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仙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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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入仙家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那突然明亮起来的光线刺得褚师道微闭双目。

    这哪里是世外高人隐居所,毫无一分清净自然;分明是处贩夫走卒叫卖处,更多九分热闹市井。

    熙熙攘攘的男女,鲜鲜丽丽,高高兴兴,都去那水穷崖上呼老朋,引旧伴,寻尊师,觅乖徒。有的在那玉尘河畔,左顾右盼,招摇过市;有的在那野草台上,四张八望,赏花逗兽。还有那探幽蹊上的探静通幽男,更有那长亭路上的采花折柳女。大兴大乐,乱嚷乱闹。

    估计人间的元宵灯节都没有这么热闹,如此动静,根本就愧对这“仙家”二字。

    “仙尊!”

    褚师道仍然抱着陆小山,慢悠悠地穿梭在人山人海里。见到他的人,无不停住手中的活、吞下嘴中的话,恭恭敬敬侍立一旁,不敢有半分不敬。至于褚师道,则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

    他们自然也不敢再闹,可当褚师道一走远,他们就重归本原,继续做未做完的事、说未说完的话。

    “我这白鹤乃是上古灵种:天上的凤凰比不得,地下的大鹏亦难及。能上广寒衔桂,能下忘川捞月。这爪子,无坚不摧;这羽毛,水火不侵。百鸟能朝凤,是因为我这白鹤不在;鹏上九万里——”

    “也是因为你这白鹤不在?”

    野草台一隅,围成了一个二三十人的小圈子。圈子里,一只颇显风流劲的白鹤立在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脚旁,受着周围人的好奇与羡慕。

    小男孩差不多也是十二岁的样子,正在向周围的人卖弄那只风流倜傥的白鹤,却突然被人抢了话去。那句话可是他精心准备了半个时辰的良作,话不长不涩,可却搜刮空了他肚子里所有的墨水。如今却被人抢去了来笑话自己,他又如何不怒?

    他胀红了脸,倒是答应了几声,随后便不管周围人的哈哈大笑,复对对面的对手挑衅道:“你这只野鸡又是什么鸡?”

    “你不是都说了是野鸡了吗?”周围又有人见缝插针打笑道。

    “去去去,我这只鸡,不是野鸡,是锦鸡。”对手是一个比他要大几岁的青年,却作一副农家弟子打扮。青年挥手斥退了那个人的打笑,向对面的小男孩解释自己面前这只锦鸡的来历:“我这只锦鸡:猛斑斓吓不得,凤头隼伤不得。翅能飞上九天去,喙能啄来蜈蚣精。吃的是碧籽,喝的是甘泉。自不是替人下蛋的家鸡——”

    青年还没有说完,先前的那个人又马上出来接口假装疑惑道:“那不还是只野鸡吗?”

    又是惹得哄堂大笑。

    可青年不理他了,转而对那个小男孩道:“别管他,我们开始吧!”

    小男孩爽快应邀,派出那只白鹤对决锦鸡,果然是场万众瞩目的血战,究竟是鹤立鸡群,还是鸡立鹤群?这还得继续看下去。

    却在这时,一声惊叫从人群外面传进来:“仙尊回来了!”

    顷刻间,就是树倒猢狲散,众人纷纷逃去。就连那个农家青年亦是抱起地上木讷的锦鸡,随人群逃去。

    “谁啊?怎么都跑了?”小男孩很奇怪,究竟是谁来了,竟然能把大家都吓跑?想了一下,竟是把自己吓了一跳:“难道是三古老鬼来了?”

    可能是看他自己吓自己而不忍,一人好心提醒道:“什么老鬼,是你老爹回来了!”

    一听如此,小男孩连自己那吹嘘得赛过凤凰与大鹏的白鹤也不要了,撒开腿就跑,简直就跟黑白无常在追他一样。

    “站住!”

    只可惜他还是跑慢了。

    “回来!”刚刚回来的褚师道叫住了他的儿子,生生把他那只迈出去的腿叫了回来。不苟言笑的褚师道吓得小男孩忐忑地站立着,不敢抬头相迎,只得束手以待叫了一声“爹”。

    褚师道板着张脸,严厉地问到:“见我你跑什么啊?”

    吓了他一跳,却赶紧撒谎解释:“没有,我是太高兴了,想要去告诉娘。”也不知道这个粗陋的谎言能不能骗过精明的褚师道。

    “哼!”褚师道冷哼一声,也没有怀疑什么,却又斥责道:“我传你灵鹤,是要你在人前卖弄的吗?”

    小男孩慌慌张张地想要解释,可褚师道没有给他机会。只听他又马上问到:“今日的功课做完没有,这么早就出来胡闹?”

    “这都快中午了,怎么没做完?”小男孩似乎很惊讶,便以问答问。

    可褚师道却不满意他这个回答,便令到:“叫你大师兄过来!”

    小男孩得令,只得乖乖地跑去叫负责自己功课的大师兄。只见他跑向一处人群,以褚师道的名义叫来了一个气宇轩昂的俊俏青年,却是惊散了那处人群。

    “徒儿拜见师父!”青年向褚师道恭恭敬敬地做了一揖,这个徒弟可比小男孩这个亲生儿子对褚师道更要尊崇。

    褚师道应了一声,后问到:“茗儿,灵鹤他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

    褚灵鹤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大师兄的宣判,纠结难耐。大师兄佚茗坦然答道:“今日小师弟该读的是《诗经》,他已于一个时辰前读完了。”

    褚灵鹤这才松下一口气。

    可褚师道却仍不信,知道自己这大弟子性子软,好说话,只要褚灵鹤一求他,他九成九会帮他圆谎。便找借口为难道:“既然读完了,那就再把《楚辞》读一遍,省得你偷闲而胡作非为。”

    褚灵鹤一惊,便是“啊”字出口。可刚出到一半,就被褚师道硬生生地给逼了回去:“一遍若嫌少,那就读两遍?”

    褚灵鹤不敢再逗留了,乖乖领命而去,却暗有死里逃生的欢欣。只要和他这爹呆在一起,褚灵鹤就浑身不自在。

    “师父,这位是?”佚茗没有替褚灵鹤求情,因为他知道那是枉然,遂询问褚师道他怀里的陆小山。

    褚师道将仍自昏睡的陆小山交给佚茗,不无伤感地解释道:“和你们一样的身世。”随后又问:“你师娘呢?好些了没有?”

    佚茗答道:“师娘好很多了,现在正在云起楼上散步。”

    这次,褚师道终于面有喜色,不过,却不再过问他的妻子,转而问及另一个人:“杏村师兄呢?你可看到他了?”

    佚茗没有见过他,便答道:“徒儿没有见过杏村师伯,不过师伯一向喜静不喜闹,这片刻,应该还呆在六杏楼上。”

    褚师道“嗯”了一声,又道:“我去找杏村师兄,你先去将他安置好。”佚茗领命,送陆小山去床上昏睡去。而褚师道则去找那位杏村师兄,也就是刚才褚灵鹤口中的三古老鬼:古老、古板、古董。

    看着佚茗抱着同病相怜的陆小山消失在路野尽头,褚师道随后走向天际的另一边。走上缠绵的风月桥,越过悱恻的玉尘河。来到六杏林,敲响了六杏楼朱漆尽落的朽门。

    “谁啊?”楼上传来一声让人一听就知道他很苍老的问话,于是褚师道在门外肃然恭敬道:“师兄,是师弟回来了。”

    紧接着,楼上响起了一句命令:“续儿,去给你褚师叔开门。”又有一声应承想起,一阵楼梯的吱呀吱呀声响动后,一个白面书生郎给褚师道开了门。

    “师叔!”

    书生向褚师道行礼过后,便将他引上了六杏楼的二楼,和那位杏村见面。六杏楼虽然破旧,可却维护得很好,至少比遮不住斜风细雨的茅屋还要强上几分。

    六杏楼只有二楼高,那朱漆雕绘也早已自然剥落,显出一股历史的苍凉感。可屋内却被人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仿佛间还有一股霉味,那是历史的沉淀。此为古老。

    松形鹤骨的杏村总是一副峨冠博带的打扮,虽已有三百岁的高龄,可他还是正襟危坐在一张茶桌后。那布满沟壑的松树皮的脸也总是不苟言笑,但凡有人和他说话,他便总是那么冷肃地盯着他。此为古板。

    他平日里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一个传承了上千年的紫砂壶,是从他师祖那一辈开始传下来的。只是,紫砂壶里装的,既不是西湖龙井,也不是洞庭碧螺春,而是楼外开得娇艳的杏花。此为古董。

    古老的六杏楼,古板的树皮脸,古董的紫砂壶,这便是名可止婴啼的“三古老鬼”。

    杏村唯一的徒弟、也是青溪山最为师长所喜的弟子,何续带来褚师道后,便自觉地坐到一扇打开的窗前,端起一本《大学》读得是津津有味。褚师道来到茶案另一端,直到杏村允他坐下时,他才敢坐下。

    这也是杏村的一大特点:外人若来他这六杏楼,须得他准许,方可坐下,否则就会被他礼请出去;而他到别人那里去,也一定要先得到主人的准许,他才会坐下,即使他已经年老体弱,无法久站。

    杏村给褚师道斟了一杯杏花茶,随后悠悠问到:“如何?”也不知他问的究竟是什么。

    “嗯!”褚师道苦苦地应了一声,虽肯定却让人疑惑。惹得杏村还以为他功败垂成了,讶道:“有意外?”

    这次,褚师道没有马上作答。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来,递给了茶案对面的杏村。

    杏村颤巍巍地接过了锦盒,打开一看,赫然便是一朵娇嫩如初雪的芍药,自然就是褚师道从香如故那里抢来的千年芍药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