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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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希波克拉底誓言

    fri jun 24 13:46:21 cst 2016

    孟长发一夜昏睡,梦也没做。

    早晨睁开眼睛,晨光一如既往地照亮窗帘,映的室内一团朦胧;城市已经苏醒,喧嚣声透窗而入,遥远而虚幻。

    孟长发意识完全清醒后,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昨晚喝下的酒还在体内分解,刺激的心脏强烈地跳动。

    二年多漂泊的日子,让他早晨醒来时常常疑惑自己身处何处,每天醒来,习惯先想清楚自己在那儿,确认自己在祖国公鸡状的版图上模糊的位置。

    今天不必上班,昨天辞工了。就像从战场撤退下来的士兵,孟长发全身松弛,精神涣散,脑袋里因酒精的作用混沌不清。

    他懒懒地躺着一动不动,昨晚喝下去的酒精依旧在血管里燃烧,四肢像融化的奶糖瘫软无力;脑袋昏昏沉沉,动一动则天旋地转。

    回想昨晚喝酒的过程有一丝放纵的释然,很多细节已经模糊,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别人说过什么;喝了多少酒,吃过什么菜。最先浮现在脑海的是小娟的笑脸,这是个不是很漂亮,但很媚气的姑娘,身上有一种另样的魅力,老郭有艳福了。

    依稀想起自己埋单花去五百多,送了郭主任两条烟四百多,感谢郭主任给联系好下家,心里有了一份安然。

    想一想昨晚花了一千块钱,即而后悔自己埋单,本是秦文汉请客,给自己送行,自己酒后逞能,死要面子,毫无理由,白搭上五百多块,愣充冤大头。

    突然想起有个事儿忘了问,听说郭宏昌有个包皮手术作了二万多,一直想问个清楚,到底用了什么绝招儿,结果光顾上喝酒了,正事儿反到耽误了。

    越想越后悔,一边后悔,一边自言自语道:“贪酒误事儿,贪酒误事儿!”这一走,以后想问也没机会了,电话里不好说这事儿啊,说这事儿最好的时机就酒喝到微醉时,能说出实话,现在后悔也晚了,大夫也没有后悔药啊!

    又想,钱既然花了就花了吧,没什么后悔的,钱不算什么,什么时候自己能混到老郭的层次,钱就不叫钱了,??????念头一闪又埋怨秦文汉不仗义,自己喝多了要埋单,他应该争一争,眼睁睁看着自己交了钱,不仗义。

    看看表已经早晨七点多,不能再赖在床上了,起床,回家。

    起床洗漱完毕,边收拾东西边又嫉妒秦文汉好运气,感叹自己运气不济,作男科全是自学,没人带一带,教一教。

    秦文汉就不一样了,有郭宏昌这样的“杀手”当老师,将来一定是个业绩“杀手”。这小子,原来还是个院长!也没问一问在那儿当过院长,为什么不当了?是腐败了还是作风出问题了。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随身携带的衣服,洗漱用具也都装好了。

    从窗帘缝透过的一缕阳光从墙上移到了地上,时间不早了,该去车站了。

    把室内环顾一圈儿,没落下什么。只是酒劲还没过,依旧头重脚轻,浑身说不清哪儿难受,身体渴望再躺回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那样,心里却想:躺在这儿算什么?这岂是久留之地,要躺回家搂着媳妇躺。狠狠心,背起旅行包,拽起拉杆箱,打车直奔火车站。

    孟长发计划先回家呆几天,看看老婆孩子,陪陪老爹老妈,放松几天再去天津。

    火车站永远都是人挤人,人群像一大团受惊的蚂蚁慌慌张张,从出站口涌出,向大街小巷四散;另一股人流从大街小巷聚拢,一齐挤向进站口。

    为了生活人们都在四处奔波,为了希望人们奔向远方,远方的希望虚无缥缈,这正是它的魅力所在。

    孟长发挤到车上时出了一身汗,安顿好行李,斜依在卧铺上,打量着过道里来来往往的乘客,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因为跟自己毫无关系,才使人安静。

    孟长发自小喜欢坐车,享受在大地上飞驰的感觉,喜欢车窗外变幻的风景。

    这两年漂泊江湖,走遍了大江南北,天上飞,地上跑,游荡于关内关外,不觉疲惫,依旧喜欢飞翔的高远,奔驰的刺激;仍旧享受窗外时时变换的风景。

    这一切好似命中注定。

    火车开动,奔向东北方,那是家的方向。火车越往前走,窗外的景物越熟悉,群山,原野,田垄间埋头劳作的男女,低矮的农家小屋,木栅栏或红砖的院墙;村头悠闲漫步的鸡、鸭、鹅、狗??????

    孟长发的思绪先于他回到家乡,想起过往的岁月,想起过去熟悉的人,想起过去的事儿;想起小城熟悉的街道,街道里发生过很多喜怒哀乐的故事。

    囊虫映雪,十年寒窗,孟长发考上了名校中国医科大学;他是学校的骄傲,也是全家的骄傲。

    接到入学通知书那天,母亲高兴得热泪盈眶,不停地抹去眼角的泪水。老爸更是眉开眼笑,当着姊妹五个,自豪的说:

    “长发是咱家第一个秀才,咱祖坟冒青烟了。”

    他把考大学等同于考上了秀才。

    又嘱咐道:“以后就是官家人了,争口气,干出个样儿来。”

    那个时代,大学生被称为天之骄子,大学升学率只有4%,上大学国家给助学金,毕业是国家干部,工作由国家包分配。

    孟长发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和老爸的嘱咐走进大学校园。

    所有大学的专业中,医学是公认最累,最苦,最难的。

    人类,这个自然界的精灵,在自然界进化了几百万年,结构和功能复杂巧妙,精致完美,无与伦比。现代科学虽然已经破解了基因图谱,但人类对自身的认识才刚刚开始,如果说人体是一座连绵起伏的群山,目前,人类医学仅仅认识了大山中的一棵小树。

    开学第一天是人体解剖课。矮小、精瘦、秃顶的解剖学教授讲课之前在黑板上楷书四个大字:

    人命关天

    写完,转身,拍去手上的粉笔末,一脸**地扫视所有的学生,一言不发。

    所有的学生抬头挺胸,望着老师,被教授的故弄玄虚震慑了,足足有一分钟,教授才用布道似的语调讲道:

    很高兴,有机会给大家上第一堂课。无论你们喜欢与否,将来,你们中的绝大数注定要作医生。医生这个职业不同于任何职业,工程师可以不断地修改试验他的设计;作家可以不断完善作品;将军胜败都是常事,唯独医生,不能失败,我不能要求你们绝对不出错,但你的每一个错误都会是你,你的病人的终生遗憾。

    教授停顿了一下,让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接着说:

    我们每一个人出生都没带配件,又不能返厂维修,每一个个体都有差异,做医生需要有一种精神,那就是精益求精,向崇拜神灵一样敬畏生命的精神。不然,你不仅不是一名合格的医生,可能成为一个杀人凶手。

    当然,你可以把医生当作谋生的职业,但这是一种神圣的职业,医生也是一种高风险的职业,选择这个职业,必须有良心,爱心,责任心。我希望你们,一定要把你的职业当作信仰。你可以用这个职业谋生,但如果你仅仅是为了谋生作这个职业,你就是在亵渎这个崇高而神圣的行业。

    西方三个医学生中,只有一个能取得行医资格,这是对生命的尊重。西方取得医生资格后要宣誓,誓词如下,请大家起立听我背诵。同学们全部起立,目光聚集在教授的脸上。

    教室的气氛庄重肃穆,只有教授沙哑的声音在回响:

    我――希波克拉底发誓:

    我愿以自身判断力所及,遵守这一誓约。

    凡教给我医术的人,我应像尊敬自己的父母一样尊敬他。作为终生尊敬的对象及朋友,授给我医术的恩师一旦发生危急情况,我一定接济他。把恩师的儿女当成我希波克拉底的兄弟姐妹;如果恩师的儿女愿意从医,我一定无条件地传授,更不收取任何费用。对于我拥有的医术,无论是能以口头表达的还是可以书写的,都要传授给我的儿女,传授给恩师的儿女和发誓遵守本誓言的学生;除此情况外,不再传给别人。

    我愿在我的判断力所及的范围内,尽我的能力,遵守为病人谋利益的道德原则,并杜绝一切堕落及害人的行为。我不得将有害的药品给予他人,也不指导他人服用有害药品,更不答应他人使用有害药物的请求。尤其不施行给妇女堕胎的手术。我志愿以纯洁与神圣的精神终身行医。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也无论需诊治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自由民还是奴婢,对他们我一视同仁,为他们谋幸福是我唯一的目的。我要检点自己的行为举止,不做各种害人的劣行,尤其不做诱奸女病人或病人眷属的缺德事。在治病过程中,凡我所见所闻,不论与行医业务有否直接关系,凡我认为需要保密的事项坚决不予泄漏。

    我遵守以上誓言,目的在于让医神阿波罗、埃斯克雷彼斯及天地诸神赐给我生命与医术上的无上光荣;一旦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请求天地诸神给我最严厉的惩罚!

    矮小,精瘦,秃顶的教授背诵完毕,全体同学坐下,每个人的心都被一种东西触动,心跳加快,呼吸似乎都不均匀了。

    矮不,精瘦,秃顶的解剖学教授接着说:我刚才背诵的是古代西方医生在就业时宣读的一份有关医务道德的誓词。它的主要内容,取自古希腊一位医师的誓言。这位医师名叫希波克拉底,在西方被人们尊为“医学之父”。

    1948年,世界医师协会对这个誓言加以修改,定名为《日内瓦宣言》。后来又通过决议,把它作为国际医务道德规范。

    这一誓言中有封建行会及迷信的色彩,但其基本精神被视为医生行为规范,沿用了2000多年。直到今日,在很多国家很多医生就业时还必须按此誓言宣誓。

    不知是那位同学率先鼓起掌,接着是所有的同学热烈的响应,容纳200多人的教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这一幕太感人了,孟长发被感动,所有的同学都被感动,课后同学们不约而同地背诵了希波克拉底誓言。

    这是一次灵魂的洗礼,是一次灵魂的重塑。

    这一切发生在二十年前,二十年的时间不算短,但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天。

    时光流过二十年,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变化太大了,太快了,快的让人不知所措,一切恍如隔世。

    孟长发的心底没来由涌起一股酸楚,这股酸楚像一组气泡,从心脏上升到鼻子,眼睛也有点辣辣的。

    孟长发的眼睛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