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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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排毒

    tue jun 21 07:31:04 cst 2016

    孟主任落草已经二年零七个月了,可秦文汉却是刚刚落草。

    秦文汉落草与大学同学郑宪春有关。上大学时,他俩关系最好,郑宪春知道秦文汉工作遇到了麻烦后就劝他,出来做吧,外边的世界很精彩。

    郑宪春托了一个叫纳兰的女人,纳兰是事业做的很大的药品代表,跟卫生局有关系,通过卫生局的关系跟林国龙很熟悉,秦文汉这才有机会给郭主任当了学生。

    郭主任也不是轻易带学生的,郑宪春答应了郭主任女儿上大学的事,郭主任才同意带秦文汉。郑宪春虽然答应了上大学的事儿,这事儿他还办不了,他还得求人。

    这是个处处求人的时代,求人时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要么有感情,不然求也是白求。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将来在江湖上能不能吃得开,全在自己,秦文汉是下了狠心要闯出一片天地。命运把自己逼到了这条路上,那就学学林冲雪夜上梁山吧,梁山好汉那个不是逼出来的?

    常言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江湖饭就是这个吃法儿。孟长发没把秦文汉当朋友,秦文汉却有心交他这个朋友。所以才主动给他饯行。

    浪迹江湖,四海为家。今天早饭吃在长春,明天晚饭可能飞到了上海,这是常态。但要站住脚,有饭吃,少不得朋友,也少不得真功夫,真功夫也得跟朋友学。

    秦文汉想创造一切机会跟前辈们学习,平时接诊一问一答看不出啥,秘密不说出来你永远猜不透。最适宜的场合是酒桌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说出来的话才是真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们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对秦文汉来说可能就是重要的启发,这样才能不断提高自己的“作业术”,“作业术”其实是一层窗户纸,只是这层纸不容易捅破。

    “作业术”是个新词儿,在莆田系私立医院混,有大钱可赚,可也不是谁都能赚。能赚不能赚,就看你的“作业术”。

    “作业术”这个词儿《中华字典》里没有,《中华大词典》里也没有,《词海》里也查不到,是江湖春语――黑话。说白了就是骗钱术,跟赌场出老千的意思差不多。无非是从病人口袋里掏钱,即能让病人多掏钱,又不被病人发觉,不引起医疗纠纷。

    高手就高在“作业术”运用的得心应手,高超娴熟。

    老板们评价医生时无非三个档次:作业术好,作业术一般,作业术差。只有顶尖的高手,老板才叫他“杀手”。郭主任就是百炼成钢的“杀手”。

    杀手不是一天炼成的,炼成了杀手也不是一劳永逸,吃这碗饭就是时时处在动荡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嘛。

    有一天郭主任接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沉思了半晌说:

    “一个几年前的同事,在北京的一家男科医院,想换个地方。让我给联系一下。”

    停了停,点支烟吸着,又说:“这人姓黄,湖北人,是个杀手。有一年,有一个前列腺炎他作了52万,老板当月奖励他两万,又请他到有名的王府洗浴嫖了个靓妞儿。”

    秦文汉对这样的故事太渴望了,这是学习的好机会,有意挑起话头,让郭主任多说点。便明知故问:“北京也有这样的医院?天子脚下,祖国的首都。”

    在秦文汉心里,北京是神圣的地方,那里有天安门,莆田系再有实力,也不敢在北京开这样的医院。

    郭主任端杯想喝水,杯里空了,秦文汉马上接过杯,在饮水机上接满热水,小心地递过去。郭主任接着:

    “不光敢开,还开得耀武扬威。中亚集团的总部就设在部队大院里,有军人站岗,老总的车都挂军牌。有什么敢不敢的,钱到位了,那儿的房子都能租,中南海的房子都能租来??????我在北京作过二三年,北京是个好地方。权力中心,权力旁边堆着钱;钱周围肯定美女如云;美女多的地方,男人性功能就力不从心,欲壑难填嘛,这就是赚钱的好机会。”

    “这么好的地方,那个黄主任干嘛要换呀?钱赚够了?”秦文汉不理解。“哪个地方还能比北京好。”

    郭主任喝口茶,吐掉茶末,说:“这事就两说了。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摊事儿了,下手太狠,触雷了,闹纠纷了呗;要么是和老板整掰了。做咱们这行,经常是打一枪换个地方,作长了保不齐出事儿。要是出事儿了,一般老板舍不得这样的高手,会推荐到他的另一个点儿上去,过了风头再回来,这些老板少的有三五个点儿,多的几百个点儿。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老黄是和老板闹掰了,老板有时也玩儿人,说好的待遇不给了,说好的提成少给了,闹掰也是常事儿。但是也说不定,老板都贼鬼,他推荐的地方一般都不好,不太赚钱,让你呆不住,就是躲一躲,风声过去了再往回请时好请,要是地方太好就请不回来了。”

    “原来还有这么多道道儿,我也看明白了,咱们就是打工仔,老板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秦文汉一脸无奈地说。

    “你这话说对了,这个圈子里的规矩和咱们以前的医院里完全不一样。慢慢学吧,江湖上道道儿多着呢。”郭主任说的语重心长。

    这样的谈话给秦文汉长了见识,进到这个圈子,一切都是陌生的,秦文汉迫切需要长长见识。

    秦文汉没事时也常到孟长发诊室坐坐,听孟长发讲江湖故事。

    孟长发在广州呆过,他说全国单体消费的最高记录出在广州的男科医院,记录创造人叫高朋举,江湖人称高大侠,湖南人,出道儿没几年就名扬天下。

    也是高主任运气好,接了一个有钱的病人。

    病人是一个瑞典华侨,身价几十亿,在瑞典的私人医生都是皇家保健医出身。年龄已快七十岁了,小弟弟越来越不争气,在网上看到了这家医院的广告,广告的画面是一个耄耋老人搂着一个娇艳美女,春风得意的样子。醒目的广告语是:重振雄风,迟来的性福。

    老华侨眼前一亮,当天就坐飞机来到广州。

    这就是运气,这个号就分给了高大侠。

    老华侨问高主任:“我这个年龄,还有可能吗?”

    高大侠自信地回答:“没问题。齐大画家快八十时还娶了个小他56岁的小老婆,生了个孩子呢。”

    这个老华侨常年呆在资本主义的瑞典,基督教国家,那儿把诚信看得跟生命一样金贵,对我们的国情了解太少,听了高主任的话,如释重负,掏出白金卡一晃:

    “ok,钱不是问题,我只要效果。”

    高大侠毫不含糊地回答:“包我身上,你瞧好儿吧。”

    老华侨确实有经济实力,无论开多大的处方儿,白金卡划卡支付,毫不犹豫。二十天时间,高大侠做出89万。按5%提成,这一人病人他就能提四万五。

    全国单体消费的吉尼斯记录就此产生,高大侠声名远扬,成为男科医生的偶像。

    高主任成了老板的摇钱树。老板给他租了一套高级公寓,生活上有求必应;高大侠不光会赚钱,也会享受,每个月花上万块钱雇一个漂亮护士伺候自己:洗衣,做饭,辅床,叠被,陪吃、陪睡,伺候好了另有奖金。

    秦文汉问:“病人花了这么多钱,这么大岁数了,有没有效果呀?”

    孟长发笑了,说:“要效果还不容易吗?肌肉注射睾丸酮呀。打上就管用。”

    秦文汉说:“打睾酮病人不就发现了吗?”

    孟长发说:“不让病人知道,只说是消炎的。”

    秦文汉又问:“药劲儿过了怎么办?那不更不好使了吗?”

    孟长发这回是嘲笑了。说:“管他以后怎么样儿,就治疗这十几天让他管用,他就掏钱了,以后的事儿管不了。”

    秦文汉问:“这个高大侠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孟长发说:“这不好说,十几万总得有。要不玩儿不起。”

    秦文汉问:“玩什么玩不起?”

    孟长发说:“小姐呀,护士呀。当然,人家玩儿不可能让咱看见,我也是听说,听说几个月一换,只玩儿新鲜,呵呵,我也不知真假,听说老板还经常跟他互相换着玩儿。这事儿也别不信,现在的女人多现实呀,为了一套新衣服就能跟你上床,你信不?”

    秦文汉笑而不答,这事儿没法回答,他也没遇到过。

    孟长发接着说:“这个高大侠就是好色,听说在原单位就是因为搞了院长的姑娘,姑娘为他闹离婚,他受了处份,就辞职走江湖。江湖比单位舒服多了,有钱随便搞,老板帮你搞。”孟长发竟一脸艳羡。

    泰文汉叹口气说:“现在,挺多事儿也说不定,很多事好像黑白颠倒了,这些事,照以前,打死我都不信。”秦文汉不敢相信,就像小时候不敢相信夜里有鬼魂出没,满大街游荡,因为相信了心里更怕,也不光是害怕,而是心里被抽空了。

    老孟喝口水,点支烟吸着,继续说:“开始我也不信,少见多怪,见识多了就不由你不信了。你想想,正版败给盗版;正牌毁于山寨;农民老板雇专家博士打工;学院派演员输给敢脱敢露的江湖艺人,这不就是黑白颠倒嘛?事儿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

    孟长发跟秦文汉闲聊时,郭主任一直在苹果手机上玩《神庙逃亡》游戏,这时放下手机,不肖一顾地说:“现在的事,看开点。早看开早赚钱,晚看开晚赚钱,看不开就憋气受穷的份儿了。你想想,咱们都是十年寒窗考上大学,五年苦读毕业,毕业都想混出个模样儿,到头来怎么样?现在我单位的同事一天累的贼死,一个月一千多块钱,咱们再难那个月不赚几万,再看看老板,没念几天书,都是农民,人家个个身家百万千万上亿。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扯别的,抓住机遇,与时俱进――捞钱!”

    孟长发和秦文汉都频频点头。

    秦文汉:“邪不压正,长久不了。”

    郭主任摇头:“十几年前,我刚下海时,也觉得长久不了,十几年过去了,越来越蝎虎,这些老板以前还是小打小闹,满大街贴小广告,租个小旅店偷偷摸摸地干,后来就承包科室,现在老板们自己搞医院了,就这么明目张胆,爱怎么干就怎么干。”

    孟长发叹息着说:“唉!郭大哥说的对,赚钱是硬道理。别的都是扯淡。”

    刚才孟长发和秦文汉说高朋举,郭主任玩游戏不吱声。郭主任认识高朋举,他在广州的那家男科医院干过一个多月,不过他不爱提这事儿。

    没去广州那家男科医院前,郭主任觉得自己是条龙,去了发现自己是只熊。那家医院二十多个男科医生全是高手,别的同事单体消费平均都在七千以上,郭宏昌只有五千多。

    郭宏昌认识高大侠,像现在的老孟和秦文汉敬仰他一样,那时他有事没事也常去高大侠的诊室,给高大侠递烟,想跟他学个一招半势。也学了点东西,刚学了个“前列腺排毒法”,就因业绩一直不佳被医院派到了其它点,实质就是辞退了。

    就算医院不辞退郭宏昌也不想干了,业绩不佳,丢不起那个人。何况还从高大侠那儿学来了“前列腺排毒法”。

    这一招现在是郭宏昌的绝招儿,一直秘不示人。后来传给了秦文汉,让秦文汉有了在江湖立足的手段。

    其实这个办法设计上并不复杂。就是性功能不好的病人往前列腺炎上说,说通了病人就劝病人冲洗前列腺。先给病人吃一片特殊药片,再给病人尿道下一根五腔导尿管,联接上一台有显示屏,有键盘叫腔道介入治疗的仪器。从五腔导尿管的一个腔往病人前列腺里灌注左氧氟沙星,一小时后让病人去洗手间小便,把尿盛在透明的矿泉水瓶里,这时病人的尿液呈棕黄色或酱色。这时告诉病人,毒已经排出来了,眼见为实,病人无不信以为真。

    排毒一次收费二千多,有的病人怕排不净,要求再排一次;有的病人心疼钱,这时医生就说必须再排一次,不然病不去根儿。

    这招儿的关键是治疗前口服的那片特殊的药片,吃了药尿就变成棕黄色或酱色,诀窍就在这儿。其它设备都是道具,道具是收费的幌子,不然不好收费。

    不过,这个招儿很作孽。

    正常人的前列腺是无菌的,药物进入前列腺后会引起化学性损害。人体有些损害是可以修复的,而有些损害是不能修复的。这种化学性前列腺损害无法修复,损害不可逆转,病人这一生都要忍受化学性前列腺炎的痛苦,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接受一次前列腺“排毒”治疗。很多经济只够温饱的人为此倾家荡产,就跟吸毒一样,最终的解决办法只有摘除前列腺。

    为了赚钱,很多人在作孽,看看无所不在的广告,很多保健产品都把“排毒”当作噱头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