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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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荣辱分明

    wed jun 22 07:13:46 cst 2016

    “排毒”作为一个绝招儿被秦文汉铭记在心。

    医生,这个崇高的行业,被金钱扭曲到作孽,在人类历史上,即便不是空前绝后的,也是绝无仅有。

    为了金钱可以胡说八道,可以无中生有。

    孟长发到了这个圈子二年多才明白,胡说八道和无中生有也不简单,当一个真正的骗子需要禀赋,需要学习,难度不亚于当年的高考。

    这个圈子,不看你的职称,不看你的学识,不看你的技术水平,不看服务态度,只看业绩,一切以业绩论英雄,提升业绩的学问大了去了。

    接诊就大有学问。

    到医院来的病人形形**,得的病更是千差万别,钱要多了,宰狠了病人吓跑了,接诊率就降低了一个点;钱要少了,宰轻了又做不出业绩,业绩就落后于人。

    这套本领无影无形,无依无据,无处可考,无书可查。学起来比考博士生还难。要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因钱施治,把病人的钱包掏空榨干的本领,把没病说成有病,小病说成大病,不治之症说成妙手回春,说得病人信服,只有信服才会不惜钱财,这就是“作业术”的最高境界。

    高手能让病人举债贷款,卖房子卖地把钱送到医院来。要练就这本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书上学不来,不仅学不来,书上学过的那一套,在这个圈子里基本没什么用。

    普通本科大学一般是四年,医学却是学五年,在秦文汉看来,五年医学院学得那些专业知识,只用得上几个名词,其它的根本用不上。“作业术”的精髓全靠师傅言传身教,加上自己领悟。所以得创造机会广交朋友,多跟前辈交流,向前辈学习。他们说的事儿段段都是传奇,他们讲过的人都是业内成功的典范,更是捞钱的高手。不修行成“杀手”级别,在这个圈子里就无法混得舒服,或者没法混。

    男科医生混到“杀手”级别就舒服了,老板争抢,同事艳羡。莆田系医院评价医生的水平讲得是平均消费,就是每个病人平均消费金额。

    郭宏昌是业绩高手,出道十几年的老江湖。每个号平均消费五千多,全院第一;孟长发平均消费还不到三千,这就是差距,同样分给你十个号,郭宏昌能做出五万多块钱,孟长发不到三万块钱,差别一目了然。

    每天下午五点,经营主任黄胜荣就把门诊各医生的收入汇总成表格,呈报给老板林国龙。医院共有六名男科医生,一,二,三,四,五排下来,孟长发的业绩几乎天天远远地排在最后。

    一样分配病号,收入差距这么大,开始老总还找他谈话:尽快适应,把业绩搞上去。黄胜荣也隔三差五找他聊天,三番五次指点,怎么样提高接诊率,怎么样提高复诊率,怎么样拉长疗程,怎么样提高处方金额,也算苦口婆心,循循善诱。

    可老孟的业绩始终差一大截。再后来就没人找他谈话了。

    受冷落就离辞退不远了。

    老总林国龙安排小舅子黄胜荣作经营主任,就是为了精确掌握各医生的接诊情况,每天统计医生的接诊率,复诊率,单体消费,平均处方额等数据,指导医生提高业绩水平,其实就是个大监工。

    有希望的医生黄胜荣发现问题就找医生谈话,提醒你复诊率太低,或者处方额太小,或者接诊率太低等。帮助你改进“作业信”,提高接诊水平。

    老孟是被认定没有希望的,没有培养价值。对这样的医生,黄胜荣早就暗地交待了导医,只分他垃圾号,巴不得早点把他挤走,怎么可能再给他补号呢?老孟虽然不知道黄胜荣的这些暗箱操作,但感觉到了对自己的不公,所以一怒离职,看似一怒,其实是有自知之明。

    医院里号是分三六九等的,好号就是看上去有钱的病人,开名车,戴名表,穿名牌的一类人,这种人大把往外掏钱不皱眉头,这种人非官即商,在外边乱搞女人,为了该硬时很硬,该顶时能顶上去,像活塞一样强劲有力,不惜重金求医,人家不差钱,只要效果,遇到了这样的病人就是挖到了狗头金;所谓垃圾号就是没有消费能力的病人。这种人多是打工仔,下岗职工,离异又没钱的鳏夫,长期性压抑,导致前列腺出了问题,小弟弟像近几年日本经济一样一撅不振;或是搞了几十块钱打一炮的站街女人,染了性病,这种人一看衣着打扮就毫无悬念,医生有再高的作业术,鸡爪子上也没多少肉。

    圈儿里流传着二八定律,十个病人中,二个是有钱的,八个是一般的。作业绩的重点是盯住有钱的。

    广州有一家男科医院,刚成立时,为了效益最大化,好号只分给老板认可的杀手级医生,美其名曰:vip专诊服务区。

    享受vip服务的病人挂号200块,广州有钱的老板多,老板们工作压力大,性功能方面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因此,病人蜂拥而至。正应了那句台词: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这也不难理解,当今的有钱人,有知识,有文化的不多;有知识,有文化人群中,有钱的更少。

    中国的传统文化,培养了一群吟风弄月的清高穷秀才,有文化的穷秀才们一边清高地吃着豆腐白菜,风雨无阻地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一边羡慕嫉妒恨地骂着开宝马吃虫草的没文化的有钱人。

    然而时代在变,变得一日千里。

    现在的大学已经与时俱进,正在培养新一代会赚钱的文化人,导师教授们以身作则,带着学生跑项目,精力用在赚钱的项目上,也就逐渐没文化了,没文化了就离赚大钱不远了,形形**的专家,放弃科学精神,为企业利益和自己的利益在各类媒体上弄舌鼓噪,胡说八道时脸不变色心不跳。

    好似一场提线木偶剧,人是木偶,钞票是提线,提线决定着木偶屈膝,跪拜;木偶因有提线而活灵活现。

    所以,这家刚成立的男科医院,虽然挂号费跟历经百年医学精华沉淀的北京协和医院一个价,病人反而趋之若鹜。

    广州有钱人多,为了享乐,有钱人从不把钱当钱。vip专诊服务区配备专门的漂亮护士,身高要求170以上,三围参照香港选美小姐标准执行。重金之下不缺美女。

    一时间,失意的模特,改行的小姐,纷至沓来,经过简单培训,挂牌上岗。其实也没什么具体业务,就是陪伴病人从进到医院来,到离开医院去。过程无非是挂号,就诊,输液,治疗时一对一陪伴,寸步不离,让病人在秀色可餐的心猿意马中更加不把钱当钱。

    开始效果还真不错,业绩爆炸似增长,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同行,车水马龙地参观学习。想发财的人太多,想参观取经的人就多,医院实在安排不开,得托关系,走门路才有机会。

    但这个措施施行了半年多就取消了。取消的原因不是病人不欢迎,也不是效益不好,而是那些毫无敬业精神的vip假冒护士纷纷辞职作起了vip客户专职情人或二奶,医院成了情人和二奶的培训基地和小三小四小五以此类推的红娘,老板觉得有点冤,有点为他人作嫁衣地冤;再就是好号都分给了杀手,其它男科医生分不到好号,赚不到大钱,有意见。为了维稳,为了老板不觉得冤,最后忍痛取消了这项服务。

    号对于医生就是这么重要。

    老孟后来被打入冷宫,只吃垃圾号,其实是老板暗示他,让他自己主动辞职,或者把业绩拼命往上冲一下,证明给老板看。

    老孟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接诊更加努力,整天战战兢兢,苦口婆心,吃不香,睡不着,血压经常高到180,做梦都在劝病人作治疗,就这样顶着巨大的压力,渴望咸鱼大翻身,结果还是这么个结果。

    当今全国的私立医院十之八九是福建莆田人开办的,莆田系的医院、门诊在中国版图上,除了台湾,香港和澳门,已经遍布县级以上的城镇。这类医院主要是作男科妇科,一律是广告开路。一个月的广告投入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电视,报纸,广播,网络,公交车体,站牌,灯箱,各种优惠卡,私印杂志广为散发,广告营销手段可谓是五花八门,无孔不入,气势上铺天盖地,狂轰滥炸。

    广告上吹得是天花乱坠,怎么吸引人就怎么吹。很多精明人都说不信广告,但潜意识里还是受广告的引导;神州大地更不乏《天下无贼》里傻根儿那样的忠厚人,飞蛾扑火还直叫温暖。

    每次经营开会时,黄胜荣主任都理直气壮地说,每个号是平均五百块钱请进来的。花这么高的代价请进来了,作不出业绩,没得饭吃。

    郭宏昌是一流的业绩高手,老板就高看一眼,经常到诊室坐一坐,嘘寒问暖,有求必应;每个月给一盒福建家乡产的极品铁观音茶叶,偶尔家乡有人带来桂花糕,橄榄,豆腐干儿,都有郭主任一份儿;每当郭主任的女儿,或是家乡来了朋友,老总都出面请客,给足了面子。对郭主任,用老板林国龙的话说是:待遇留人,感情留人!其实留的不是人,留得是一个业绩杀手,一棵摇钱树。

    老孟无论多努力,业绩上不去,怎么指导也没有长进,老板已经失望,失望了又不好马上辞退,因为这一行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医生是内幕知情人,更是参与者,说白了就是同案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把医生惹急了。

    处理的办法是冷藏,或者冷言恶语,不屑一顾;在号上做手脚,让他自己醒悟,主动离职。事情作了,又留了面子。

    面子有大小,孟长发离职之所以没安排送行,是因为孟长发来的时间短,又不是本省人,没什么根基,林国龙不怕孟长发闹事;林国龙在当地已经混了十几年,送出去的钱自己都数不清,黑道白道,上下关系四通八达,就像一只老蜘蛛,织好大网就稳坐中军账,喝铁观音,泡靓妞,钱会自然而然地往口袋里流。

    所以,孟主任离职,不请了。少请一顿就省一顿,这叫该花得花,该省得省。让每一分钱发挥它的最大作用。

    同样是作男科医生,际遇光景却是天堂和地狱,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秦文汉初次体会了男科医生心酸的一面。

    心酸归心酸,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只能咬着牙往前走,没有退回去的可能了,谁能看着眼前的一大堆钞票扭头就走呢?

    除非是先天脑积水,或者脑瘫,起码也是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