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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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安然无恙

    示剑城是一座好城,不仅因为它的佛寺、工匠,还因为它的名字。一个名字要算得上好,它往往要足够直白,怎样做到直白却又不俗气,这是一门功夫。

    给示剑城取名的真济法师显然精通这门功夫。真济法师除了精通取名的功夫,也精通刀剑上的功夫。

    将一样东西清楚地展示给人看,无非是出于两个目的,一是为了荣耀,二是为了羞辱。

    荣耀自己,羞辱他人。

    而那些展示为了羞辱自己的人,其他人便大多把他当成傻子。

    真济法师就是这样的傻子。

    真济法师在示剑城的城楼上挂了一把羞辱自己的剑。示剑城既是这座城的名字,那这把剑就是这座城的灵魂,若是没了这把剑,岂不是示剑城也不存在了?

    示剑城虽然还在,但是它已经失去了灵魂,现在的人们看到的不过是示剑城已经死去的躯壳,它会在风吹日晒下慢慢腐败、消亡,直至虚无。只是这些迹象才刚刚开始。

    如果这把剑没有消失,示剑城会不会有同样的结果?

    灵魂既然可以失去,何尝不能找回呢?

    帮一整座城的人找回灵魂,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善事?

    这样天大的善事,岂不是人人都想做?

    至少有一个人很想做,他便是徐无恙。

    黄昏楼,已过黄昏。

    野猫翻过垃圾堆,用完美美的一道晚餐。

    那碗人汤却没人动,已渐渐有些发凉。

    嘴巴道:“你的名字很有意思。”

    徐无恙道:“我只希望一生平平安安,不要生病。”

    嘴巴道:“想要平平安安,你却做了杀手。”

    徐无恙道:“我若不杀人,便会有麻烦来杀我。”

    面具人微微一笑,好像很认同他的说法。

    嘴巴道:“你若找到了真言剑,楼将军便给你五万两银子。”

    面具人在徐无恙面前伸出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比了一个“五”的手势。

    原来面具人就是楼将军。

    示剑城中只有聋子没听过楼将军的名号,因为另外那些没听过的人,都成了死人。

    一个人若是被人称为楼将军,除了他的职位是将军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的名字是楼将军。

    楼将军虽然不是将军,但他手下统管的江湖人士并不比一支军队来得少。

    楼将军从来不会亲自动手,因为他有一支杀人的军队。

    但楼将军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他只杀那些他认为该杀之人,任何在他手下做事的人都必须铭记这一点,要不然下一个死的人就有可能是那个不听话的人。

    “五万两不够。”

    “不够?”

    “像我这样一个年轻人,花钱总是很快的,而且为了不生病,我总是吃最健康的食物,碰最干净的女人。”

    “八万两。”

    徐无恙毫不犹豫地道:

    “外加青云会的分堂主的位置。”

    楼将军是青云会的舵主,童老六、周勺、老瞎眼、王胜雪是青云会密令堂的四大护法,专门负责调查之事。

    “口气不小。”

    “当一个人真心真意为朋友办事时,他的诚意应该得到应有的回报。”

    楼将军微笑着看向徐无恙,嘴巴没有开口,因为嘴巴知道每当楼将军对一个人露出这样的微笑时,那个人下一秒会怎样。

    那个人只能像嘴巴一样闭嘴!

    赫然一道银影飞向徐无恙,快得不可思议,快如一道闪电!

    徐无恙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无非是自己的风府穴被重重地斩击了一下。

    “这便是你的回报!”

    难怪没有人见过楼将军亲自动手,因为他们只能见到一阵闪电般的银影。

    黄昏楼外,一道闪电,黑夜如昼。

    暴雨如注。

    黄昏已过了很久。

    黑夜是人们休息的时候,但却有一个人醒来。

    雨水打湿徐无恙的双颊。当一个人被冷水淋漓时,他总是很清醒的。

    所以徐无恙现在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被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正挂在黄昏楼西北的飞檐上,飞檐是用钢板加固过的,再挂十个徐无恙都没有问题。

    但徐无恙反而希望飞檐马上断掉,因为他已经在漆黑的冷雨中倒挂了三个时辰。就是有绝顶内功的人,此时也不免感到头晕目眩,难受得很。

    当一个人身体难受时,他的内心也往往同样难受,当一个人内心难受时,他往往需要宣泄,最轻松的宣泄方式,不过是一个字——骂。

    所以他骂。

    因为骂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

    本来在示剑城中没人敢骂楼将军,但是却没人不想骂楼将军。

    所以没人不想听人骂楼将军。

    徐无恙的骂声传遍了示剑城的街头巷尾,无数的人被骂声吵醒,当他们正欲开口骂时,却因为听到外面传来的骂声而闭上了嘴。

    雨声与骂声构成了一出奇妙的乐章,雨声如乐章中密集的鼓点,骂声如乐章中起伏的旋律。

    一声叫好打断了这奇妙的乐章。

    “骂得好!”

    叫好声如利箭一般穿透了层层的雨幕。

    有一个骑在高头白马上的汉子冲出雨幕。

    “骂得好?”

    “楼将军这样一个恶贯满盈、人面兽心的东西难道不该骂?”

    徐无恙在电光的映照下看清了汉子的脸。

    “来者何人?”

    “我叫高峰!”

    唯有高峰。

    铁胆高峰是示剑城中少有的既想骂又敢骂楼将军的人,所以当他遇到了和自己处境相同的人,他自然把他当成朋友。

    ——这难道不是缘分?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关系无非是建立在无数次相同的处境之上的。

    “你骂楼将军,我也骂楼将军,就凭这一点,我就知道你是个像我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也是我的朋友!”

    徐无恙大声喊道:“既然是朋友,就请快把我放下来吧!”

    高峰拍马,跃起,挥刀,收刀。缠在徐无恙身上的绳索断了,他的衣服完好,所以他依然安然无恙。

    ——谁说绝境没有出路?绝境就是一种出路!

    徐无恙一个筋斗,脚点了地,没沾起水花。

    他现在只感觉头晕目眩,任谁被倒挂三个时辰都会跟他有同样的感觉,甚至更糟。

    “老弟,上马!”

    徐无恙二话没说,就跃上了高高的马背。

    他们要去哪?

    当然是去平复徐无恙的微恙。

    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做到,那里有美酒、美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