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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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林国龙

    mon jun 20 08:27:59 cst 2016

    四,林国龙

    一般来说无论业绩好坏,医生离职时,老板都会出面饯个行,或让手下代请医生一顿送行酒,说些感谢支持的话,对医生是个安慰,也为以后的合作留个伏笔。虽然世界很大,但这个圈子很小,转来转去说不定那天又遇到一起。

    但林国龙为人与别的老板有所不同,他把钱看得特重,特重又不是一味吝啬,他有时小气,有时大方,这要看对什么人,对什么事儿。像孟长发这样无利可图的人,他吝啬的超守财奴,一丝一缕面子都不给;有的员工离职时,半天的休息他都要把工资扣除;医院的用品采购,价格差两分钱他能对比五家供应商,价格谈判时他能把供应商拖得头昏脑涨,忍痛让步;每次给供应商付款他都要找各种理由把零头扣下,他看重的不是扣下的这点零头,他很享受为找回零头供应商苦苦哀求给他带来的尊严感和权力感。

    采购主管都是他的直系亲属,枉花一块钱让他查觉了能臭骂你三天。

    可是,对另一种人,另一种事,他向来不惜钱财。比如主管部门的领导,社会上能帮他办事的朋友,能给他赚钱的医生,跟他上床的女人,林国龙向来是出手大方。这是林国龙的精明之处,他知道赚钱得先投资,投资分产业投资和人脉投资,他所有的投资都会带来回报。他的成功不是运气,是精明的投资策略。

    林国龙的人生信条是:钱能搞定一切。官儿再大,地位再高,一捆钱砸过去,权力应声而倒,这一招屡试不爽;再难办的事他都能用钱疏通,不怕路难走,以钱铺路,畅通无阻。

    林国龙十几岁出道,闯荡江湖捞钱,开始是跟着表哥学修表,走南闯北苦没少吃,没赚到钱。后来电子表盛行,这碗饭干脆吃不下去了。受一个老乡的指点,当起游医。

    当了几年游医,有了一定的积累,这时莆田人把南方发达省份的地盘占的差不多了,他只身一人来长春开拓新点,占了长春这个码头。

    按照莆田人的规矩,谁先占的谁是老大,后来者想在码头吃饭,要么给老大干股,要么受老大控制,林国龙就是长春的老大。

    林国龙刚来长春时最先攻占的是部队医院。莆田系老板起步都是从军队、武警、铁路、厂矿医院开始的。地方医院卫生部门管理比较严,想坑、蒙、骗不太容易。

    军队,武警,铁路,厂矿医院是行业管理,地方卫生部门管不着,行业主管又山高皇帝远,所以基本没人管,只要把院长喂饱了,可以为所欲为地捞钱。

    林国龙刚到长春时,也没什么社会关系,林国龙直接去院长室求见院长,院长不是谁都见的,他连续三天也没见着院长,但这三天他跟办公室主任混熟了,请办公室主任喝酒,送主任两条中华烟。第四天在办公室主任安排下,终于见到了院长。

    院长正要出差,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没什么事,几句话。院长说你说吧,我要出门。林国龙什么也没说,放下一个信封,院长发呆的功夫,林国龙已经出了办公室。

    林国龙的信封里装着五千元钱。那是八十年代,院长一个月工资才一百多块。那时牛肉二块五一斤,五千块能买二千斤牛肉。现在牛肉已经四十块一斤了,二千斤牛肉换算成人民币是8万多。林国龙出手大方。

    十几天后,院长出差回来,林国龙再见院长,院长很客气。林国龙说想承包科室,有两间房就可以。院长沉思一会说,你听信吧。林国龙留下电话。第二天,林国龙得到了两个房间,当时作的是皮肤科,是所谓的“军膏”时期。

    林国龙作医疗行业十几年,治死过二个病人,治残的病人不下几十个,都是用钱摆平。赔偿最多的不是那些治死的病人,治死的病人最多的赔偿没超过二十万,让他赔偿最多的是一个治残的病人。事出在辽宁的海城,当事人是个老板,开着一家海参专卖店,社会上也有点小势力。

    起因是病人才到四十,性生活感觉有点力不从心。医生检查完诊断是前列腺有炎症了,医生解释说:前列腺是男人第一腺,是男人的动力腺,前列腺有炎症雄激素分泌就少了,再不治很快就会阳萎甚至癌变。这种解释纯粹是胡说八道,但病人无法判断。

    阳萎,癌变,病人一听脸吓白了,哀求医生赶快治疗,前后治了半个月,花了五万多,治完前列腺,医生又劝他把包皮割掉,这样能提高性生活质量。

    病人对医生言听计从,作了包皮手术,手术作完,出了手术室,医生说:必须作一个小时的短波治疗,说这样能消肿,消炎,促进伤口愈合,尤其对术后恢复性功能很必要。其实从科学的角度,刚手术的伤口禁忌这种理疗,短波实质就是一种热疗设备,术后的病人会增加出血机会。

    这道理医生懂,治疗室护士也懂,所以,实际治疗时只是作作样子,弄个形式多收病人六百八十块钱,短波机摆着不开机或者功率开的很低。这样即收了病人的钱,又不至于造成伤口出血。

    不巧的是,那天在岗的是一个新来的护士,刚学会使用短波治疗机,但不懂这些潜规则,手脚又太勤快,病人躺下她就开了机器,结果把病人还在麻醉中的小弟弟烤熟了。

    无论那个行业都有潜规则,不懂潜规则的人没法儿混。

    鹿鞭驴鞭烤熟了是畅销货,吃了补肾壮阳,人鞭烤熟就砸手里了。这事儿闹大了,病人不依不饶,要求赔偿二百万。

    病人是坐地户,有人脉,招呼了一大帮人,占领了林国龙的办公室,骂骂咧咧地讨说法。

    聘来的院长,副院长,医务科长都害怕了。林国龙不怕,你有人,我有钱,没有人不爱钱。

    林国龙的原则是:这二百万送给为他办事的人,也不送给病人;送给办事的人将来还能办事,送给病人就是打了水漂。

    双方动用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包括衣冠楚楚的官员,道貌岸然的医学专家,巧舌如簧的律师,打打杀杀的黑社会,就这样你来我往较量了半年多,病人的综合实力明显不如林国龙,先是海参生意做不下去了,主管部门一拨接一拨来找事,以前这些帽子戴着国徽的人送钱就给面子,现在不要他的钱了,都变得铁面无私;在一个月光明媚,欢乐祥和的夜晚,海参店铺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砸个稀巴烂。警察勘查了现场,作了笔录,之后就再没消息;病人向市医学会和省医学会申请了医疗事故鉴定,请求法律支持,签定的结论跟没签定一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病人无论到哪儿都有人跟踪,最后家也不敢回,东躲西藏地住朋友家。

    眼看日子没法过了,才知道这姓林的南方人不好斗,这理不好讲,这亏不吃也得吃,牙打掉了还是往肚子里咽吧。经中间人调节,最后赔偿病人五十万,林国龙疏通关系花了五十多万,一切摆平。

    这事之后林国龙不无得意地跟亲信说:什么是力量?书上说知识就是力量,事实证明权力才是力量,钱能砸倒掌权的人,所以,钱是超级力量。知识是什么?给咱打工的那个没知识?那个不是大学,中专毕业,还不得给咱打工,可咱小学还没毕业。

    林国龙说这话时得意忘形。

    钱不光能砸倒权,也能买来地位,买来光环,林国龙先是花九万现金,加上吃吃喝喝买来了区人大代表,后又买了市人大代表,省人大代表正在运作中,将来的目标是全国人大代表,到北京跟国家领导人坐一起讨论国家大事。

    林国龙只读过二年小学,但福建人特有的精明和当前的社会生态让他抓住了机遇,事业一帆风顺。

    从摆地摊,到包旅店贴小广告,最后在部队医院承包科室,承包科室只作了二年就作臭了,臭了不怕,本来也没往香了作,有钱赚就好,换个地儿开门诊,门诊作五年又臭了,臭了办医院;医院作几年又臭了,换个地方,重新审批执照,换个名字一切继续。

    就像毒蛇蜕皮,越蜕越强壮,越蜕越凶猛。赚钱和花钱就是他人生的全部。除了钱,他什么都不认,这样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怎么会把老孟放在眼里,不给老孟安排饯行很正常,老孟觉得没面子是老孟不自量力。

    回到自己的诊室,秦文汉为孟长发愤愤不平。怎么说也是合作一场,医院连顿饭也不请,太没人情味了。

    郭宏昌扫了秦文汉一眼,不屑一顾地转过头,眼睛盯着天花板说,话不是这样说,这个圈子只有利益,没有面子,更没人情。咱们就是老板赚钱的工具,跟猎犬差不多。猎犬逮着猎物了赏块肉吃。咱们帮老板捞钱,拿咱自己那份儿。这个圈子里,利益就是一切,大家都是为钱而来,为钱而去,为钱苦恼,为钱疯狂。

    又伸过头来,小声说,抢劫犯是在大街上抢劫,咱们是穿着白大衣,坐诊室里抢劫,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郭宏昌说话有时高深的让你晕头转向,似懂非懂,有时又这么一针见血,透底儿的深刻,深刻得入木三分,深刻得刀刀见血,一件事他说过了,让你再也没话,让你想半天才想明白,越想越明白,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秦文汉挨了教训,转过话题,问,晚上安排哪儿呢?

    郭宏昌说,湘菜馆,实惠。

    实惠是表面理由。郭宏昌喜欢湘菜馆的大盘香辣鸡,更喜欢湘菜馆的服务员小娟,小娟是郭宏昌的老乡,人长得白白净净,妖妖娆娆,蜂腰园臀,走动时一扭一扭地浪。老郭用话撩她,小娟一句不让,跟他打情骂俏;老郭要电话,小娟不扭捏,老郭给她发黄段子,小娟也回黄段子。电话里也跟老郭发嗲,把老郭刺激得硬硬的骨头变软,软软的垂肉变硬。有几次想约她出来玩儿,她总是有事,不是工作脱不开,就是身体不舒服,让老郭又是喜欢又是怨恨。

    有时是因为喜欢而怨恨,有时是因为怨恨而喜欢。为了这个小娟,郭宏昌没少照顾湘茶馆生意,来了就是为了看看小娟,过过眼瘾。女人这东西,越得不到越惦记,小娟更是精明,你越惦记越让你得不到。到是湘茶馆老板在这场猫捉老鼠的风月游戏中渔翁得利。

    秦文汉给老孟饯行绝不是因为他和老孟关系有多好,他也是刚入道,托了好大的面子,跟着郭主任学接诊,来得比孟长发还晚,跟孟长发认识还不到一个月。

    秦文汉的举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