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沐芳华兮剑玉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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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归隐山林

    慕容凌带着清雨林来到了以前他向往能过平静生活的地方。

    那是一个偏远小镇,离最近的市集都要一个时辰的时间。周围的人都是些朴实的农民,没有听说过武林上那些人是如何为了权利纷争,也不关心谁是这个世上到底该由谁来主宰。他们只知道,今年风调雨顺,虫灾也没往年严重,粮食的收成很好,自给自足的日子里丰衣足食。

    山峦绿油油的一大片覆盖在眼前。夏日里的树木出奇的茂盛,把眼前的一切像是被绿色的纱衣笼罩般一样,迷幻而真实。虫鸣鸟啼声清脆的唱响着耳膜,俗尘的繁华恍如隔世,清灵的惬意的悠远绵长。

    “就在那里!”一身白衣的慕容凌站在路边的崖边上,纤长的手指指着山下一个被树木快要隐住的小村庄。要不是临近中午,腾起的一缕缕化成薄雾般的炊烟笼罩在湿润的空气里散不开,清雨林还真难看出那里竟然藏着一个小村庄。

    这里虽没有花白的檀香幽谷风雅,但也算得上远离世俗的世外桃源了。清雨林本就不喜欢江湖上的各种纷杀,想到以后能在这里和慕容大哥平平淡淡的过完下半辈子,也是她人生最大的幸事了。

    “那里就三五户人家。”慕容凌突然低着头,回忆起从前往事,时事境迁,虽他早已放下,但那些往事有时候会触不及防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仿佛那些事,被永远刻在了心里,成了一道道的再也好不了的烙痕。他似针扎的喉咙一紧,磁性的嗓音跟着心情变得低沉起来:“五年前,我全家死在飘雨门手中,我身中数刀在爹娘拼了命的保护下逃了出来。不知道在雪鸮的背上昏睡了多久,等醒来时就在这里,一个好心的老伯救了我········我伤好后,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把萧痕剑谱练得炉火纯青·········”慕容凌没在说下去,他可能意识到现在还不是讲这些的时候,低落的情绪很快转变过来:“其实,我一直想回来。只是········”

    “是不是丝裳迷恋红尘,不愿意跟你退隐山林?”

    “啊?!”慕容凌完全被她的想法噎住了,一时语塞。

    清雨林也被慕容凌尴尬的神色惊到了,“或许是丝裳还没厌烦江湖厮杀的生活。说不定等几年她厌烦了,就会和你来这里了。”

    慕容凌一脸黑线。

    “不对不对!可能她现在还在到处找你,不用等以后了·······”

    “唉~”慕容凌深深叹了口气,他两只手轻轻的扶住清雨林的肩膀,清雨林抬起她的愈见白皙的脸庞神情专注的看着他。一臂远的距离,两人甚至能清晰的闻到对方呼吸的味道。芳香而毫不浓郁,那种久久盼望的味道令她如痴如醉。

    清雨林看着慕容凌微微低着头的棕色瞳孔里只有她俏丽的面容,原来在他眼中的自己这么美!

    “阿林!丝裳已经是过去了,以后我们不要提她了好吗?”

    讶异的神情一闪而过,“嗯嗯!”清雨林嘴角扬起盈盈笑意,淡淡唇色没有胭脂的涂抹却红得出奇艳丽。

    “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好好生活,在也不去理会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了。”

    “好!”她开心得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缝。中午的太阳高照,灼热的阳光这才穿透过山里浓郁的雾气,几缕阳光透过树上摇曳的树叶投射在清雨林的清秀面容上,那脸上的晕红,似一抹艳丽的朝霞,衬托出她心中最单纯的心机。

    慕容凌笑意渐浓的脸上,眉眼舒展开来,冰雕似的英俊。一股暖流划过心底通向从未到达过的地方,从未有过的舒适安逸,仿佛是很久以前就期盼的。

    “走吧!”慕容凌的手顺着清雨林纤细的手臂如行云流水般滑下来抓住她的手,“还是快点走吧,真累,真想马上找张床躺下好好睡一觉。”

    其实心里越是想要的反而越不能长久。就像心心念念的事,时时刻刻挂在嘴上,三五日总要念叨那么几回,就是怕那个执念忘了,要么就是怕你执念的那个人忘了。就像女人害怕自己的丈夫出轨一样,你越是害怕,越是在他面前时时刻刻提醒,反而会激起他的好奇心,本不会发生的事,在你的催促间迷迷茫茫就发生了。世间,有些事不同日而语,结局却是说不清的相似。

    三个月来,慕容凌和清雨林就像平常夫妻一样,过着男耕女织的平淡生活。白天清雨林去邻居大姐家学做针线,正午时去田里给慕容凌送送水,然后摘点田里新鲜的蔬菜一起回来做饭。

    生活平淡却是最美的时光!

    有时候,清雨林坐在窗前看着在院子里浇花的慕容凌,他总是习惯晌午的时候给花瓣还未完全散开的花蕾浇水。清雨林总是呵呵的笑他不懂花,“阳光马上就烈了,太阳晒得水发烫,你此时浇花不是相当于浇了一盆开水吗?”

    知了鸣叫的树冠上,一束束阳光垂直的照在他俊朗的脸上,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嘴角抿起笑意,眉间也泛起宠溺的喜悦:“就是要现在给它喝饱水,等下太阳毒了,才不会被渴死。你说,是吧!”犹带着少年青涩的表情,一袭白衣随风卷动,就像是副不真实的画。清雨林心底莫名的像是喉咙被卡住食物般噎得难受。慕容凌还未真正过“年少轻狂”的时光,他又是否会厌倦这样的日子?

    这就是清雨林的执念,她害怕慕容凌并不是真正愿意留下来过平静的日子。也许有一天他会厌倦,会想那风雨纷争的江湖厮杀。

    一心害怕,最担忧的事悄无声息的发生了。

    村里离集市远,早上天还没亮了要起床赶路,正午的时候勉强能赶回来。要是有个什么事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就耗在那了。这几天天气渐渐转凉,翠绿的榕树叶开始染上荤黄,那是秋天到来的奏响。凉爽的风阵阵穿透山中,像迷路般盘旋在林里,山里显得格外的幽凉。

    早上雾气中。天边泛起一层层彩红色的云彩,太阳还未升起,却映照成夕阳般如血的诡异神色。隔壁的公鸡断断续续的打起鸣来,清雨林一身白色素衣跪在床板上扒开窗看外面的情况,白色薄雾中,树木的幻影显出轮廓来,天是要亮了。她转头看了眼躺在外屋床榻上的慕容凌,此时睡得正香。

    昨日和隔壁的大娘约好,今日一同进城换些过冬的衣物和添些果干之类的食物。晚饭时,她问慕容凌可否一同前去,或是要带何种用品。这还是进山以后第一次出去,山里的生活简单物质却很充足,村里的人也是要等很久才会下山一趟。而且都是几个人结伴而行,山里道路崎岖,不好走是一方面,还有就是虎狼之类的野兽也不少,据说有次隔壁的大叔下山买药时,就遇到了一只尚未成年的山豹,当时要不是独自一人也不会命丧黄泉。

    慕容凌夹了口素菜巴拉两口饭。什么都没说,只嘱咐她一路小心,还有就是一定要紧跟着隔壁大娘,不然迷路了就回不来了。

    清雨林心里挺高兴的,她歪着头想问他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笨得连路都不认识。她想了想这么问有不妥,伤和气。要是他也觉得自己是多虑了,以后再也不说这些话,最后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她半真半假的露出盈盈笑意,“放心,我一定会跟紧大娘的。不然走丢了,留你一个人在这孤独终老多可怜!”

    “呵呵!”慕容凌巴完最后一口饭,把碗筷轻轻的放在桌上。连放碗筷的动作都是优雅高贵,玉雕般清冷,圣洁。清雨林现在还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入他法眼的。“早些回来,明早我要去山里打猎午饭前会赶回来。”

    清雨林轻轻摸索着穿好衣服,挽起流云般的发丝,洗把脸就出了门。几个大娘都聚集在了一起,还是一如往常的由村里的猎户送几人进城。几个大袋子装满了要拿到集兑换的粮食,布匹,把简易的板车塞得满满当当的。清雨林也带着几日来做的女工。

    山里的路崎岖难行,坐在马车上颠簸得厉害,会难受,所有车又都只用来拉货,几个人只好步行。

    回来时已是晌午,太阳日头又毒,一路上清雨林越显焦急,想到一进屋就看到慕容凌坐在院中,宠溺的神情中带些焦急对着她笑,想到这她都有些不忍。但其实她心里还蛮想看到那样的场景的,那样至少表示慕容凌是需要她的。又转念这么一想,清雨林轻轻的笑了笑,脚步也轻快了些·······

    当她满怀期待的推开院中的大门时,并未看到想象中的场景。屋里的一切还是今早的模样,慕容凌还未回家。

    “还没回来呀?等我做好饭回来也好!”清雨林垂着的头不免有些丧气。上午在集市上居然卖到了慕容凌家乡的芙蓉莲心饼,她又高兴起来,把手里的一大包饼紧紧捂在胸膛,像是护住最珍贵的宝物般,紧紧的握住却又舍不得多用一分力。

    今早的晨曦很奇怪,像是残阳。今天的慕容凌也很奇怪,说好的正午回来,到下午太阳光都斜照进屋了,把她的影子在地上扯得颀长,透着满屋寂寥时也没回来。清雨林趴在放有凉透的饭菜桌上坐立不安。“难道是慕容大哥出事了?”又一想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世上能伤他的人真没几个,要是在这个深山老林还能碰到世上仅有的那几个对手,这个可能性比隔壁大娘家的公鸡下蛋还小。

    她实在是坐不住,院门口趴着看半天,又回屋里继续等,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了,可他还没回来。她最后那点心理防线悄然崩塌了。

    出门时她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当找到后山时,一片半人高的野花从中,白衣修长的身影若隐若现。金色漫烂的太阳花从中,他那随风飞扬的漆黑长发似绢丝泼墨。清雨林的心终于落了地,她真想把半日的委屈发泄出来,趴在他温暖的胸膛大哭一场。

    她急切的脚步踉跄几步,还未摔倒时赶紧站稳俯身蹲在太阳花丛中。

    一个娇弱的女子声像的有些恼意:“那女人有什么好的?你离开她吧?”

    清雨林整个人一怔,手脚不觉是微微发起抖来,那声音她很熟悉,是当日在客栈对他下毒的丝裳!

    “丝裳!一切都晚了······”慕容清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没有不耐烦反而听起来像是有种很垂怜的感叹。

    “不,还不晚,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我以后再也不杀人了,在也不了。我会和你好好过日子的。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没有你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活?”丝裳的语气怜悯,像是在低声下气的恳求。

    “什么都晚了,我对雨林有承诺·······”

    “我去跟她说,告诉她,你爱的是我。然后给她很多钱让她走得远远的。如果她不愿意,我就杀了她········”

    “住口!”一句严厉的呵斥声后,慕容凌又恢复一贯的冷淡,他轻轻的摇摇头,眼里是猜不透的情绪。“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

    话还未说完,丝裳温润的唇瓣已贴了上去。慕容凌愣住了,记忆里熟悉的淡淡幽兰香慢慢开启,那时候迷恋的味道,竟没办法拒绝。她的吻火热的在唇边缠绕,缠绵至深········

    蹲坐在花丛里是清雨林紧紧捂住嘴巴泣不成声,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幻想里的美好时光被轻轻拉起浮起半空,却被眼前不堪的画面击得粉碎。她从花丛里慢慢挪移出来,脚下摩擦的声音她已顾不得遮掩,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溢出的水珠如雪般透凉。整个脸庞被内心巨大的痛苦扯得扭曲,此刻的她逃得远远的,即使被抛弃她也不要让那个男人看到自己懦弱的一面。

    “够了········”慕容凌猛的把丝裳推开,丝裳整个人倒退几步,跌坐在高高的花杆堆上。他转过身去躲闪的眼神竟不敢看她。“雨林是我的妻子,我会娶她?”

    “那,那个丑八怪?她哪点配得上你,你居然要娶她?”丝裳煞白的脸蛋上写着不可置信。良久,滚烫的汗珠从冰凉的脸上滑下,她撑坐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山野里显得孤独无力:“她有什么好的?你怎么会看上她?”

    “以后不许那么说她!还有,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慕容凌不想多看她一眼,便要走。

    “你!你!你!”丝裳的眼里慢慢噙满了泪,泪眼模糊间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她朝他歇斯底里的喊道:“慕容凌,你敢这么对我,别怪我心狠。”

    他终究是没回头,他始终觉得丝裳有善良的一面,不会伤他的,哪怕是心。清雨林是他的妻子,他以说得很明确,丝裳在怎么狠做事还是有些分寸的,如若真想伤她至少有所顾忌。于是,对丝裳的狠话,像脚下成熟的蒲公英般,任它迎风而去。

    森林里静谧得像个出尘的仙子,尽管很美,但她不属于人间,总有种摄人心魄的寒冷笼罩着。

    万里高空上流云急速卷过,秋日里照样毒辣的光线照得头顶发烫,清雨林跌跌撞撞的跑回家,急切的悲伤袭来她弱小的身子承受不住般摇摇晃晃的站不稳,一进屋她要一只手稳稳的撑在桌上才能勉强站立。

    清雨林止不住的抽泣着,颤抖的瞳孔终于看向了凉透了还未动的饭菜。她的心像是被狠狠挖去快空旷的得,她要填补,要用食物填补心里的这道空虚,那样是不是就会好受一点。清雨林抬起手狠狠的抹干眼泪,她像突然明白大道理般端坐在桌前,端起饭碗木然的吃起来,像是为了吃才吃的那样。即使以为食物堵住了嘴就再也哭不出来了,眼泪却还是苦涩的流下来········

    门“咯吱”一声推开了。

    清雨林木然抬起头,当看到那张俊美的脸庞。她又惊又喜,竟像不认得他般望着他看。

    俊美的脸庞盈起熟悉的笑意,“怎么啦?半日不见不认得了?”他的腿把板凳从桌底勾出来,坐上去的同时端起面前的碗吃了起来。

    “你,你怎么回来了?”清雨林还有些发红的眼眶酸涩起来,她假意用拿筷子的手轻轻盖在眼角像是在拂痒痒,轻柔的一个动作他并未察觉。

    “昨日说要回来吃午饭,虽是迟了些时候,但也不至于不要我回家了吧!”

    “不是!没有!”清雨林释然的轻笑出来。

    “我要出趟门。”

    清雨林端碗的手一抖,差点把碗摔下来。她低着头不愿去想今日的事,只当那都是幻觉。她紧咬的牙缝间,好久才蹦出几个字:“好,什么时候?”

    “今天!”

    清雨林猛的抬起头看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泛起泪花。她的喉咙哽咽的沙哑,是从来没有过的难听:“去了还回来吗?”

    “当然要回来!”慕容凌看到她怔怔望着自己的眼里水雾愈盛,他不知道清雨林是怎么了,猜想只是舍不得自己而已。他的手轻轻伏在她的小手上面,“你怎么了?”

    她轻轻晃着脑袋表示没事。但她紧紧抿住的嘴唇又仿佛说了太多的事。

    “你的毒也解了。红果狸也该还给詹姑娘了。你放心,我会回来的。”慕容凌耐心的说给她听。

    “真的吗?”既是询问他是不是会回来,又是询问他是不是真的只是去还红果狸。其实,她的心里仿佛有个潜得到很深的声音一直在说“快看,快看,他才和丝裳幽会,马上就说要出门,不是私奔是什么。”尽管她撇着头不愿听那个魔魇的声音,但怎么都挥之不去,久久缠绕在脑边不绝于耳。

    慕容凌点点头!

    “把果子狸这件事办了,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办。”

    清雨林不解,她的心跟着这些疑问沉入了深黑的大海,找不到方向般迷茫,绝望:“很重要吗?非要亲自去办?”

    慕容凌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眼如星辰般明净:“非常重要,一定要亲自办!”

    半年的时光,已是第三次分别。

    清雨林看着他越来越依赖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的消失在苍叶绿野中·······

    她又像上一次呜呜的哭出了声!这一次她没有把握去想,她总感觉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个想法很慌缪。像是漂浮在空气里的半缕灵魂,即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很真实。比躺在慕容凌怀里闻着他身上的香草炸开那种浓郁的味道还要真实。

    那个想法很强烈,强烈得她的身上颤抖起来。她企图从地上挣扎站起来,想迈开步伐去追·······

    他却走了!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清雨林擦着泪痕,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回了家!她抬起红肿的眼睛四周望了望,他的物件随处可见,样样充斥着他的味道,她不敢上前去触摸,怕一碰就像他一样化掉了。前几个月的时光太过美好,美好得她甚至都不相信那是真实的,她怕这些都只是和她梦里的场景一样,到头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就是这里,歃血仙子说就在这里?”

    门外寂静得很,却传来轻声的一句说话声。清雨林在屋里就感受到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听来是不少于两人来了,没听到任何一个脚步声。

    清雨林抹抹眼泪,走到门口时正欲问来着何人时,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

    在山路转悠了半日,眼前终于看到了开阔的平地。慕容凌下了马,看来是下山了。

    乌云似被咬碎的布絮,杂乱的散在碧蓝的天空上。太阳躲着厚厚的云层间,只露出半张脸,西方的尽头升起火红的眼色,那是饮血的夕阳。

    风涌进眼前大片的玉米田中。高高的天花扬着蜜粉随风游荡,碧绿的青香味火热的充斥着鼻腔,那是玉米日渐成熟的味道。

    玉米田中央是条宽阔的马路,是山上的人们出山的毕竟之路。上次他带清雨林经过时,玉米田才刚刚播种,想到下次在经过时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了。

    过了几个月的平凡农夫生活,他却相当开心。简简单单的,无忧无虑才是真正的幸福。

    玉米林中突然传来植物被身旁快速经过的物体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步很快,却凌乱不堪,想来是什么动物闯进去偷吃玉米被农夫发现了,逃跑时胡冲乱撞······

    果不其然,前方离慕容清五米之远的地方,整齐的玉米杆排列成一行葱绿的幕布,突然“吱呀”一声,那幕布撕开一个口子,闯出个人来。她弯腰驼背手里紧紧抱着几个新鲜的玉米,一头凌乱的发丝上沾了不少玉米碎叶,她慌张的四处观望,想找个藏身之处。还没等慕容凌看清那人的面貌。“站住,别跑。”后面一个声音越来越近,那偷玉米的贼来不及多做思考匆忙的朝前面跑了几步,又一下扎进了刚刚逃出来的那片玉米林。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紧接着钻了出来,手里握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土,典型的农夫打扮。他晒得黝黑的脸庞上混浊的眼珠上下打量了慕容凌好几番,才粗声粗气的问道:“刚刚有个偷玉米的贼,你看到从哪边跑了吗?”

    慕容凌犹豫了一下,还是十分友善的指着自己后面的方向:“从那边跑了。”

    那矮胖男人顾不得道谢赶紧追了上去。

    “唉!”偷玉米的贼长长的舒缓一口气一下从玉米林里倒了出来,半个身子瘫在地上,手上的玉米却没掉半根,她才抬起头来感谢这位恩人。“谢谢你呀!是·····是你?”原本苍白的面容随着那个问号瞬间情绪高涨。

    慕容凌眉头一挑,饶有兴趣:“你——认识我?”

    那女子惊喜的站起来,刚刚逃命的那狼狈样也不见了,尽管身上的衣服从白色被泥巴染成了黑色,头发凌乱得像个乞丐,脸也脏兮兮的,整个人邋遢的不成样。不过她还是极力的像表现出自己知性的一面。

    “我,我。你偷了我的果子狸,还不记得我是谁了?”女子娇小的身子微微一侧,害羞的脸上晕起淡淡的红色。

    慕容凌大吃一惊:“是你,你是詹玉季?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也许是看到慕容凌脸上闪过的一丝嫌弃样,本来想出现在她面前时都是美美的,没想到却被他看到了自己最丢脸的一面,她小嘴唇微微嘟起,鼻头眉眼充满了微微恼意。“还不是怪你,要不是出来找你·······”玉季突然停顿一下,又生气的嚷道:“找你偷走的红果狸,我会落到这个下场吗?”

    “我这就还你!”慕容凌转身来到马匹身上的背篓前,从白衣飘飘的袖口伸出手来打开背篓的盖子,就像是在翻开一页书般优雅。玉季对比一下自己,面前的慕容凌如初雪般脱俗,美轮美奂的不像凡尘中人。而自己,全身脏兮兮的像个乞丐,她气鼓鼓的说:“你是在哪偷的,就要还回哪里去!”

    慕容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她从没见过男子有的英俊美貌:“是我唐突了·······实在是我有要事。既然你人在这里,你带回去也是一样的,也免得我多跑一趟。”

    “那不行?哪还有人偷了东西还要主人自己来要的。”

    慕容凌尴尬的笑容僵在嘴边:“你不是刚刚也偷东西了吗?”

    “我,我,我。”就算被当场抓住了,玉季极力为自己辩白,“还不是被你害得,你知道这三个多月来我有多惨吗?盘缠完了不说,马匹也买了,只能偷东西了·······呜呜呜。”想到这几个月来遭遇了人生最窘迫的时候,小玉季乐观的心态还是经不住现实的摧残,掉起了眼泪。

    “好了,好了,别哭了。这里离我家不远,你先去我家把衣服换换,在回家吧!”

    玉季用力的点头,然后笑了。“好呀!”

    天边的夕阳发出如血的惨红,绿树的顶梢能看到厚厚的云层慢慢被扯得支离破碎,视线的尽头很短,被葱郁的植被挡住了,院中周围几只飞鸟扑扇着翅膀逃命似的飞离。

    十多个从头到脚都是裹在银色中的人挺拔的朝门口两旁整齐的分开,头发清一色的高高挽在头顶束了个金色的发冠。十几个一模一样打扮的人甚至分不出男女,他们手里刚劲有力握着发出惨白的钢刀,似矫健的獠牙,露出凶魄的寒光。

    一块杏色三角纱巾遮住的半张脸,只露出白的有些瘆人的额头,一条条蜿蜒的眉毛下,是一双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清雨林腿脚一软,嘴上的话还未问出口,心里就已想到这些不是什么好人。她哆嗦的双手从门框上取下来,双手都拉到两边门扇的边缘,只要一秒钟就能关住门时。只是刹那间,站在离她最近的那个银色挺拔身躯手轻轻朝空中一挥,那把獠牙的钢刀径直朝她飞了过来,刀柄不偏不倚的刚好砸到她的脑门,然后又不偏不倚的原路飞回,连飞过的弧线都没有一丝改变,重回那人的手心。

    那人连身体都没歪斜一分。

    清雨林头嗡的一声,顿时脑袋感觉像是被人花开了一般,视线刷的一下全黑了,整个人朝后面重重的倒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一盆冰凉的水浇上头,强烈的刺激感把她弄醒。

    她被拖到了院中,十几个一模一样的人把她围成一圈,低着头俯视她。那一双双如野兽般充满对血腥渴望的眼神吓得清雨林瑟瑟发抖,她蜷着身子,紧紧抿着苍白得嘴唇,不知所措的望着这些从天而降的陌生人。

    “慕容凌在哪?”一个像是领头的人发话了。

    一头湿发顶在苍白的脸庞上,她像只快要被人宰割的兔子般可怜的把下巴埋进臂弯里,“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不说,看来要你吃点苦头才行。”杏色方巾下像是冷笑了两声,他的眼睛微微一蹙,似一道寒光射出。清雨林完全没看到有人动手,她整个身子被某种力量狠狠的朝空中一推,高高的飞了出去撞在院中蝉声振奋的老榕树上。她听到肋骨碎裂声音,接着整个身体轰然坠地,她手本能的紧紧抱紧肚子,一阵剧痛在麻木后袭来,苍白的脸蛋从脖子处青筋爆出的同时渗出火红的颜色。

    那人迈起不轻不重的步子走了过来,看似平静的眼神里是嗜血后意犹未尽又很满足的奇怪神色:“哼,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还想不想再尝试其它滋味呀!——说,慕容凌在哪?”

    清雨林咬着牙用手撑地艰难的坐起来,她背靠着榕树闭眼缓解疼痛,良久,她才睁开双眼,紧紧咬住的嘴唇也松开,留在上颚一排浸血的牙印。她涨红的脸又苍白一片,豆大的汗珠掉个不停,慌忙间嘴角流出一丝血迹,染红了洁白的牙齿。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着:“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慕容凌········”

    面前漆黑的眸子紧锁成线,仿佛所有的耐心都消失殆尽。

    她还未说完,一条闪电似的白色疾光飞快从右边划过。紧接着手腕处又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歪着脑袋看,手腕处有一条整齐的血丝缠绕了手腕一圈,有丝丝血痕从那条如蚕丝般的细缝处慢慢溢出。

    却是掏心刮骨般的疼!

    她下意识的把手拿起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她哭声惨叫着,她看到自己的手从齐腕断开,那个整齐的圆形伤口处不断有血往外喷出。她不可置信的大吼出来,她的手举在半空,另一只手紧紧扼住的那只手臂上,手掌却还躺在地上。

    她的手被那道疾光斩断了。她悲伤的靠在榕树上,眼里已是看透生死的苍白,她眼泪从灰暗的眼里倾泻而出。

    “哼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清雨林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奇怪的是并不是受尽屈辱后的悲怜,是异常坚毅的神情。连冷血无情的杀手都震惊不已。

    清雨林也许是看到了那抹惊慌,嘴角咧开一个讥讽的笑容:“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告诉你吗?别做梦了。”

    “你·······”那双愤怒的眼神充满了暴戾的气息。他的手抓住清雨林的领口朝空中一扔,在他手里清雨林就像只飞鹜一般,高高抛弃的同时又朝屋顶重重的砸去。顿时屋顶飞尘一片,混沌的空气里再也找不到只弱小的身躯········“还有多远呀?”玉季托着累得快要残废的腿,慢吞吞的跟着慕容凌的脚步走,她嘴上抱怨的同时嘴也没闲着,忙着啃刚刚偷来的新鲜玉米。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慕容凌的脚步还是一如既往的轻盈,他似掉落在凡尘的精灵般,步履拂过地上不沾一点泥土,优雅的穿梭在绿荫山中。

    “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村民种地也不容易。”磁性般的嗓音不轻不重的从前面传来,是一股清凉的源泉,滋滋流入心间。玉季心里含了蜜似的甜,嘟囔着嘴假装不高兴了:“自己都偷东西还好意思说我。耶,对了,你当初为什么要偷我的红果狸呀?”

    “呃~!”慕容凌停下脚步等她,俊朗的面容上微微透着喜悦神色:“是为了救我的妻子!”

    “你,你成亲了?”玉季突然像正午的黄花般,无精打采的。眼里闪过一些东西,像是绝望,像的落寞,又像是不可置信。

    “还没,我说把红果狸还你后要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娶她?”

    “哦!那她是怎么了,居然要用红果狸的血?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一连好几个问题,慕容凌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他还是耐着性子边走边慢慢解释。

    “她是因为我才中的毒!”

    玉季不解:“就因为那样,你为了报恩才娶她?”

    慕容凌继续耐着性子说:“不是,救她是为了报恩。娶她是因为真的喜欢她。对啦,你怎么知道我抓红果狸是要取她的血?”

    玉季噎了一下,想半天才沮丧的回到:“呃!我猜的,红果狸全身上下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想来只有它的血有几分作用了。”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慢慢的消失在天际,天边是橙黄的晦暗色。像是一条条即将沉入深海的鱼,最后一刻享受来自海上的快乐。

    “马上就到了!”慕容凌不紧不慢的说着,一路狂奔到此他连呼吸都没乱一丝。玉季跟在他身后撇了下嘴,十分不情愿在心里惊叹她的内力该是有多浑厚。

    “是那里吗?”视线里出现了草屋顶,上面却很杂乱,像是有个破洞。院中里树叶翻飞,原本堆放整齐的茅草跺子也胡乱滚在院子中央。

    “怎么回事?”一切不和常理的景象使慕容凌心中一紧,他加快脚步走了上去。

    榕树下有一滩还未凝固的血迹,太过静的林中渗出毛骨悚然的可怕寂静,周围没有一丝声音传来,连平时叽叽喳喳的鸟雀也不见半只踪影。他俩不禁同时提高了警惕,每一步走得都是小心翼翼。

    “阿林,你在哪?”慕容凌朝屋里大喊几声,却没有任何回声。他正要急切的朝屋里冲进去时,房屋四周爆炸声四起,五六个银色影子冲天而出,腾在高空的影子还未稳住,无数把明晃晃的刀以旋转飞速的力量飞快袭来,他后退一步,一把把玉季拉近怀里,腰腹收缩的同时脚尖一蹬,朝空中旋转飞跃的同时避开了围绕他的刀锋,在玉季还没从旋转的视线里适应过来时,慕容凌以快得不能再快的脚朝那些疾驰杀伤力极强的飞刀狠狠一踢。几把飞刀陆续脱离原本飞旋的轨迹,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那几人明显没料到,惊讶得瞳孔扩张的瞬间,已被自己的刀斩断腰腹。

    慕容凌抱着玉季缓缓的落了地!

    “这些是什么人呀?武功这么厉害?”玉季还没从刚刚的刀光剑影的恐怖环境里抽离出来,她脸色雪白,嘴唇也应突然的惊吓苍白得发着抖。

    “不知道。”慕容凌看起来极其冷静,他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眼里藏着过多担心。

    院子角落里,堆得凌乱的草垛里,似有东西在蠕动。

    慕容凌来不及多想,他把一贯冷静自若的理智抛到了脑后。也许那一刻他是焦急的,也许是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内心澎动,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让他习惯了有她的陪伴,当踏进院中。看到那趟新鲜的血迹时,他的心是有多担心多绝望。也许是这些让他来不及多想,也是他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他的手掌朝下的同时丹田使出内力涌向掌心,一股旋转的气流从地升起,呈龙卷风状越转越烈,慢慢的地上的树叶跟着浮动,像是被飓风从地面刮起般,浮在空中不停荡漾。玉季只觉被这股越来越急切的旋流扯得有些被动,她往后走了老远。

    顷刻间,这股旋流随着他手的方向一泄而去,顿时草垛里爆炸声震耳欲聋,草屑四飞间,一个白色的躯体高高腾起·········

    “阿林·······”那一刻他的嗓音破裂而悲伤。他朝她腾飞过去,在她坠地的瞬间接住。

    “怎么会是你?我到底做了什么事!”他的心狠狠抽搐着,沙哑的嗓音太过悲凉带着从未有过的哭腔,眼泪顺着英俊的面容缓缓滴下,落在她沾满血迹的脸庞上,血迹重新化开。

    紧闭的眼睛也许是被悲凉的声音唤醒,她缓缓睁开已浑浊的眼睛,晦暗的瞳孔里他的英俊的面容模糊不清。她抬起那只完好的手,颤抖的触摸着他的脸庞,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在触摸杯中倒影,怕一碰就荡起波纹,他的弄影再也见不到了。

    “慕容大哥·······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我以为你再也见不到你了·········”话还未说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呛得她不断发出微弱的咳嗽声。

    慕容凌不知所措的把她扶坐起来靠在自己的胸膛:“不要在说了,我这就带你回檀香幽谷,花白会救你的。”

    “好。”清雨林拉着他的手,笑着说。

    夕阳的余辉已经抹去,茭白的月光不合时宜的照得大地一片祥和之色。她的脸色是失血后的惨白,月光笼在上面,似古玉毫无生机的死人色彩。突然,丛林深处的繁华古木旁,闪过一个黑影。慕容凌的面容愤怒而扭曲,“你来照顾她。”

    说完他朝那个黑影的方向追了去。

    慕容凌走了好一会也不见回来,而重新陷入昏迷的清雨林呼吸重重的一抽,整个人像死而新生般醒了过来。玉季扶着她,脸上不知该露出怎么样的神色,可怜,同情,还是要像见过生死般的若无其事。她俩本是第一次见面,本该是可怜她的遭遇的,但要是一个陌生人突然对你露出那样的表情,似乎又更像是在嘲讽。更何况清雨林自己都没表现有多惨。

    “我想喝水,你能帮我找点水来吗?”她虚弱无力的说着,却没有一丝悲凉之意。

    “好!”玉季轻轻的把清雨林靠在草垛上休息,她刚起身转身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后背飞快的划过,她诧异的回过头看时,刚刚还躺在地上的清雨林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处浓稠的鲜红血迹。

    ········

    “啊!”玉季本就吓得惨白的脸色,一只手又毫无预兆的突然搭在她的身后,吓得她整个身子往后一缩。

    “怎么啦?阿林呢?”慕容凌皱着眉头问道。焦急的神色大概也只能从语气里扑捉了,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我,我不知道,就一瞬间,她就不见了。”

    “什么?”慕容凌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像缺氧般眩晕难受。“我不是要你好好照顾她的吗?”

    他刚刚还镇定自若的神情因慌张微微露出些恨意,玉季有些被吓到了,连连后退两步。“太快了,我也不知道。”玉季有些自责,垂着眼睑不敢看他。

    他的面容慢慢平静下来,“哎,都怪我。刚刚追去的那人也是银袍持刀打扮,不知道是什么人?”

    “你放心,那些人劫持清姑娘一定是有所企图的,肯定会保住她性命的,慢慢找,总能找到的。”玉季也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在安慰他。

    慕容凌重重的叹气声越加凝重,他抬起满是情绪的眼睛望着浩瀚的天空,心也像跟着沉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一样。冷飕飕的风灌进鼻腔,他不禁深深吸上一口寒气:“我担心她那么重的伤也不知道撑不撑的住。”

    “你刚刚跟上去看到了什么?”

    “乡亲们都平安无事。你的红果狸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慕容凌一提醒,玉季朝四周看了看,果不其然。刚刚还在身边的红果狸消失不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