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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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正值黄昏

    楼梯口已站了两个穿白袍的蒸汽游侠,他们双手交叉,抄在胸前,面无表情,看上去年龄并不大。

    董镖头刚欲踏上楼梯,其中一个白袍侠客竟伸出一只手将董镖头拦下。

    董镖头微微偏头,好像不理解对方的举动似的,道:

    “你知道我是谁?”

    白袍侠客摇头道:“不知。”

    “那你为什么拦我?”

    “因为我不拦你,就会死人。”

    董镖头笑道:“这里的确马上就会有死人。”

    “谁?”

    “你!”

    话音刚落,董镖头及他身后的两个镖师已经拔刀,向那两个白袍侠客攻去。

    右手边那个白袍侠客还没等对方的蒸汽吐出第一口,已弯曲了两指,如鹰抓般的右手疾出,直袭一名镖师的咽喉。

    苍鹰捕捉猎物的速度极快,那白袍人的鹰抓当然也不慢。只见血光一闪,白袍人的千斤一展、一扣、一勾,那镖师还没来得及惨叫,便有一块血糊糊的东西飞出,仔细一看,竟是那镖师的喉结!镖师当场毙命。

    这是极上乘的武功,董镖头与另外那名镖师都看呆了。左手那名白袍人便走上前去,在董镖头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董镖头惊恐地喊道:“撤!”

    另一名镖师把那名毙命的镖师扛在肩上,跟在董镖头身后,飞快地望黄昏楼外跑去。

    黄昏楼外,正值黄昏。

    黄昏之时,处处归人。

    徐无恙要归到哪里去?明天、明年他或许不知道,他只知道今晚的归处是黄昏楼,唯有黄昏楼。

    因为黄昏楼有一个人在等他,因为他也在等那个人。

    黄昏楼上,一个带着银色机括面具的人正坐在桌前,他的面具上只开了三个孔,两只眼睛,一张嘴巴。眼睛是男人的眼睛,嘴是男人的嘴,因为他的眼中没有秋波,因为他的嘴从来不动。他的身后站了一名苍髯老者,清癯的脸,清癯的身子,格格不入的是他谦恭的神态。

    面具人正在喝茶,鹧鸪斑瓷碗轻轻敲击在他的机括面具上,却不发出任何声响,所以此时屋内只有寂静。

    面具人身后老者的说话声打破了这寂静。

    “已经戌时了。”

    “戌时未到者,死。”

    “童老六他们还没到。”

    面具人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是不是要死?”

    面具人点头。

    “要不要我帮你杀了他们?”

    面具人点头。

    “上一个死在我手里的还是河北龙王苗老爷子,他晚了一步。”

    是真的一步,戌时刚过,苗老爷子才踏上黄昏楼最后一级台阶。

    这老者为什么这么多话?因为他的名字就叫嘴巴。嘴巴岂不是生下来就是为了说话的?

    那如果没有嘴巴,一个人是不是就不能说话?

    所以为了能说话,一个人是不是把他的嘴巴看得很重?

    所以世上只要是有用的东西,就总有人去用它,不管它看上去有多不中用。

    可惜嘴巴说的话也只能留在嘴上了。

    因为此时徐无恙在黄昏楼二楼的楼梯口出现了,他穿着一双铁鞋,那双铁鞋之上有许多来回运动的曲柄,一直连接到他的腰部,那双铁鞋生锈了,锈得很厉害。

    嘴巴道:“小兄弟,你的铁鞋生锈了。”

    徐无恙一直保持着浪子般的笑。

    “这世上只要是有用的东西,就总有人去用它,不管它看上去有多不中用。”

    “可惜这双铁鞋没人用。”

    “我不是人?”

    “因为你已是个死人!”

    老者刚欲出手,面具人突然一伸手将他拦下。嘴巴岂不是长在人身上?嘴巴岂不是受人控制?如果一个人控制不了他的嘴巴,那这个人岂能在世上存活?

    面具人至今仍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所以老者再没向前跨出一步。

    他让老者停下,是因为他看到徐无恙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备礼而来。

    就算要杀人,也最好能等别人献出自己的好意之后再杀,能大方地接受他人的好意,这一点只有明智的人才能真正做到。

    ——世上之事岂不是总是如此?人们总是在拒绝身边之人的好意?

    所以面具人笑了,徐无恙也笑了。因为他知道面具人是个明智人,所以他才来。

    徐无恙带来的是一道菜,将要吃晚饭的人,岂不是最垂涎一道珍馐?真正懂得他人的需求,自己的好意往往才能被接受,这一点也只有明智的人才能真正做到。

    ——我们难道不是总在献给他人不被需要的好意?

    徐无恙把那青花盘盖的大碗放到桌上,比一个“请”的姿势。

    嘴巴忙到前面来帮面具人揭开盖盘,嘴巴有时候也能帮人做事,颐指气使难道不就是这个道理?

    热气扑面而来,一股肉香从中四溢。

    好碗,好肉。

    好厨,好刀。

    切肉的刀工与杀人的刀法绝不一样,刀工要求“擘肌分理”,刀法要求“落英缤纷”。

    碗里装了一只长着六根手指的人手,一只人的鼻子,一对人的耳朵,一双人的眼睛。

    嘴巴是长在人身上的,自然表的是说话人的意思。

    “好刀工!”

    “承让。”

    “刀工好的人,刀法不一定好。”

    “可刀法好的人,刀工一定好!”

    “你刀法好不好?”

    徐无恙摇摇头,道: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只好试一试了。”

    嘴巴好奇地道:

    “怎么试?”

    “这里面还缺了一样食材。”

    “什么食材?”

    徐无恙摸了摸刀柄。

    “嘴巴!”

    面具人身子只微微一动,就好像瞬间移动到了徐无恙身边,他伸出两根手指,两根颀长的手指,死死地扣住徐无恙的脉门,徐无恙丝毫动弹不得。

    嘴巴在后面道:“你想死?”

    “我不想死。”

    “你杀了楼将军的四员大将,岂不是想死?”

    “可我杀了他们,我并没有死。”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比他们更有能力在楼将军手下做事。”

    面具人死死扣住徐无恙脉门的手松开了,他又回到了座位上。

    “你想要钱?”

    “我当然想要钱,我是个年轻人,年轻人总是要花很多钱的。”

    “所以你希望帮楼将军做事?”

    “不错。”

    “你知不知道楼将军花了多少功夫才培养出我们五个吗?”

    “我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只需要楼将军知道,他浪费了许多时间与精力。”

    嘴巴从不生气,因为嘴巴不会生气,生气的是人。

    “你已知道了那件事?”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