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沐芳华兮剑玉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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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诅咒的命运 3

    “我没想到奶奶居然和您有这段交情。她以前总是念叨着,到后来年神志不清了,还常问我:少爷好吗?常常有人陪他说话吗?那时我一头雾水,问父亲,父亲总说奶奶是老糊涂了,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清醒着,比谁都清醒。”

    一片火红的残云,跟着月光在天上游弋。

    柏亦抬起那张俊得让人窒息的脸看着孤月。他眼里闪着一个人的孤寂,久久散不去。

    “阿离是个好孩子,她是做些让人开心的事。她每天都会给我讲些她认为的奇闻异事,其实那些事我早就知道。但我还是认真的听她讲,就像还是小孩子时听师傅讲时一样,听起来是那般的有趣········”

    阿离在凉亭的石凳上认真的拼着图样,凉亭下,一片粉色牡丹开得奇艳。鲜花围成的小院中间,柏亦潇洒的身姿正在练剑。好一会了,柏亦感觉身上有些乏了,他停下来往亭里一瞧,阿离还是那副认真的模样。

    柏亦笑了笑,本是无关紧要的事,阿离却拿之当作天大的事在对待。

    “阿离!”

    “啊!”阿离循声望去,柏亦站在花丛中向她招手,“快来,我教你练剑!”

    “可是·····”阿离不舍手里的活犹犹豫豫的站起来,“这个还没做好,可柏亦少爷难得对一件事情有兴趣。”她迟疑了会,终于放下手中的活,跑了去。

    帝都

    阴暗潮湿的墙壁正悄声的往外冒着湿气,脚下的青石铺成的地面光滑阴暗,看起来就像是黑夜里危机四伏的海面般压抑,‘哒哒哒’有序的脚步声就在耳边回响,但就是见不到半个人影,墙上跳跃的烛火在洒下一层薄水的地面倒影起万千星辰,模糊的橙色光辉在眼前起伏,就像是心里的那道伤,明明很清晰却看不透。就像是生存的希望,明明很渺茫,始终不愿放弃。

    转过无数个角,也不知下了多少阶台阶后,在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是无数的囚犯喊着冤枉。以前桐舒依都是充耳不闻的,她知道哪些人都是口蜜腹剑之辈,手上沾了不知多少血,还妄想有逃脱法律制裁的一天。现在她的心境完全不同了,谁会想到有帝国公判圣地的‘龙盾局’也有徇私舞弊的一天呢?

    一张简易木桌上摆了些笔墨,旁边坐了个人,正在低头沉思,他两只修长有力的手不停的揉着太阳穴,好看的眉眼在昏暗的地下室里看起来越加苍白,他脸色凝重,看来是遇到件棘手的事了。旁边呆站的几个年轻侍卫,一时手足无措,完全没有以往审理犯人的残暴霸气。

    也难怪会这样。身为龙盾局首席侍卫的桐舒依此时正被绑在审理犯人的铁架子上,她身上已被皮鞭抽打出无数条血痕,她嘴角流出的血已经伸到了颈口,奄奄一息的喘着粗气,一双新月般细长的眼里哀怨重生,她倔强的想把所有软弱全隐藏起来,却又暴露无遗,一向坚强的她脱去了凛然的盔甲,就像只濒临死亡的野兽身上竖起全部倒刺做无谓的挣扎。

    “二师姐,师弟我也不愿为难你。我俩虽常年不睦,毕竟同门一场。只要你把那封供词交出来,一切万事大安。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实在想不出办法的维安,开始讨好起她来。听到这些话,桐舒依慢慢抬起头来用讥讽的目光撇了他一眼,然后她笑了笑,一排洁白的牙齿被腥甜的血浆染得绯红。

    “哼!我说过了,哪有什么供词,我找张太尉也不过是叙叙旧,人又不是我杀的。如若真有,也会在我身上······”

    “师姐,我也不瞒你了。你身为龙盾局侍卫这么多年,证据的重要性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实话告诉你吧,张太尉不是你杀的,这个我知道,因为是我杀的。”

    “你·······”桐舒依眼里朝他射出瘆人的寒光,她应该想到的呀!片刻的震惊过后便恢复了平静。“杀人灭口,很符合你的作风呀!”

    “我也不是为了维护‘龙盾局’的声誉吗?如果人人都像二师姐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那‘龙盾局’还能存立于天地间吗?”

    “哼,像你这样做事,只怕是更快的把它推入灭亡吧!”

    维安呆立片刻,便转过身朝潮湿阴冷的走廊走去,刚踏出两三步停住了,“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你想清楚,是死是活!”没有过多的情绪,一字一句说得绝情坦然。

    

    “喂,柏亦,你做好了吗?喂······”映晗薇从一进门就大喊大叫的,她像往常一样从前院走到后院依然没见到半个人影,“这些人,都死哪去了·······”

    “是这样吗?”

    “对,你腰在下去一点,手把剑拿稳,对。”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一个小女孩呵呵的笑着,男孩也笑着说:“慢慢来,已经很好了。”

    尽管隔着堵墙院,映晗薇一下就听出了柏亦的声音,在她印象里柏亦从来没这般轻声细语的对自己说过话,都是冷冰冰,她还以为是柏亦性格使然,没想到居然对别人都能表现出温文尔雅的一面,对自己却·······映晗薇越想越气。

    柏亦伸手把阿离拉起来,阿离重新把剑握好,柏亦退了几步,阿离的剑朝前方用力一送,接着一个轻盈旋转。视线跟着身体眩晕,刚恢复清晰,她看到前面射过来一样东西,她惊慌一叫,根本来不及躲闪。突然一股力狠狠把她一拽,她整个身体朝旁边重重的倒了过去撞到软绵绵的人墙上,她向发出那股未知力量的人一看,是柏亦少爷,他又救了自己。而另一件事让阿离有些震惊,此时他那双琉璃溢色的眼里充满了愤怒,正死死的盯着前方。阿离随着柏亦的目光追随而去,一个美丽的少女像仙子般落在眼前,薄纱飘逸,她抬起高高的下巴看着他们,一双如星辰般皓亮的眼里透着股高贵的神圣。她那如凝脂般的芊芊玉手高高举起一样东西在空中挥舞着,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像是在宣誓自己的胜利品。

    阿离手臂处传来剧痛,她扭头去看触目惊心的一幕,胳膊的肌肤处一条新生的伤口血肉模糊,鲜血像泉水般不断涌出来。她几乎快要眩晕,脑海里终究是明白的,柏亦少爷用快得惊人的速度救了自己,但还是没躲过少女的身手。少女手里挥舞的东西,正是从自己手臂扯下来的衣料。

    “看吧!柏亦,从我手上救人,你还差一点气候。”少女把那块沾了血的布往旁边一扔,拍了拍手,嘴角露出个妩媚的笑容。阿离觉得少女真好看,自己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呢,只是她心肠坏了点,不然和柏亦少爷真是绝配。

    柏亦扭过身来在阿离受伤的地方用手指点了几下,血立马就止住了。阿离心里不断的惊呼少爷真是个神人。

    “映晗薇,你怎么在我府里也伤起人来呢?”柏亦口气淡淡的,但终究能听出些生气来。

    “一个下人,你居然也会生气。”映晗薇把头一扭,娇气的嚷了起来。“她是谁呀?你从东境救回来的女孩!”

    柏亦吩咐阿离先出去。阿离也怕映晗薇了,她听李婶说过这个国家有个公主,因为和少爷年纪相仿,以后又是少爷要用尽生命来扶持的人,所以总是欺负少爷。今日见了果然如此,她猜想这个肯定就是那个刁蛮公主了,自己得躲远一点。

    “你今天又来干什么?”柏亦走进凉亭里坐下,不在看她。

    “你忘了,期限到了,你做好了吗·······”映晗薇跟着柏亦走过来时注意到摆在桌上的那幅画,完成了大半,栩栩如生!连映晗薇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哇,没想到你的手这么巧!”

    柏亦也是第一次看这幅画,尽管才沾好头像,但他的神韵,气质都做得及其逼真,连他都出乎意外。他没在说话,只是漫不经心的饮起茶来。

    “这样也好,我拿走了。算你完成了!”

    映晗薇把画收起来正要收进怀里,柏亦突然叫住了她:“等等,这个不是我做的,你放下!”

    “什么?”映晗薇恼了,“那是谁做的?刚刚那个女孩?”

    “既然是阿离的,就该由她决定这副画的去处!”柏亦的嗓音淡淡的,听起来仿佛是一汪寻不到任何杂质的纯净甘泉。

    这话在映晗薇听来,就像是无形的剑一样,伤了她,瞬间她整个人失控的咆哮起来。“阿离,阿离,什么时候叫我叫得那么亲热过。那个女孩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要这样护着她。你既然要那个低贱的丫头决定,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答案。”映晗薇三下就把那副画扯得稀烂,她还没等柏亦冰冷的面容做出起伏,便把碎屑往空中一抛,扬长而去!

    

    慕容凌跟着柏亦的记忆游走在那个年代,他清楚的知道那种感受,因为他也经历过。美好的往往很短暂,想要愈合那道伤,却要用上天长地久。

    那个被圣帝温柔的唤作阿离的女孩,他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奶奶,但他想如果是,他会替奶奶感到欣慰,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那个叫做阿离的女孩早已不在人世,但她终究是幸福的,因为有这么个人一直记得她的好。

    “那后来呢?阿离······呃,可能是我奶奶,她怎么会离开您呢?”

    风从山谷吹来,带着丝丝凉意。秀发扶上他的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如那般英俊。愁容无意间爬上脸庞,回忆的点滴开始奏响,那是一把最尖锐的剑,就像是阿离,这个渺小的名字,正随着开封的漫长记忆笔直的戳进他的胸口,让他再一次体会到窒息。

    “映晗薇去师傅那里告了状。第二天师傅他老人家就来了。他说阿离必须离开。我知道师傅的行事风格,万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不可能留任何威胁到雪后的事件存在。我只能把阿离送走········那时正值初秋,不怎么冷。但我感觉那天是我一生中最冷的一天。我把她送到东境,我没打算多呆一刻,刚转身时,她哑着嗓子叫住了我,她问:少爷,阿离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赶阿离走。

    “你什么都没做错,错就错在我救了你。

    “那,柏亦少爷,你可不可以不要忘了阿离。

    “我当时一直没敢回头看她最后一眼,但突然心痛得很,后悔做了这个决定。阿离很坚强,她怕我为难,一直没哭出来。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忘记阿离。”

    “后来我听映晗薇说她遇刺身亡了,但事情也没依据,当时映晗薇是一气之下说的,我也知不能完全相信。那天,你突然使出‘残风幻影’我便知道阿离活得好好的——至少那时是那样!”

    “奶奶一生无忧,去世时面容安详。所有,您——也不必再介怀当年之事了。”慕容凌不知如何安慰,他清楚的知道那样的心结就像颗毒瘤般在身体里隐隐发作着,扔不掉,也忘不了。唯有等到合适的时候,或许是老天爷觉得罪赎得差不多的时候,才会冷不丁的告诉你真相,也不管你接不接受。

    柏亦轻轻的点点头,面容柔和了很多。“我这辈子对两个人愧疚了很久,现在都放下了。”

    “········放下了。”慕容凌想起柏亦的话,更是伤感起来。他一个人漫步在漆黑的山林之中,毒蛇从脚边爬过,鸟雀急切的飞上枝头,直到东方的地平线升起一丝光辉,时光在破晓,一切都是显得美好与祥和。他的心,冰凉的仿佛是沉进了无尽的海底,在也找不到希望的方向,他害怕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像柏亦那样对一件事介怀一辈子。

    ——是的,他放不下。阿林,是我的错,我走不出那天的梦魇!一辈子也走不出来。

    ——还有玉季,我注定是要辜负你的一往情深了!

    

    早晨的空气里带着秋末的寒意,阳光从天上如绢丝般柔软的照下来,洒在霜覆盖住的枯树叶上,仔细听,能听到霜“滋滋”在融化的声音。地下的霜也在融化着,湿润了泥土,脚踩上去后马上往下陷,在抬起来,干净的鞋底沾满了泥土。

    慕容凌怀着心事步步沉甸的回到客栈。

    玉季,清茶,宋彦,邪昔正在吃早饭。他一只脚刚踏进屋里,几人的表情很是怪异。玉季,从萎靡突然到振奋,高兴得都跳了起来。另外三人,神色很是意外。

    玉季像个小孩子般高兴的跑了过来,搂着他的胳膊,一个劲的笑。

    “你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慕容凌不想搭理她,每次一给她点好脸色,她就缠着不放。于是他径直走到桌前坐下,自己拿了个馒头。一夜没睡,困意倒是没有,肚子却饿得很。

    清茶用及其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一遍,口气很是轻浮的问道:“敢情你昨夜是一夜未归呀!”

    “嗯,有点事耽搁了。”慕容凌知道清茶对自己的态度转变的原因,他自己也没在意。

    “那圣帝找你是什么事呀,私下传授你绝世武功了。”清茶压低声音把脸凑过去好奇的问。刚刚还是副傲娇模样一下就荡然无存了,变成虚心求教的样子。

    慕容凌是打心眼里佩服她变脸的速度。

    “没有,弎祈国的武功连他本国人都不轻易传授,怎么可能传授给我这个外人。要是让雪后知道了,那下场可就·······”慕容凌突然想到那天清茶并不在场,她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看了眼宋彦,此刻宋彦的表情就像是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就没在说下去。

    “什么呀,说也不说清楚!”清茶嘟囔着嘴轻声抱怨着。

    “裘善人和丝裳呢?”慕容凌这才注意到还差两人。

    “裘善人一早就离开了,丝裳没人去叫她。”清茶脱口而出的话,顿时让人觉得是几人故意冷落丝裳,气氛一度凝固,几人面色都很尴尬。

    玉季红着脸,十分抱歉的说:“我想丝裳姑娘的伤也没痊愈,便让她多睡一会。早饭等晚些时候在送上去·······”

    “什么呀!”清茶突然尖声打断她,“是谁一早去找她的慕容大哥,发现屋里没人,一脸愁眉苦相的样子的呢?我实话告诉你吧,大家都在猜昨晚你有没有在丝裳的屋里过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所以就没去打扰你们的好梦啰!”

    慕容凌顿时石化。

    “其实也不是啦,我就说慕容大哥不是那种人吧!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慕容大哥不会那样做的········”玉季慌忙解释,却怎么也解释不清,舌头都打结了也啰嗦不清楚!

    “我知道了,怪不得我进来时你们是那种表情!”慕容凌站起来朝楼上走去。

    “慕容大哥,真的是对不起·······”玉季追了几步,也没勇气跟上去,立在那里生自己的闷气。

    “我就说嘛,我家慕容凌少爷不是那种人,你们看,都惹他生气了。”邪昔从凳子上跳下来,拿了个馒头准备溜。这时,清茶用力的敲了下他的头,“哎呦。”邪昔惨叫着。

    “我记得当时第一个提出慕容凌可能在丝裳屋里的人是你吧!”清茶双手叉腰一副大义灭亲的架势。

    “我只是说可能!是你们在那说得像是真的一样的,哎呦!”邪昔又狠狠的挨了一拳,忙抱着脑袋,飞快的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一早,几个侍卫拽着她到了朝堂。那时天大概是刚刚亮,整个帝都的天空像是被灰色的巨大罩布罩住一般。雾还未散尽,衣着单薄的她感受到一股寒气袭来,昏昏沉沉的脑袋清晰了些,更清晰的感觉是口更渴了,空空的肚子饿得发昏连站起的力气也没有。

    笙叔和维安都在,她想开口叫笙叔,但始终也没叫出口。

    笙叔盯着她看了会,大概也没见过如此落魄的她。她一直紧紧咬住起皮的嘴唇,卯足了劲也要表现出自己坚强得没被压垮的一面。笙叔神色凝重,叹了口气,“舒依呀,张太尉这件事笙叔没帮到你,你不会怪笙叔吧!”

    桐舒依精神一抖,又明白什么似的冷冷一笑。是笑自己太天真,还是笙叔太虚伪,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怎么会!笙叔从来都是秉公执法的,龙盾局,无论是谁,我想都会这样做的,你说是吧,三师弟!”

    酸意浓稠的话,笙叔听得有些贸然,他慌忙制止了。“最近东境的莫离家族越来越猖狂了,武林上高手频频失踪。以前你也提起过几次,前几起失踪案也是你去调查的,我看整个龙盾局里也没人比你更了解了········”笙叔突然停下来观察桐舒依的反应,桐舒依头垂向地面,掩饰住了过多的神色。笙叔竟有些猜不透了。

    “·······如果你能在这件事上立功,至于张太尉的案子,我一定会去向皇上求情,恳求他宽大处理·······”

    “武尚倚。”

    “什么?”维安刹那间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连忙追问。

    “武尚倚。”桐舒依看着他,不急不缓,认真的说:“武尚倚,只要放了他,我去东境除掉莫离屹翼。”

    笙叔突然面露疑色,十分为难:“照理说武尚倚是帝国的要犯,不能轻易放之。而且莫离屹翼身为东境之主,江湖上的失踪案虽然我们是知道他脱不了干系,但外人并不知晓,终究也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来,若是这样杀掉,怕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冠冕堂皇的话,桐舒依以前听得太多。她笑笙叔不愧是谦谦君子,早明白莫离屹翼是不杀不行的,也不会直说不体面的话。

    “武尚倚早已经死了,你不说,谁知道。何况,这件事你并未告示出去。而莫离屹翼怎会乖乖束手就擒?”桐舒依突然急躁起来,连一旁的维安都暗暗有些吃惊,在他印象里,桐舒依在他心中一贯都是冷酷无情,做事永远都是小心谨慎的。

    笙叔听后陷入思考之中,他一面轻轻的在地板上慢慢的来回踱步,一面手指捻着灰白的胡须。桐舒依的眼光始终追随着他,里面既是无尽的渴望,又是深深的无助。

    “这个······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桐舒依像是看到黎明的曙光,眼里死气沉沉的灰烬仿佛重新点燃!

    “只是········”笙叔陷入了犹豫,这让桐舒依感到恐慌,她想,笙叔既然提到这件事,以他的才智不可能没猜到自己的心思。既然他明知道自己会毫不犹豫的救武尚倚,还表现出犹豫的样子。难道是······

    “到时如若成功,我只求武尚倚离开,其他的我自会解决。从此以后,世上绝没有桐舒依这个人。”

    笙叔听了有些意外,也有些难过。桐舒依冷冷的看着他,她直到此刻才明白,笙叔太善于伪装了。

    “也不能这么说,你也知道这件事很难办。既然你都执意如此了,如果我不同意那也太不通情达理了。等莫离屹翼伏法的消息传回帝都,武尚倚马上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世上。你放心,在此期间,绝对不会亏待他的。”笙叔说得信誓旦旦,桐舒依就算不信,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乞求,乞求笙叔在这件事上能体现出一点‘龙盾局精神’出来。

    “我还有一事,我想出发前去看看他!”

    “这是当然!”

    桐舒依得到允许可以回以前的房间拿点东西。看到她日渐消瘦的身影消失在廊角,屋里的两人放下了戒备,谈话也轻松起来。

    “果然不出笙叔所料,桐舒依果然会牺牲自己保姓武那小子。”

    “唉~”笙叔端起桌上放凉的茶水,轻酌一口,冰的嗓子难受,他便放下了,“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会猜不透那点小心思呢。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了?”维安把滚水添进杯中,又端给笙叔。笙叔只是看了一眼,并未接受。

    “刀剑无情才是好,她已动了情,不在是把好使的刀。在好的刀不能为任之善用,唯有选择毁灭才是万全之策!”

    维安的手一抖,水撒出不止一两滴,他慌张的收拾着。笙叔扫了他一眼,虽没说什么,但到底能看出些失望来。

    “就让桐舒依一个人去,能行吗?”维安恭敬的问道。

    “怎么。”笙叔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里射出的寒光吓得维安身体一顿,手脚有些不知所措。

    “那你觉得你有把握打得过莫离。”笙叔微笑着问道。

    “没,没,没。”维安连忙拒绝,唇上血色尽失,额头上更是渗出一层薄汗。

    笙叔站在门口遥望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有些无法挽留的悲伤:“她本就是有去无回的!”

    

    慕容凌开门走进屋去,壁炉里的火已经熄灭了,看来是下半夜熄的,屋里封闭的空气里闷得人有些发慌,但也凉的人筋骨难受。他轻轻走到壁炉旁,扔了几根木块,重新点好了火。惨白的墙壁上重新刷上一层橙色的暖洋色彩,温度急剧升高,丝裳重重的咳嗽几声,从梦里醒了过来。

    慕容凌转过身去看她,没说话,也没笑,冷冷的,冰雕似的面容。一贯的他。

    丝裳笑了笑,苍白的面容没有因为熠熠生辉的火苗色扶上脸庞而富有朝气,看起来更是憔悴与落寞。

    “醒了,饿了吗?我去端点吃的上来。”

    “刚才玉季已经端上来了,就在桌上。”丝裳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慕容凌走过来时顺手端起桌上的粥,指尖冰冷的触感传到心间。粥已经凉透了。

    他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还未送到鼻尖,一股酸味夹杂在松香里传来。冬日里本食物就不易腐坏,想来这已经是好几天前的食物了。

    冰雕似的面容徒留苍凉。

    “已经凉了,我去换一碗。”

    慕容凌走到楼梯口,玉季端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粥正好往上走来,两人目光交织,说不清的情绪。

    

    笙叔的做法令人心寒,但在对待这件事好歹也算有心。武尚倚换了间干净,温暖的上等牢房。这种牢房专为那些犯了错的王公贵族准备的,其实和平常的客房并无过多差异,仅仅多个了‘牢房’名声而已。

    下午,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回到了之前那个神采奕奕,英姿蓬发的桐舒依。只是穿的不在是之前那套代表“龙盾局”标志性的战服,只是件平常的浅色衣服,相比之前少了分威严,多了分女子的温婉柔美。可惜,这样的桐舒依,武尚倚是看不到的。他在被关押时,受到了比桐舒依更残酷“十诫”逼供,相传经历过这种逼供法的人往往九死一生,所以,龙盾局也是不轻易用之。武尚倚身体承受住了非人的折磨,但他的眼睛在那时受了伤,又终日郁郁寡欢的呆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心气所致,便更添严重,已经到了看不见的地步。

    桐舒依踏着沉重的步子,到了门口也没勇气进去。她看着那个坐着的熟悉的身影瘦了,却依然挺拔的隔着窗台遥望天空,硬朗的面孔扶上阳光后依然爬满了悲伤。一时,脚步更是犹豫不决。

    “是桐姑娘吗?”

    她想转身离去,他叫住了她。

    “是·······”犹犹豫豫间还是仓促的答应了。

    “来了怎么也不进来。”他说话时似乎深深的叹了口气,只是觉察不出来,悲鸣的语气饱含苍凉。

    “对不起”桐舒依想说,却始终张不开嘴,她希望他是明白自己的。她走了进去,他也转过身来面对她,褐色的瞳孔里清楚的倒映出她倩丽的身影,只是,在他脑海里那只是条模糊的竖线。

    桐舒依把手伸过去,握住他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知从何时起那双温暖厚实的大手变得伤痕累累,冰凉剔骨。

    “你放心,很快就能出去了。大夫说你的眼睛是心情所致。所以不管怎样都要让自己开心一点·······”

    那双布满伤痕的大手反手一扣,把同样满是伤痕的小手紧紧握住。握得很紧,仿佛一松开,就再也抓不到了。

    “别去,你打不过他的。”

    他的话简短而决绝,固执而专横。桐舒依眼泪倾泻而出,她慌忙扭身,把眼泪藏进心底。

    她一时忘了,他是看不到的。

    “庆伟是我最信赖的师弟,你在这里的一切我都嘱咐他亲自照理直到你出去。如果出去后,局势难以改变,只好········”桐舒依没把“忍辱偷生”这个词说出来,她明白凡是有点骨气的人情愿一死也难以接受苟活,更何况是正义凛然的他。她哽咽了一下,换了个说法,“·······就这样了······”

    “要我为了偷生而让你处于危险之中,办——不——到!”武尚倚情绪激动,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桐舒依慌忙安抚,“如今这是唯一的办法。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但是,那次········”武尚倚握住的力度更紧了,想到那次的遭遇,他还胆战心惊。

    “那次是我大意轻敌了,你相信我!”

    “那等我出去后,我就去找你。”

    桐舒依的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沉默了,她清楚的明白那天根本不可能到来。武尚倚不知道也是件好事。纵使自己在和莫离交手时侥幸得以逃脱,笙叔也不可能让自己活在世上。“龙盾局”有它的规矩。

    

    慕容凌出去后,到了下午也不见回来。丝裳一直在房间里也没出来,午饭后,清茶拉着宋彦出去了,邪昔是跟着慕容凌出去的。现在空空如也的客栈里似乎就剩下玉季和丝裳了。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早上她把粥端在楼梯时,慕容大哥走了过来,不知何时手上也端了碗凉透的冷粥,他说话的口气很是瘆人,看得出很是生气,“说如果不愿负责丝裳的食物本是可以不用的,为何要做出这样假惺惺的事情。”

    “我何时不愿负责了,我这不是端来了吗?迟是迟了点,但也不至于饿死人。”

    玉季回想起当时自己当时咄咄逼人的口气也是伤人。而且没说几句话还把粥泼到地上。现在仔细想想,她又觉得是自己的不对的多,慕容大哥也许本只是抱怨几句,不是真心要责备自己,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明吃丝裳的醋,觉得慕容大哥偏向她,才会生慕容大哥的气。

    正午的太阳已经朝西偏去。慕容大哥也还未回来,玉季托腮坐在幽深的长廊望着皓空烈日,想来想去实在坐不住了。于是到厨房里做了些新鲜的饭菜。

    她进屋时,丝裳正背靠在床沿上看书。她头也没抬,眼神清淡的瞄了瞄来人。

    玉季也没在意,她想着把饭菜放在桌上出去便是了。

    “今早上你和凌哥哥吵得挺厉害的呀。”丝裳语气轻浮,眼神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玉季是背对着她站的所以没看到她的表情,但手里的活一顿,心里有些发怒,发怒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丝裳说“凌哥哥”时说的很亲热黏糊。

    “是我不好,惹他生气了。”玉季有些后悔早上的表现。

    “呵呵!你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吗?”丝裳的口气像是在教训自己的下人。

    玉季本是不待见她的,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怎么?让我猜中了?”丝裳把书放在手边,像个天真浪漫的孩童般歪着脑袋看她的表情。玉季极力掩饰着,但她僵硬的身形又似乎出卖了一切。玉季暗暗狠心的不要听,不要信,脑海里的场景却又是不差分离的还原了丝裳的话。

    “慕容大哥生性冷傲,不愿说些体己人的话。但我知道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他可从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别的女人的好。就说你吧,勤勤恳恳的为他伺候我,我也没听他夸过你一句。倒是那个丑女人,他是提过一两句,可惜没多久就死啦·······”

    “清姑娘是慕容大哥最爱的人,你不要轻蔑她。”

    “轻蔑?难道要说她是个美人。”

    “人的美丑本就不关乎外表。有的人虽外表丑陋,但生性善良,那留在世人心中的形象也是美丽的。比如说远古的嫫母,相传,嫫毋形同夜叉,丑陋无比。而嫫毋的德行,则是当时女人们的楷模。楚国诗人屈原还曾赋诗一首对其大加赞美“妒佳冶之芬芳,嫫毋姣而自好”。嫫毋的智慧也非比寻常,她这些优良的内在素质,我们的始祖---黄帝也很是赞赏,并娶了嫫毋作为自己的妻子。嫫毋果然不负黄帝厚望,除对其他女人实施德化,又协助黄帝击败了炎帝,杀死了蚩尤。而那些外表美丽,心如蛇蝎的人,纵使倾国倾城也是被世人所不齿的。比如说——”玉季说到这里时冷冷的撇了眼丝裳,丝裳眼神像是被激怒的野兽般放着阴暗的毒药。玉季接着说:“——妲己。在说清姑娘本不丑的!”

    “好一张口齿伶俐的小嘴。不管你怎样争辩,也改变不了凌哥哥喜欢我的事实。你也是看到的了,凌哥哥是怎样对我的,又是怎样对你的。实话告诉你吧,你没戏的。我劝你还是快离开吧——你应该知道那个丑女人的下场吧!”

    “你·······”玉季生气的瞪着她,“原来真的是你,那日听斩堪说起,原以为他是为了刺激慕容大哥才说的那样的话,没想到却是铁铮铮的事实。你也太狠毒了吧。”

    “哦~!原来凌哥哥都已经知道了。哼哼,我说过吧,他是爱我的·······”

    “你胡说!慕容大哥只是被你蒙在鼓里,他要是知道你如此狠毒怎么可能还会喜欢你!”

    “我和凌哥哥十五岁相识,也算青梅竹马。我不管做什么错事他都会原谅我的。而你,不过是他生命里的过客,总有一天,他会把你所有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不是的·······”玉季生气的冲过去,她气愤极了,扬起手真想一巴掌狠狠的扇过去,可就在这时,她发现不对了,丝裳的表情变了,刚刚还气焰嚣张,盛气凌人的架势不见了变得楚楚可怜,眼里更是含着委屈的泪水不停的在打转。玉季扬起的手没打下去,她意识到此时门口处站着个人,那个能牵制她神经一举一动的人此时正站在门口注视着这一切。

    “玉季妹妹是怎么了。我不过就是吃不下饭,怎么就要打人呀!”丝裳委屈的大哭起来,连楼下刚回来的宋彦和清茶都惊动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玉季慌忙转身望着门口那张冷冰冰的脸。此时的他脸上可不像笼了层寒霜那般高冷桀骜,而就像是从冰山上雕刻出来的人形,只望一眼,就能让人冷得生畏。

    站在他身边的邪昔也没说话,眼里同样透着对其深深的失望。

    “事实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玉季极力的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辩白。丝裳伏在床头痛哭,慕容凌径直走了过去,和玉季擦身而过时,连撇都没撇她一眼。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清茶和宋彦急急忙忙跑上来,看到屋里的场景也猜到七八分,也没在说话。

    “玉儿,早上我就说过,如果不愿负责丝裳的食物本就可不用负责。你看看,你拿的那些剩菜剩饭本就让人难以下咽,何必要逼迫她呢?”

    谁都能听出慕容凌是压制住强烈的怒火说的话,玉季心里委屈得很,眼圈酸疼得难受也不愿流下让人觉得是乞求可怜的泪水。看着丝裳倚在慕容凌肩头假意哭泣的模样,慕容大哥就算是被蒙蔽了,也不能如此冤枉自己啊。她扭头看了眼桌上的饭菜,顿时惊呆了。

    刚刚还色泽鲜艳,芳香四溢的可口饭菜变成黯然萧瑟,散发出淡淡馊味的残羹冷炙。

    “怎么会这样?”玉季猛的扑到桌前,她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怎么会这样?”她想不通,她不知该如何辩白。

    连一直站在门口没进屋的宋彦和清茶眼里都含着对其行为感到一种耻辱感。

    “慕容大哥真的不是你所看到的这样,是丝裳,是她。一定是她陷害我·······”

    “玉季!”慕容凌大声呵斥了一声,吓得玉季猛的一颤不敢在说话。慕容凌也觉得也有自己的不对,语气渐渐缓和起来不再那般凛冽,“玉儿,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明白你的心意。可能你也是知道我的,大概是难以接受所有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能全怪你。以后丝裳的事你就别管你。你先出去吧!”

    玉季含着泪水,两步就跨到了门口。突然慕容凌又叫住了她。

    “我希望这间屋子,你以后都不要在进来了。”

    这句话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玉季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委屈,她的尊严,她的他的一切,都像被顷刻歼灭了,在也寻不到恢复的希望。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拼命跑出客栈的,是怎样不顾清茶和表哥的喊声冲出客栈的。她跑了很久很久,久得自认为不会遇到熟人时才扑在墙角嚎啕大哭。

    烈日下斑驳的墙角,风贴着地皮吹起野草如海平面起伏。

    良久,一双温暖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充满爱意的轻抚着。玉季回头一看,那张熟悉的面容,纵使时间仓皇于天地间,飞跃了无数个世态炎凉。不变的是他的温柔。

    玉季忍不住潸然泪下,满腹的委屈像的被顷刻化为乌有。

    “哥哥!”

    一夜未眠,心情只是凄凉,只觉得孤独拌他左右。还来不及感受黑夜的寒冷,东边的曙光已经放出光芒。天亮了,他故作轻松的从椅子里站起来整理衣物,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丝裳,好心情似有好梦,她睡得格外香甜。

    她似乎从昨晚起心情就不错!

    昨晚就听宋彦说詹鸿宇已经来到东境,他此行的目的是去看望一个从未谋面的长辈,半路遇到玉季,自然会带回家。慕容凌一直坐在屋里没出去,也没打算去看看她,他不太想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只是感觉空荡荡的,像被人挖去了一块似的,不疼,但很冷。

    记得上次是有这样的感觉还是阿林失踪的时候,尽管自己一直没放下,但,因为有玉季一路的陪伴,才不至于让自己像流浪汉一般孤苦无依。

    丝裳听后很高兴,一直不停的在说话,慕容凌也有句没句的敷衍着。他脑海里突然不断闪现出和玉季在一起的时光,那段他认为并不觉得美好的时光,却让此刻的他如此眷恋。

    他想要是那时也像此刻这般倍感珍惜,那该有多好!

    他拉开门走出去,清晨的第一缕光芒照得他睁不开眼,等他适应后,金色铺就的光束瀑布里一个身影似泼墨而出,她似乎一夜没睡,无精打采,眼圈微红,面容憔悴。

    “慕容大哥,我有话对你说!”玉季沙哑的嗓音透着深深的挫败感。

    “好~!”慕容凌轻手轻脚的关上门时往里望了一眼,是、丝裳正在熟睡。他跟着玉季走到廊角偏僻处。

    绿茵掩盖的阴影里,凉意渐浓。阳光从绿油油的叶片折射后的阳光印出炫耀的色彩,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突然,玉季转过身来望着慕容凌的眼睛,真诚,满含期盼的问:“我哥哥他找到我了,可我不想·······”

    “你应该和他回去的。”慕容凌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就像这被阴影占据的廊角,冷飕飕的。

    “什么?”玉季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有经过一丝考虑就说出来的话,她原以为他会挽留自己的,哪怕是违心的话也好。可现实就像把锋利的匕首插进她的胸膛。

    “你一个女儿家跟着我行走江湖,终究是不好的。詹鸿宇既然已经找到你了,你就跟他回去吧!”

    “这是你的真心话?”玉季眼里含着泪,委屈化成了忿忿不平。她企图从他冰冷的面容里找到一点突破点,好让自己有决心留下来,可慕容凌给她的是薄弱的意志力最后一击。

    慕容凌对视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波澜,玉季在他眼里什么也找寻不到,连起码的不忍都没有,平静得令人心酸。

    “是的。”

    他的话,冰冷得就像泛着光的寒剑又一次插进她的胸膛。哀伤,惆怅,愤怒纷沓而至。玉季哭了。她在也不管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了,她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说:“慕容大哥,你就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不要赶我走,我不会打扰到你和丝裳的。就算让我在你身边做牛做马也好,你不要赶我走。”

    慕容凌转过身去,落寞的眼中隐藏着少许悲伤。

    玉季呜呜的哽咽着,她再次满怀期待的等慕容凌答复。她想,也许慕容大哥会可怜自己的。此刻,就算他一句话,哪怕是一个不舍的神情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留下来。但慕容凌并不像她所期待的有所动容,他依然背对玉季,“玉季,我还是希望你回家的好!”

    “我······”玉季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滚烫的热泪啪啦啪啦的砸到地上。她的心冷得像是放入了寒冬的雪水里面,“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没一点值得你留恋的地方吗······”玉季咬着牙,把没吐出的那半句话卡在喉咙处。“难道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吗”她不问,是因为她知道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是因为丝裳吗?你一直还爱着她,就算,就算她做了很多错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原谅她。是因为你一直还爱着她?”

    慕容凌有些惊讶。他回过身来端详她很久,他发现玉季长大了,不知从何时起已不是自己心中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了,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追求。只是自己什么也给不了她。“你很好,我········”

    “丝裳她有什么好的,你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事吗?你难道就不能把她忘了吗?”玉季绝望的大哭起来。

    “玉儿,过去的事都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不会因为你不想提及就能将之抹灭。对于感情,也是如此。”

    “我知道了。在你心中我就是死乞白赖的人,其实你早就厌烦我了,是我不知廉耻的要跟着你。”玉季颤抖的猛哭一阵,慕容凌就那样看着,等她坚强起来。突然,玉季抬起那张哭花的小脸蛋,笑着问:“我就要离开了,你能抱抱我吗?”

    慕容凌僵直身体,没有进一步动作。

    “我知道了。”玉季在也笑不出来,她伤心欲绝的跑开了。慕容凌呆呆的望着那个背影消失的地方好久好久。心里其实比玉季更难受。

    ——在你心中我就是死乞白赖的人,其实你早就厌烦我了,是我不知廉耻的要跟着你。

    ——不是的,从来就不是。

    “原谅我伤害了你。但我希望你明白,这些都是为了你。因为我不想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少年刚走进别院,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叫住了他。说是突如其来也不假,因为在这里,根本不会出现除他之外任何声音。

    少年有些诧异的回头,一块黑色的东西从天而降正好立在他的面前,挡住了视线的大部分位置。思绪片刻,他理清对方的身份。他想,如此近的距离,对方竟悄无声息的的出现了是怎么做到的呢?

    “二少爷一定很疑惑,我是怎样出现的。”说话时对方谦卑的弓着身,但从那双流动在星月般细长眼里的漂流长河里东西太多,他却寻不到半点真诚有礼。

    既然对方一开口就坦白的交代了,明知她不怀好意又如何,少年还是笑了笑,露出好看的牙齿。

    “尊主最忠诚的侍卫!有事?”

    对方从一开始都是微笑的看着他的,不是出于偏见,是对方全身所散发出的那股阴郁之气,让她的笑容,都像的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目的。但随后她说的话和她留给他的印象,实在无法切合。

    “我来的目的二公子心里想必也猜到几分了。不瞒公子,据我所之公子最近好像在忙着什么不得了的事。但这些事又恰恰在违逆整个凛渠行宫,这件事眼看已是包不住了。如果让尊主知道了,想必后果二公子比在下清楚了。”

    尽管对方像口气平和,但少年眼里随着她的话语渐渐的拉起戒备的弓,仿佛随时都会射出,尤其是对方隐喻的提到那件事时,他整张脸都扭曲了,随即变得像磐石般僵硬。

    “什么事?!”他笑着反问道,却明白嘴角扬不起弧度是不争的事实。

    对方轻轻的叹了口气,眼里微妙的透露出不言而喻。

    “既然我都知道了,你说尊主知道的时日还还长吗?”

    “那又怎样?”他有种颓废的挣扎。

    “我可以帮你!”对方毫不犹豫的说道。

    “你······”少年惊讶的张着嘴,随后明白过来了,一副你别逗我了的表情说道,“号称最忠诚的人,会背叛赐予他荣誉的人。”

    那张五官端正细致的脸上薄凉的嘴角带着丝不屑扬了扬,并不是笑。“是不是荣誉,难道二公子还不清楚吗?”

    “也是!”少年慢慢放下戒心,脸色松弛下来。但语气里并未完全相信对方。“那你说说怎么帮我,或者是你怎么证明你不会像背叛你主人那样背叛我。

    天上流云飞过,阴影打在女子的侧脸。那是张异常坚毅的脸,透着坚强与镇静,像是要征服一切。她那双阴郁深沉的眼里没有任何感情,当从她的语气里,多少能听出些不快来。

    少年想,大概是说到主人这两个字了吧。如果是质疑她的人品另她不快的话,试想哪个背上已经叛徒人会在乎名声两个字呢?

    “二少爷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少年笑了笑,自己确实是明知故问了。

    “那你打算怎样帮我。”少年礼节性的点点头后,然后一直直视她的脸。

    对方有意回避着,她侧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少年转过身追着她的背影走,几步后,她停下来转过身,两人又恢复之前对视的样子。

    “不是我有意贬低公子,以公子的武功,要想和尊主一较高下,至少还需修炼十余年。”

    少年听后叹了口气,竟有些出乎意料的心平气和。

    “我没想到会差那么多,本以为我抱着和同归于尽的心态或许是有成功的可能的,没想到会差这么多。”

    “我说的一较高下是可以和尊主过招,但不保证你能否接过五招。”

    “五招?!”这个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难道我俩联手都没可能?”

    “我最多能帮你拖住斩堪。”

    “我怎么会忘了那个斩堪。那······”

    见对方有些泄气,她连忙建议到。“我倒是知道个办法,或许值得一试。”

    “说来听听。”

    “龙谷炫风!”

    刹那间,少年抬起讶异的眼神看向她,正好直直的和她对视着,而那双深沉的眼里此时已没有多余的嘈杂,他从没看到过如此镇定坚毅的眼神。

    “莫离墓群。”苍白得嘴唇颤巍巍的说出了话,轻柔的声音随风飘散在压抑的空气里。周围一片静寂,静得有些可怕,仿佛已置身墓群之中。

    

    玉季离开了。詹鸿宇说要绕路去北地一趟,说去那一个从未谋面的姑母,因为要穿过东境,途径弎祈国多地,所以宋彦和清茶并没有一同前往。宋彦和清茶打算明天在离开,没说去哪,慕容凌也没问。他站在阁楼暗处远远的看玉季三步一回头的上马车,他知道她还在等自己,但自己始终没勇气送其最后一程。

    下午,阳光透过窗柩照进来,屋里暖洋洋的,一时驱散了多日的忧郁心霾,人一松散感觉乏得厉害。丝裳躺在床上看书,这几****气色倒好了很多,但仍不肯下床走走,慕容凌也不好勉强,由她的吧!

    他下楼去,宋彦坐在后院一颗百年老树下饮茶,茂密的树叶朝四周伸展开铸成天然的棚盖,密叶间隙葱葱郁郁,阳光从细缝间斑驳的投射在地,游弋的光斑打在宋彦日渐成熟的面容上,他左手持杯,右手把游丝的茶气扇到鼻尖,狠狠一吸。看来心情大好。

    “以后有什么打算?”宋彦见慕容凌走了过来,递上杯茶,问。

    他接过茶浅浅的抿上一口,一股淡淡的苦涩顺着喉咙流下,那随后该漫上的甘甜却迟迟不来。连上好的龙井茶也品不出其中的精髓了。他叹了口气,“不知道!”

    “那日圣帝找你并不是叙叙旧那般简单吧?”

    慕容凌诧然的猛然抬起眼睛看他,“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他有提到最近江湖上频频失踪的武林高手这件事。料想事情绝对不简单。你还记得那次无心者说过我被盯上了吗?圣帝也猜到我必定难逃此劫,他劝我若不想陷入此事,就快快离开这里。”

    “那你是怎么想的?”宋彦完全是一副料事如神,但又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你不已经猜到了吗?又何必问得这般清楚。”

    “对,刚开始我并不确定。但看到你对玉季的态度,逼着她离开后,我就知道了。怎样,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还是尽快带清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凭你的武功,你觉得莫离屹翼没有想得到的欲望吗?”

    “这个倒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宋彦别有用意的看了他一眼,眼含笑意的问,“真的不用我帮忙?”

    “你帮我已经够多的了。”

    “说起来,你对玉季是不是狠了点!”

    慕容凌渐渐收起了笑容,变得抑郁:“这也是我对不起她的地方。我不能让她和阿林一样,为了我——不值得。”

    “只怕是以后,她知道了真相,可是要恨我这个表哥哦!”

    马车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驶着,突然像是被什么挡住去路般猛停下来。玉季一惊,心口隐隐感觉有种危险在靠近,她慌忙掀帘下车。她发现此时一大队人正身处一片巨林之中,前方道路上立着一个人,他神情自然幽态,看似稚嫩的面容上城府极深,一双盈着微微笑意的眼里透着深不可测的心机。寂静的环境里,唯有他那精致的玄袍迎风猎猎作响。这更使他透着一股可怕的阴森感觉。

    玉季一眼就认出他了,她怎么可能没认出来。玉季朝身后看了看,果然在他们不远处,那昏暗的视线里,立着两个鬼魅般的身影,他们一动不动,了无声息,就像是完全融入进了弥漫山间的雾色里,他们就是来自地狱里的鬼牙,等待合适的机会给猎物最后一击。

    “各位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到寒舍歇息片刻。”前方那人稚气未脱,说话的口气却彬彬有礼,像个见惯大风大浪的圣人。

    “谁要跟你去了,你这个坏人!”玉季站出来指着前面那人就骂。

    “这个小妹妹还真是有趣,怎么一开口就说我是坏人呢?难道你见过我。”

    “当然见过你了。你和你那两个手下都不是好东西。上次圣帝有心放你一马,居然还不知悔改,还想出来作恶。”

    “悔改!哼哼,你是在教诲我吗?那就要恕我不能虚心受教了。说起来,上次和圣帝没分出胜负来,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遗憾呢?”从始至终少年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众人,一副充满浓厚兴趣的样子。

    “不分胜负?亏你说得出来。应该是说你被打得落荒而逃吧!”玉季一说完就后悔了,她发现,莫离屹翼正用一种极其可怕的冷冽神情注视她,她忙往后退了几步,躲在哥哥的后面。

    “呃!”詹鸿宇站出来,手一挥,意思是莫离应该停止这种不礼貌的举动。“在下实在不知阁下是什么人,想来阁下能与圣帝匹敌,武功修为一定超乎常人。我们也只是流浪江湖的普通剑客,不知阁下挡住在下的去路是何用意。刚刚舍妹唐突了,在下替她赔罪,不知阁下是否可以让在下们离去呢?”

    “玉面公子詹鸿宇,果然如传说般的谦谦如玉呢!就是不知道你的武功是不是也如传说中的好。”

    詹鸿宇垂着的脑袋一惊,眼里射出诧异的光来,“什么?”

    “你这趟东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消灭我吗?武林上那些堪称正义之士的人一群群的奔赴东境,犹如飞火扑火般前赴后继的自取灭亡,还是没能给你敲响警钟,哎,还真是替你感到悲哀呢?”少年说话时垂头丧气的晃了晃脑袋,虔诚的模样像是真的为他们感到可惜的样子。

    “你就是莫离屹翼?”詹鸿宇大吃一惊,传说中莫离家族神秘莫测,武功更是高得离谱。传说中莫离家族的人个个生得奇模怪样,身高八丈,力大无穷,口能吞象。说得就像古时候的魑魅魍魉,詹鸿宇倒不随波逐流的相信那种荒唐的传言,只想世人完全是被莫离家神秘高深的形象所迷惑住了,又常常听到关于莫离家族那些堪称恐怖故事的典故,才觉得他们个个面目可憎。在经过一传十,十传百,才越传越邪乎,越传越离谱。

    具他所知,莫离家族这代尊主已经继位超过十年,莫离家一向都是选择能力出众的人担当尊主,他也曾估摸过这代尊主的年龄,即使在好的根骨能练就莫离家族庞大的武功秘笈至少也得数十年,他已武林各个高手失踪资料推测这代尊主的年纪在怎么也到了不惑之年。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偏偏少年,竟是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大魔头,他的武功修为已经达到了常人穷尽一生都攀登不了的高度。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厉害角色了。

    “还真是冤家路窄呀!我正愁找不到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詹鸿宇突然变得像是杀红了眼般狂傲,这把玉季着实狠狠的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哥哥会做这件事,而且还是完全低估对手的情况下。

    “哥哥,等等······”玉季想制止詹鸿宇,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突然,莫离屹翼的一只手在身前翛然的画着圆弧。周围树叶像是接受指令般剧烈翻飞,地上的尘土也以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大堆人被一股巨大的无形之力扯得东倒西歪。玉季只感觉脚下站不稳,她慌忙用脚尖牢牢抓住地面也节节后退。翻飞的尘土往眼睛,口鼻里灌进来,她使劲抬起胳膊掩住口鼻时,恍惚间看到哥哥和他手下的高手们在巨大的气压下想拔出佩剑,却徒劳无功。

    玉季一阵悲凉莫名袭来,没想到上次和慕容大哥一别竟成了诀别。一种从未有过的刮骨寒冷随着风快速的扩散,裹紧全身,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觉得头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模糊,手脚,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骨骼都已经无力,昏昏沉沉间听到些话——是哥哥的那些手下在惊恐叫唤“是西魏家族的‘刹落空界’。她最后一眼,看到哥哥拼尽全力朝自己奔过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