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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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拚爹

    tue jun 28 07:30:39 cst 2016

    大学最后的半年,同学边实习边联系接收单位,孟长发这时才知道什么叫“拚爹”。

    虽说国家包分配工作,但分配的工作没有好去处,基本都是乡镇。这时,同学们开始各显其能找接收单位了。

    孟发长同寝的八个同学中,最先确定接收单位的是刘凤歧,他留校了,留在了附属医院骨科,当时社会流行一种说法:叫金外科,银眼科,不明不白搞内科。

    意思很明显,外科医生含金量最大,眼科次之,内科很多病搞不清楚,医生一天得说几十次观察观察,观察观察,所以不明不白。

    刘凤歧有了接收单位,但不用去上班,附属医院直接保送他去上海读研究生。同学都让刘凤歧给雷懵了。

    刘凤歧留在附属医院同学们不觉得惊奇,他家是有钱人,有钱好办事儿,但医院保送他直接读研,同学们很吃惊。医疗系有十几个立志考研究生的同学,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地学,人都学得像二傻子了,还有一半没考上。

    同寝的八个人里,刘凤歧学习是最不用功的,有一半的必修课都是挂了科,后补考的。他去读研究生,他能研究什么呢?

    刘凤歧和大家是不一样的,从开始就不一样。当年入学时,这个学校的录取分数段是550分,孟长发562分被录取的,后来听说刘凤歧高考总分只有360分。

    都说高考是最公平的竞争,其实这是相对的,这个世界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一切都是相对的,明白了这个道理可以保持好心态。

    大学这五年,别人都在刻苦学习。刘凤歧从大一下半年就开始泡妞,女朋友差不多一个学期换一个,比他的衬衣换的都勤。

    社会上来学院看刘凤歧的人也多,不是给他钱,就是给他带吃的,或者吃的也带,钱也给。

    同寝的同学没少吃他的东西,并非大家嘴馋非要吃不可,是他自己根本吃不了,大家帮他一个忙,不管吃到谁的肚子里,总比坏了扔掉好,起码没有浪费资源,同学们都知道,非洲还有近三亿人处在饥饿中,温饱都没解决呢。

    大学五年,刘凤歧花钱如流水,大家都认为他肯定是富二代,他心情一好就请同寝的同学下饭店,几百上千块钱根本不当回事儿,这一点大家没少借他的光。不过,光也不是白借的,他有需要时谁也不能回寝室,他规定的几个小时内有专用权,寝室最小的老八专门给他望风,以免被不知情的同学敲门打扰。

    风儿也不是白望的,每次刘凤歧给老八20块钱,这成了老八的一项稳定的兼职。

    刘凤歧确实有能耐,每年放假,车票就紧张。同城的几所大学基本上同时放假,学生们基本是同时回家,车票就不好买。刘凤歧打个电话,就有人把全寝室八个人的车票一张不少地送到学院来。刘凤歧肯定是官宦子弟,口风甚严,从不说他爸是干什么。

    人比人得死,所以不要比。

    老八悄悄跟孟长发说:二哥,以前知识青年下乡的时代有一句砺志名言,叫: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现在时代变了,也有一句名言,叫: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信不?

    孟长发当然信,同学们都信。

    原来刘凤歧不仅是富二代,还是官二代,这小子,命多好,好事儿都让他占了。

    五年苦读,孟长终于发圆满毕业,他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医学学士学位。总成绩全系第五名。

    毕业成绩虽然优秀,毕业分配时家里没钱没势也没人,想留在大城市,进有名的大医院是不可能的,他听天由命地回到县城。把派遣通知单交给县人事局,回家听信儿。

    县里有两所像样儿的医院。一个是县城的人民医院,再就是中医院,这两家医院当时都急需新生力量,需要是需要,要想进去也得有人或者送钱,这是潜规则。

    潜规则比明规则强大的多。

    老爸托熟人打听了消息,回家后说:“想办法,借钱也得送,还是去县医院体面。”

    孟长发不同意,老爸赚点钱太不容易了。上学这些年,已经花了很多钱,不能再欠债了。孟长发说:“不急,等等再说。”

    又等三个月,老爸急得不行,又托人,中间人说想进县医院的人太多了,竞争激烈,没钱不行。

    老爸又跟孟长发商量,家里有点钱,再借几万,送吧,就这风气,不送肯定是不行呀。

    孟长发还是不同意,再等等吧。

    这时的孟长发已经作好了去乡镇卫生院的思想准备。自己的愿望就是当大夫,在那儿都是当大夫,无论路多难走,自己一个人走,不能再花老爸的钱了。

    这时,城关镇医院的王院长到人事局选人,王院长只看学校和成绩,公事公办,没用孟长发花一分钱,把孟长发选上了。

    城关镇医院无论名气还是规模,都跟县医院和中医没法比,但怎么说这也是家科室齐全的医院,好在城关镇医院也在县城,不用到乡下去,一样的当大夫。

    凭自己的学校和成绩没进县医院,孟长发心里不服,暗下决心:只要自己努力,一样能当个好大夫,咱们十年以后看高低。

    城关镇医院是基层小医院,基层小医院分科不细,什么病都得看,病人从头到脚那儿不舒服都来找大夫。

    孟长发分到内科当大夫,王院长当时就兼着内科主任。

    孟长发白天上班,晚上学习,查阅资料,虽然有一年多的临床实习,但书本上学习和在实际中看病完全是两回事儿。

    就像盖一所房子,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只是具备了建筑材料,砖瓦水泥,将来会盖出一幢什么样的房子,关键不在材料,在你如何把材料搭配和运用。

    如何把在学校学到的基础医学理论转化成临床技术水平。孟长发怀着年青人的激情,带着美好的理想,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

    他记住了老爸的教导,学着汪大夫的样子,对病人亲切热情,认真负责,对工作积极热心,可以说爱岗敬业。

    王院长很喜欢他,经常把他当年青人榜样表扬。

    孟长发对工作热情不是为了表扬,他是喜欢这个职业,因为喜欢工作起来废寝忘食一点也不奇怪。

    跟老婆谈恋爱那会儿,有一天要下班时,突然来了个胸闷气喘的老太太,病人脸色青紫,呼吸困难,风箱般呼呼直喘。当天晚上查完资料后,孟长发知道,那就是哮喘,但刚接触病人时,他真是吓懵了。

    如果是考试答题,关于哮喘的症状,他一定能得满分,但面对真实的病人,在那紧张的气氛下,他就是想不起书上的那页黑纸白字。这就是理论和实践的差距。

    医学是个实验科学,需要理论,但更重要的是实践,这就是医学博士不一定是好大夫,好大夫不一定考出好成绩的道理。在没有现代医学高端检查设备的年代,一个有经验的医生,凭经验一样可以做出明确的诊断。

    孟长发给老太太作心电,胸部x光检查,一切都正常,肺部没查出大问题,心脏也没查出严重的问题,这病有点怪。孟长发沉迷在病症的迷宫里,为看不到真相焦躁,忘了晚饭,忘了下班后跟对象有约会。一个人在办公室翻开书,查资料。

    王院长过来看了一眼病人就明确了诊断:哮喘。立即给病人吸入解痉挛药,病人的症状很快就缓解了。

    孟长发内心羞愧,脸红了。

    遇到问题马上查资料是他的习惯,他立即翻书查资料,直到他现在的老婆,那时还是对象,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气呼呼地找上门来,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地喊:

    “孟长发,你要死呀!这都几点了,你还不下班?”

    孟长发抬头一愣,歉意地笑,想起来约好了一起上街买鞋。拍拍脑袋,讪讪地跟着走,人跟着老婆走,心里还想着那个呼呼直喘,脸憋得青紫的老太太。

    那时的孟长发心里只想着病人,面对千奇百怪错综复杂的疾病,只觉得知识匮乏,医学是座山,他知道的是一棵草。

    他的理想是让小草一棵一棵连成片,铺满山坡,形成一片草地。

    刚毕业的几年是一段安稳,平静日子,全部精力都用于学习,钻研业务,提高技术水平,搞好服务态度。

    那时候医疗行业还是社会的福利事业,医院的经费由县财政全额拨款,医生到月发工资,大家工资都差不多,差别在少数的奖金上。医院为年青人安排好了一切:年青人结婚时医院给房子,结了婚蜜月还没过完,工会就主动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以便提前申请生育指标??????生活一切都按部就班,医生有时间,有精力钻研业务,同事之间比技术,比业务,不比谁有钱,谁没钱。

    城关镇医院门诊大厅里悬挂着伟人遒劲有力的手书:

    “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

    医生被誉为“白衣天使”,既神圣又光荣。孟长发没有理由不爱岗敬业,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时代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不知不觉中,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没几年功夫,医疗,教育开始改革,改革的形象说法叫:断奶,财政不再供养医院,医疗卫生全都市场化,产业化了。市场化就是自己到市场去赚钱,自己挣饭吃了。

    孟长发主动进入了市场,民营医疗圈儿确实是市场了。

    这几年,业务书很少翻开,赚钱不再靠知识,而是靠作业术。

    孤独的流浪生活让孟长发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思考更多的是自己的现在和未来,思考医疗的现状,这些都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每每都是思绪万千,内心充满疑问和不解。

    曾经的梦想,曾经的愿望,还有自己的青春,像小鸟儿一样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