊五角钱一袋,停止进货,换成康立克,十五块一盒,药价高,回扣也多,一盒药卖出去,院长回扣二块,医生回扣三块,药局统计销售明细,回扣一块;回扣越多的药卖的越好。

    医药代表闻风而动,急医院所急,想医院所想,品种齐全,价格很贵,保证供应。

    一个奇异的现象出现了,每个出院病人都大包小裹地带回去一大堆药。住院病人原本点滴一种抗生素,现在一律点二组或者三组。

    药厂迎来了发展的大好机遇,加班加点扩大生产。积极以市场为导向,积极配合以药养医:一时间,中国大地奇葩盛开,美国一年才批准三五个新药品种,中国一年批准三百多个新药品种。

    所谓有新药不过是新瓶装旧酒,因为发改委有规定,老药不许提价,药厂的商人们都很聪明,把老药加减一味成份,起个新药名,再买通主管价格的官员,成本二块钱的菌必治就可以卖到一百二十块了;感冒胶囊加一味人工牛黄改名“牛黄感冒胶囊”价格就从一块多变成十六块多。

    有一个潜规则大家心领神会,药越贵越好卖,廉价管用的好药在市场上逐渐被逆淘汰。

    药品行业呈现百花盛开,万紫千红的兴旺局面;同一种药有有多少药厂生产,就有多少个名字,个别普药竟有几十上百个名字,换一个名字就是一种新药,就可以加一次价,最后连医生都糊涂了。

    药名能不能记住不重要,重要的是记住每种药的价格,什么药价钱贵用什么药;什么药回扣多就用什么药,原先腹泻静脉点滴庆大霉素只要几块钱,现在不能只点滴庆大霉素了,换成头孢,再加一组阿奇霉素,点滴一次一百多,以药养医红红火火地烧起来了。

    以技养医需要引进设备,买新设备需要资金。借鉴外地经验,大家集资买了台二手彩超,不管什么病,来了先做一次彩超,治两天复查一次彩超,医生开一次彩超提成5块;彩超室门口天天排队。

    城关镇20多万人口的小县城,县医院引进了ct,中医院也进了ct;县医院立即筹措资金引进核磁共振。

    县医院是城关镇的医疗龙头,占有绝对的优势,院长听说心脏介入治疗很赚钱,支架进价才二三千块钱,卖给病人最便宜的二三万,进口的心脏支架进价五六千块一个,卖给病人三四万,一个病人至少得放二个支架,加上其它费用,一例手术可以增收十万左右,县医院立即派人去北京安贞医院学习心脏介入。

    有人反对,说我们是县级小医院,开展心脏介入会有病人相信我们吗?很多人还是要到省城去做,这事儿得慎重,不然,投资不小,没有回报,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有人支持,反驳说:别愁没病人,需要不需要作介入手术,病人说了不算,医生说了算,有医生就有病人。再说了,有了设备咱可以请专家来做手术。医生走穴盛行开了。

    以副养医也有了动作。

    城关镇医院紧挨农贸市场,这是个繁华的地界儿,这个优势得发挥出来,让它变成财富优势。

    医院一楼诊室全部改建成门市,对外出租。因为靠近农贸市场,门市房挺好租,一时间有租了开皮肤科的,有租了卖***的,有卖蔬菜水果的,有卖花圈寿衣的,有卖农具小五金的,有开饭店小吃部的,几天功夫全租出去了。

    每天早晨太阳刚照亮大地,医院门前就热热闹闹,车水马龙,气象为之大变,只是有点医院不像医院,农贸市场不像农贸市场,生存是硬道理,管不了那么多了。

    医生的观念也在逐步转变,谁转变的快谁赚的多。医生们每天除了看病,还要想着怎么样提高经济效益,不然自己就得饿肚子。

    医生的工资也改革了,叫效益工资,开单提成,个人收入和业绩挂钩。提高收入就得多卖贵重药品,多作各种检查,小病大治,正统说法是提升业绩,实质就是让病人多花钱。

    一个月下来,保守派思想保守,业绩不佳,多数没挣出基本工资;改革派喜笑颜开,他们敢开大处方,重复检查,多数人实发工资超过了档案工资。市场经济的作用体现出来了,职称,经验,技术没什么用,只要脑袋灵活,心黑一点,赚钱的机会来了,有没有能力钱是最好的证明。男人没钱就算你是专家,也没人说你是成功人士。

    从全院整体来看,喜笑颜开的也只是个别人,多数人还是挣不出工资。原因是多方面的,城关镇医院原本就是为了方便群众的小医院,镇里还有更大规模的人民医院和中医院,无论是技术还是设备都比不过人民医院和中医院。

    居民得了大病,急病,人家也不到城关医院来,直接去了县医院或是中医院。到城关医院看病的,多是小病小灾,发烧感冒,打针取药的病,而且,来的病人多是熟悉的人,或是亲戚朋友,遇到熟人难免心软,搞不出多少钱。

    改革推行了半年多,全院各项收入汇总起来,还是养活不了医生,无法维持医院正常运转。

    崔院长头也大了,笑脸少了,愁容多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崔院长也没办法了。开始是百分之七十开工资,再后来是减半开工资,再后来就几个月不开一次工资了。

    工资开不出了,医院的债务却直线上升,崔院长为了站稳脚跟,上任之初,欠着药款开工资,这样越欠越多,药商承受不了,不再给货了,医院进药成了问题。不光进药有了问题,药商们天天住在医院要账,要账的天天堵在院长办公室,崔院长吓得东躲西藏,不敢露面。

    不到一年,兽医出身的崔院长调到另一个乡镇当乡长去了,城关镇医院再次群龙无首,成了舅舅不亲,姥姥不爱的弃儿。

    出现这个局面,人心就散了,大家各找各的门路。

    有人的,有钱的都调走了,或者进了人民医院,或者进了中医院,或者去了机关;有头脑,有人脉的下海跳进了商品经济大潮,有的作了医药代表,有的作了医疗设备代理。

    孟长发属于没钱,没人,没头脑的,虽然着急上火,嘴都起了燎泡,也是干瞪眼,只能身在曹营心在汉,慢慢寻找机会。

    医院有两个老中医,还差几年就该退休了,便请假回家开了个体诊所,赏识老孟的人品和业务能力,请老孟入伙一起干,老孟一直犹豫;犹豫是因为去了那种地方,业务就荒废,只剩下赚钱了。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一心想当个好大夫,当年老爸说,是官家人了,好好干,这里还有着老爸的一份期待呢,果然放弃,他有点舍不得。毕竟自己还年轻,不像那些老头,过几年就退休了,现在回家开个体诊所,不过是早回家几年,而自己的路还长着呢。业务不能丢,这是不能商量的。

    老孟诊室的楼下有个福建人老詹,租了间门市,跟医院签了合同,承包科室看皮肤病。

    老詹三十多岁,皮肤黝黑,衣着打扮活像个老农,话少,谁说什么就是个听,眼珠滴溜乱转,是个精明人。

    别看老詹形象像个农民,但天天也像大夫似的穿件白服接诊,但穿上白服也不像医生,看病胡说八道,收费漫天要价,孟长发有一次下班随路去了他的诊室,瓶瓶罐罐都是药膏,无论什么皮肤病,就这一种药膏,擦上就好,不擦又犯,老孟怀疑他在用激素软膏,老詹笑而不答。

    同事都说他是江湖骗子。

    偶尔也有病人投诉,说他的药不好使,他就退钱;有医院职工反映给崔院长,说老詹不是医生,他骗人。

    兽医崔院长说,咱租房子给他,他的收入咱们是五五分成,全医院就他的科室效益好,现在医院揭不开锅的时候,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崔院长这么说,大家无语,不再说什么,院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职工还有什么资格管闲事儿。还是想办法抓耗子吧。

    老詹虽然效益好,医院的职工有点看不起他,走个头碰头也不跟他说话。孟长发性格平和,对谁都一样,从不高看这个,低看那个。老詹到是有事没事来老孟诊室坐坐,老詹自己不吸烟,口袋里却总揣着一合玉溪烟,来了就给老孟递烟,看在玉溪烟的份儿上,老孟跟他说些闲话。

    这天又来聊天,先说医院这样没前途了,话题一转就问老孟,想不想出去干,比现在赚的多。去吉林松源,他有个表弟在那儿承包科室看肝病,想找个内科大夫。底薪五千,业绩提成。

    老孟一听钱到不少,比现在的工资高好几倍,动心了。不过没敢立即答应,说回家跟老婆商量商量。

    七天后孟长发到了吉林松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