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各怀心事
fri jun 24 07:15:03 cst 2016
两瓶酒见底了，秦文汉说两位大哥都没少喝，不喝了吧。
孟长发说不行，咱哥们好不容易凑一起，明天我这一走说不定那年能见，再来一瓶。
郭宏昌已经显醉态，一拍桌子，说：好，再来一瓶，咱哥们儿今天喝个透。桌子上杯子，盘子，碟子受了惊吓，全都发出响声。
秦文汉找小娟要酒，小娟不给。进来看见郭宏昌有点醉了，虚搂着他的肩膀劝道：“大哥，别喝了。喝的不少了。”
郭宏昌醉眼朦胧地看着小娟的粉脸儿，用手拍拍小娟脸蛋儿，说：“妹儿你别管，哥没喝多，今天高兴，再喝点。没事的。”
小娟没法儿，秦文汉又拎来一瓶，各自倒上酒。
郭宏昌举一举手里的杯，自己先饮了。放下杯说：今天这酒喝的痛快，现在人都活明白了，啥也不好使，遇到事就是钱好使，你想，咱林总一个老农民，小学都没毕业，没亲没故自己闯到这儿，十年功夫，户口落下了，人大代表也当上了，现在是要风有风，要雨得雨，靠什么？还不是钱！那来的钱，赚来的！这就叫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啊。办这么大医院，审批手续还没批下来，就开业了，广告就打出去了，换了别人谁敢？关系怎么这么硬？钱呗。上上下下，都喂饱了，现在啊，耗子有钱，猫都给你当三陪――你信不信？
看着郭宏昌把酒干了，孟长发不敢怠慢，紧随其后也一口干了，咐和道：是，是。郭大哥是把这个世道看透儿了。其实想一想就是这么回事儿。都知道这帮老板在骗人，可就是没人管，全国都让他们垄断了，现在全国县城以上都有他们办的医院和门诊，城市不好骗了就去骗老农，下乡拉体检，跟什么妇联呢，扶贫办呢，联合发个文件，说是国家什么项目，什么公益行动，打着公家的旗号。老农民信息少呀，也是爱占便宜，傻了巴叽，不知深浅，以为遇上好事儿了。拉到医院，说是免费检查，检查完就说你有病，大夫一吓唬就掏钱了，挺多上当的。
秦文汉没敢放开喝，一会散了桌，他得把郭主任送回去，这时站起来，边添酒边说：头两天我有个亲戚就上当了，跟你说的一模一样，说是免费体检，进了医院就让人吓唬住了，花了三千多，去回卫生院一复查，根本没有事儿，才知道让人给骗了，我告诉他们去医院计较，不能这样便宜了他们，不给退钱就上卫生局告他们。
老郭说，别提卫生局了，卫生局早让他们买通、拿下了，要不他们也办不成医院，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骗人。不过闹一闹有可能退钱，这帮官也怕出大乱子，真闹大了他们也怕动了头上的乌纱帽。现在这事儿，就是那么回事儿。有超载才有罚款，有小姐警察才能发财，有了这些骗人的医院，主管部门才能收到钱。
第三瓶老窖见底，秦文汉头也大了，晕晕忽忽，脖子有点支不住脑袋；老孟脸红得象猪肝，眼皮搭拉到鼻尖上；郭宏昌一脸油汗，酒意正浓，又叫来六瓶啤酒。三个杯子一一倒满，含含糊糊地说：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今儿咱哥儿仨一定得喝透。
老孟咬着舌头说，来，干！
放下杯子，老孟拍着郭宏昌的肩膀说，老哥，有时，真不想，干了，咱们，是，作孽啊！去年，我在，广州，遇到这么个，个事儿，一个，打工仔，得了性病，治病，把一年，打工赚的钱，都花进去了，过年，没脸回家，就，就从十五楼，跳下去了。
老孟扬起手，作了个漂亮的滑翔坠落。
扬了扬有点沉重的头，接着说，留了封，遗书，家属，拿着遗书，找医院理论，理论。闹腾了，半个月，医院退，退了医疗费，一万多块，别的没赔。因为是，是自杀，官司不好打，最后，这家人，只好回去了。
郭宏昌喝了门杯里的啤酒，不甘示弱地说：你遇到的是病人自杀，我在合肥时，有个妇科大夫，吓唬一个女病人说是得了**颈癌，必须手术切除宫颈。病人是广西打工妹，没什么钱，再一想，**颈切除了，性生活就没感觉了，也不能生育了，老公肯定不要她了，一时想不开，留了份遗书，吃了一瓶安眠药，长睡不醒了。人死了，这事儿就惊动了官家，调查死因，法医的结论是：根本没什么**颈癌，广西性子野，死者的老公找到那个妇科医生，你杀了我媳妇，我就杀你给我媳妇报仇，一刀下去，把那个妇科大夫捅死在诊室里了，血淌了一地，恶心的我一天没吃饭。之后我看见那间诊室就心慌，没几天我也换地方了。
孟长发说，那，那妇科，大夫肯，肯定是，是湖北人。湖，湖北人敢，敢骗。老板喜欢，喜欢湖北人。
郭宏昌扬手，拍了拍老孟的肩膀，说，让你猜对了，她真是湖北人，又叹道，唉！业绩得作，没业绩，没法混，命也得要，没命了，还要业绩，有什么用，都，都自己，小心吧。
三个人一时没了话，都低了头。也许是都喝得有点多了，也许是物伤其类，三个人沉默了良久。
最后是郭宏昌打破沉默，说，来，来，喝酒吧。混一天是一天，赚一天是一天吧。郭宏昌举杯，三人又干了一杯。管他将来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老孟说，呵呵，下，下，就下吧。现在，当官的，贪！经商的，奸！老百姓，骗！今天，地沟油，明天，毒奶粉，后天，苏丹红，都想着法儿，捞钱，我，现在，看着油条，就恶心，上街，不敢买吃的。唉！越来越完了。要下，地狱，都得下，地狱，装不下，这么多人。那有，地狱？我看――他使劲跺了跺脚――这就是地狱！醉眼迷离地抬头四处望望――现在，就是地狱。咱，就在，地狱里。
秦文汉伸手去端孟长发的酒杯，说，大哥喝好了，别喝了。
孟长发抓住酒杯不撒手，连说，没，没，没多，真，真没，没多。
郭宏昌转脸对着秦文汉说，秦院长，你刚上道，吃不吃这碗饭你可得想好了，现在后悔来得及。
秦文汉忙着添酒，每次都给自己少倒点，趁他们说话，能少喝就少喝一杯，喝得相对少些，脑袋还有点清醒，接过郭宏昌的话，说，开弓那有回头箭，现在，就是刀山火海，也只能往前走了，退不回去了。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我这叫逼上梁山，回去也没法干了，就跟两位哥哥混了。
郭宏昌叹口气说，你还没有体会呀！沟沟坎坎都在前边呢――想当年我刚出来时也不行，手软，狠不下心，下不去手，业绩总是作不上去，也是总让人炒鱿鱼，二，三个月换一个点，最惨时一个礼拜就让人炒了――四处漂泊――唉！不易啊！……有一件事儿让我心狠起来了。我女儿上初中时，就想进个好学校，我常年在外，也没好好照顾她，给她弄个好学校，也是个补偿，花钱没关系，咱穷得只剩钱了。正好学校的校长还是我中学的同学，打小儿的朋友。可是，同学也不行啊，张口就要六万。这小子上中学时受欺负，都是我帮他，天天像个跟屁虫跟着我，我一直觉得他是我最铁的好哥们儿，那成想关键时候也这么黑啊！那小子还算实在，明着跟我老婆说，我这官也是花钱买的，一年不送钱就官位不保，我也是没办法呀！别人都是十万，看我跟郭大哥的老关系，出六万吧！――这个世道，就钱管用。有钱是大爷，没钱是孙子。
老孟抢话说：对。大哥，说的对。
郭宏昌又把门杯干了，接着说：现在这个世道不就是这样吗？想通了，心就狠了，心一狠就敢下手了，不服啊，你们能捞钱，我也能，差啥呀？不过，有时也心软，对平民百姓我还是手下留情，他们也不容易呀。遇到当官的，做生意的，就一点也别客气，往死了整，他们的钱都不是正道来的――青龙县检察院的院长，我切了他十多万，反正也不是好道儿的钱，不整白不整。当官了，有钱了，玩女人也得下边那东西争气不是？那你就给他整好使了，床上威风了，他就舍得掏钱了。――这个蠢货，花了十多万，临走还送我两条中华烟，他妈的，人家根本不拿钱当钱，这烟肯定也是别人孝敬他的，老子黑了他，他还感谢老子。想想也挺解恨。割他们的钱心里爽。这年头，就这样了。
郭宏昌神神秘秘地对孟长发说：老孟你不重新夺得吧，种秦老弟当过院长。
秦文汉不好意思提这个茬，抢着说：大哥这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就别提我了，一提眼泪哗哗的。秦文汉面带羞愧，赶紧起身斟酒，夹菜，掩饰内心的窘迫。
老孟听说秦文汉当过院长，就问，在那儿，当过，院，院长。秦文汉说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
郭宏昌说，所有的职业我看就是当官容易，不是有个说法吗？说辛辛苦苦干一年，不如给领导送点钱；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不服不行。当官就能坐在家里舒舒服服收钱――唉……我当初就是不会送钱，当初要是送二千块钱我就当上外科主任了――说到伤心处，郭宏昌不免愤愤然，顿了一顿又说，呵呵，也没用，我们医院现在黄了。这么说吧，老天饿不死瞎家雀，我提前下海还歪打正着了。想当年在单位干工作也是兢兢业业，起早贪黑。那时风气正啊！那个患者医疗费高了，花钱多了领导要点名批评呀，那真叫救死扶伤，为人民服务。累点苦点心里舒坦。后来就搞市场化，这下可好，谁能捞钱谁是好汉。我们老院长是个老正统，外科专家，手术作得漂亮，太正统，不会搞关系。对医院捞钱抵触，开会就讲医者仁术，仁者爱人，想发财就别当医生，当了医生就别想发大财，这是不配合上级的改革，很快就提前退休了。换个新院长是个转业兵，靠他老子的关系，在医院x光拍拍片，在卫校混了两天，弄了个毕业证，业务一窍不通，吃，喝，嫖，赌样儿样儿精通，但会搞关系，有背景，会捞钱。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新院长喜欢能陪他吃，喝，嫖，赌的人。我们外科老主任看不惯，开会就提意见，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到半年，我们主任也提前退休了。老主任退休后，无论从资历，从技术水平，都应该老子接外科主任的班，新院长也暗示了老子好几次，那时候老子不懂呀，就是懂也没钱啊！没给院长送钱。要是现在，送上二千块，主任指定是老子的了。――结果老子就没当上主任。新主任技术，威信都不如老子，就把老子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处处难为老子。一气之下老子就辞职下海了……唉！他妈的，一说这些破事儿也是眼泪哗哗的啊。管不了那么多了，来，来，喝！老子现在混得比他们还好，赚钱比他们还多。
孟长发接过话头说，跟我们老院长一样，脑袋不开窍，也辞职不干了，当大夫呢。每年回去我都去看他，他对我有恩。
郭宏昌有点喝高了，醉眼迷离，语调伤感。
秦文汉暗想，这些年你得赚了多少钱呢？还有什么伤感的？
那天晚上，三个人喝了三瓶白酒，六瓶啤酒，一直喝到晚上十一点多，饭店关门了，才被小娟劝住不喝了。
回去时，秦大夫左边扶着老孟，右边扶着老郭，还好，快到医院时碰上了妇科刘春颖主任看电影回来，看老郭喝成这样，训斥说，酒就这么好喝呀？秦大夫，把老郭交给我吧，我送他回去。
说着挎起老郭就走，秦文汉把老孟送回宿舍。
两瓶酒见底了，秦文汉说两位大哥都没少喝，不喝了吧。
孟长发说不行，咱哥们好不容易凑一起，明天我这一走说不定那年能见，再来一瓶。
郭宏昌已经显醉态，一拍桌子，说：好，再来一瓶，咱哥们儿今天喝个透。桌子上杯子，盘子，碟子受了惊吓，全都发出响声。
秦文汉找小娟要酒，小娟不给。进来看见郭宏昌有点醉了，虚搂着他的肩膀劝道：“大哥，别喝了。喝的不少了。”
郭宏昌醉眼朦胧地看着小娟的粉脸儿，用手拍拍小娟脸蛋儿，说：“妹儿你别管，哥没喝多，今天高兴，再喝点。没事的。”
小娟没法儿，秦文汉又拎来一瓶，各自倒上酒。
郭宏昌举一举手里的杯，自己先饮了。放下杯说：今天这酒喝的痛快，现在人都活明白了，啥也不好使，遇到事就是钱好使，你想，咱林总一个老农民，小学都没毕业，没亲没故自己闯到这儿，十年功夫，户口落下了，人大代表也当上了，现在是要风有风，要雨得雨，靠什么？还不是钱！那来的钱，赚来的！这就叫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啊。办这么大医院，审批手续还没批下来，就开业了，广告就打出去了，换了别人谁敢？关系怎么这么硬？钱呗。上上下下，都喂饱了，现在啊，耗子有钱，猫都给你当三陪――你信不信？
看着郭宏昌把酒干了，孟长发不敢怠慢，紧随其后也一口干了，咐和道：是，是。郭大哥是把这个世道看透儿了。其实想一想就是这么回事儿。都知道这帮老板在骗人，可就是没人管，全国都让他们垄断了，现在全国县城以上都有他们办的医院和门诊，城市不好骗了就去骗老农，下乡拉体检，跟什么妇联呢，扶贫办呢，联合发个文件，说是国家什么项目，什么公益行动，打着公家的旗号。老农民信息少呀，也是爱占便宜，傻了巴叽，不知深浅，以为遇上好事儿了。拉到医院，说是免费检查，检查完就说你有病，大夫一吓唬就掏钱了，挺多上当的。
秦文汉没敢放开喝，一会散了桌，他得把郭主任送回去，这时站起来，边添酒边说：头两天我有个亲戚就上当了，跟你说的一模一样，说是免费体检，进了医院就让人吓唬住了，花了三千多，去回卫生院一复查，根本没有事儿，才知道让人给骗了，我告诉他们去医院计较，不能这样便宜了他们，不给退钱就上卫生局告他们。
老郭说，别提卫生局了，卫生局早让他们买通、拿下了，要不他们也办不成医院，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骗人。不过闹一闹有可能退钱，这帮官也怕出大乱子，真闹大了他们也怕动了头上的乌纱帽。现在这事儿，就是那么回事儿。有超载才有罚款，有小姐警察才能发财，有了这些骗人的医院，主管部门才能收到钱。
第三瓶老窖见底，秦文汉头也大了，晕晕忽忽，脖子有点支不住脑袋；老孟脸红得象猪肝，眼皮搭拉到鼻尖上；郭宏昌一脸油汗，酒意正浓，又叫来六瓶啤酒。三个杯子一一倒满，含含糊糊地说：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今儿咱哥儿仨一定得喝透。
老孟咬着舌头说，来，干！
放下杯子，老孟拍着郭宏昌的肩膀说，老哥，有时，真不想，干了，咱们，是，作孽啊！去年，我在，广州，遇到这么个，个事儿，一个，打工仔，得了性病，治病，把一年，打工赚的钱，都花进去了，过年，没脸回家，就，就从十五楼，跳下去了。
老孟扬起手，作了个漂亮的滑翔坠落。
扬了扬有点沉重的头，接着说，留了封，遗书，家属，拿着遗书，找医院理论，理论。闹腾了，半个月，医院退，退了医疗费，一万多块，别的没赔。因为是，是自杀，官司不好打，最后，这家人，只好回去了。
郭宏昌喝了门杯里的啤酒，不甘示弱地说：你遇到的是病人自杀，我在合肥时，有个妇科大夫，吓唬一个女病人说是得了**颈癌，必须手术切除宫颈。病人是广西打工妹，没什么钱，再一想，**颈切除了，性生活就没感觉了，也不能生育了，老公肯定不要她了，一时想不开，留了份遗书，吃了一瓶安眠药，长睡不醒了。人死了，这事儿就惊动了官家，调查死因，法医的结论是：根本没什么**颈癌，广西性子野，死者的老公找到那个妇科医生，你杀了我媳妇，我就杀你给我媳妇报仇，一刀下去，把那个妇科大夫捅死在诊室里了，血淌了一地，恶心的我一天没吃饭。之后我看见那间诊室就心慌，没几天我也换地方了。
孟长发说，那，那妇科，大夫肯，肯定是，是湖北人。湖，湖北人敢，敢骗。老板喜欢，喜欢湖北人。
郭宏昌扬手，拍了拍老孟的肩膀，说，让你猜对了，她真是湖北人，又叹道，唉！业绩得作，没业绩，没法混，命也得要，没命了，还要业绩，有什么用，都，都自己，小心吧。
三个人一时没了话，都低了头。也许是都喝得有点多了，也许是物伤其类，三个人沉默了良久。
最后是郭宏昌打破沉默，说，来，来，喝酒吧。混一天是一天，赚一天是一天吧。郭宏昌举杯，三人又干了一杯。管他将来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老孟说，呵呵，下，下，就下吧。现在，当官的，贪！经商的，奸！老百姓，骗！今天，地沟油，明天，毒奶粉，后天，苏丹红，都想着法儿，捞钱，我，现在，看着油条，就恶心，上街，不敢买吃的。唉！越来越完了。要下，地狱，都得下，地狱，装不下，这么多人。那有，地狱？我看――他使劲跺了跺脚――这就是地狱！醉眼迷离地抬头四处望望――现在，就是地狱。咱，就在，地狱里。
秦文汉伸手去端孟长发的酒杯，说，大哥喝好了，别喝了。
孟长发抓住酒杯不撒手，连说，没，没，没多，真，真没，没多。
郭宏昌转脸对着秦文汉说，秦院长，你刚上道，吃不吃这碗饭你可得想好了，现在后悔来得及。
秦文汉忙着添酒，每次都给自己少倒点，趁他们说话，能少喝就少喝一杯，喝得相对少些，脑袋还有点清醒，接过郭宏昌的话，说，开弓那有回头箭，现在，就是刀山火海，也只能往前走了，退不回去了。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我这叫逼上梁山，回去也没法干了，就跟两位哥哥混了。
郭宏昌叹口气说，你还没有体会呀！沟沟坎坎都在前边呢――想当年我刚出来时也不行，手软，狠不下心，下不去手，业绩总是作不上去，也是总让人炒鱿鱼，二，三个月换一个点，最惨时一个礼拜就让人炒了――四处漂泊――唉！不易啊！……有一件事儿让我心狠起来了。我女儿上初中时，就想进个好学校，我常年在外，也没好好照顾她，给她弄个好学校，也是个补偿，花钱没关系，咱穷得只剩钱了。正好学校的校长还是我中学的同学，打小儿的朋友。可是，同学也不行啊，张口就要六万。这小子上中学时受欺负，都是我帮他，天天像个跟屁虫跟着我，我一直觉得他是我最铁的好哥们儿，那成想关键时候也这么黑啊！那小子还算实在，明着跟我老婆说，我这官也是花钱买的，一年不送钱就官位不保，我也是没办法呀！别人都是十万，看我跟郭大哥的老关系，出六万吧！――这个世道，就钱管用。有钱是大爷，没钱是孙子。
老孟抢话说：对。大哥，说的对。
郭宏昌又把门杯干了，接着说：现在这个世道不就是这样吗？想通了，心就狠了，心一狠就敢下手了，不服啊，你们能捞钱，我也能，差啥呀？不过，有时也心软，对平民百姓我还是手下留情，他们也不容易呀。遇到当官的，做生意的，就一点也别客气，往死了整，他们的钱都不是正道来的――青龙县检察院的院长，我切了他十多万，反正也不是好道儿的钱，不整白不整。当官了，有钱了，玩女人也得下边那东西争气不是？那你就给他整好使了，床上威风了，他就舍得掏钱了。――这个蠢货，花了十多万，临走还送我两条中华烟，他妈的，人家根本不拿钱当钱，这烟肯定也是别人孝敬他的，老子黑了他，他还感谢老子。想想也挺解恨。割他们的钱心里爽。这年头，就这样了。
郭宏昌神神秘秘地对孟长发说：老孟你不重新夺得吧，种秦老弟当过院长。
秦文汉不好意思提这个茬，抢着说：大哥这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就别提我了，一提眼泪哗哗的。秦文汉面带羞愧，赶紧起身斟酒，夹菜，掩饰内心的窘迫。
老孟听说秦文汉当过院长，就问，在那儿，当过，院，院长。秦文汉说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
郭宏昌说，所有的职业我看就是当官容易，不是有个说法吗？说辛辛苦苦干一年，不如给领导送点钱；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不服不行。当官就能坐在家里舒舒服服收钱――唉……我当初就是不会送钱，当初要是送二千块钱我就当上外科主任了――说到伤心处，郭宏昌不免愤愤然，顿了一顿又说，呵呵，也没用，我们医院现在黄了。这么说吧，老天饿不死瞎家雀，我提前下海还歪打正着了。想当年在单位干工作也是兢兢业业，起早贪黑。那时风气正啊！那个患者医疗费高了，花钱多了领导要点名批评呀，那真叫救死扶伤，为人民服务。累点苦点心里舒坦。后来就搞市场化，这下可好，谁能捞钱谁是好汉。我们老院长是个老正统，外科专家，手术作得漂亮，太正统，不会搞关系。对医院捞钱抵触，开会就讲医者仁术，仁者爱人，想发财就别当医生，当了医生就别想发大财，这是不配合上级的改革，很快就提前退休了。换个新院长是个转业兵，靠他老子的关系，在医院x光拍拍片，在卫校混了两天，弄了个毕业证，业务一窍不通，吃，喝，嫖，赌样儿样儿精通，但会搞关系，有背景，会捞钱。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新院长喜欢能陪他吃，喝，嫖，赌的人。我们外科老主任看不惯，开会就提意见，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到半年，我们主任也提前退休了。老主任退休后，无论从资历，从技术水平，都应该老子接外科主任的班，新院长也暗示了老子好几次，那时候老子不懂呀，就是懂也没钱啊！没给院长送钱。要是现在，送上二千块，主任指定是老子的了。――结果老子就没当上主任。新主任技术，威信都不如老子，就把老子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处处难为老子。一气之下老子就辞职下海了……唉！他妈的，一说这些破事儿也是眼泪哗哗的啊。管不了那么多了，来，来，喝！老子现在混得比他们还好，赚钱比他们还多。
孟长发接过话头说，跟我们老院长一样，脑袋不开窍，也辞职不干了，当大夫呢。每年回去我都去看他，他对我有恩。
郭宏昌有点喝高了，醉眼迷离，语调伤感。
秦文汉暗想，这些年你得赚了多少钱呢？还有什么伤感的？
那天晚上，三个人喝了三瓶白酒，六瓶啤酒，一直喝到晚上十一点多，饭店关门了，才被小娟劝住不喝了。
回去时，秦大夫左边扶着老孟，右边扶着老郭，还好，快到医院时碰上了妇科刘春颖主任看电影回来，看老郭喝成这样，训斥说，酒就这么好喝呀？秦大夫，把老郭交给我吧，我送他回去。
说着挎起老郭就走，秦文汉把老孟送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