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铺水残阳
示剑城东，有条燕雀溪。
燕雀溪上，有尾乌篷船。
乌篷船上，有位老渔夫。
老渔夫待在船上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捕鱼。
破旧的乌篷船上已翻起如海般的白肚皮。
老渔夫为什么能捕到这么多鱼？
因为他已经老了。捕鱼并不是件力气活，有经验的渔夫必须如了解自己孩子一般了解各类鱼儿。
还因为他的眼是瞎的。瞎子怎么捕鱼？
一个人如果瞎了，他的耳朵通常更加灵敏。
一个人在世，他就难免发出声音，一条鱼难免和人一样，水下的世界和陆上的世界其实是一个道理。
老瞎眼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他捕的鱼远远足够他生活。老瞎眼无妻无子，一条乌篷就是他的家，一根鱼叉就是他的亲人，整条江河就是他的饭碗。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所以他从不会丢饭碗。
老瞎眼也爱钓鱼，叉鱼与钓鱼绝不是一码事，叉鱼是他的工作，钓鱼是他的爱好。一个男人应该懂得分开这两者。叉鱼时他绝不会手软，钓鱼时他绝不会心急，爱好与工作太过相近，对很多人来说其实是件危险的事。
老瞎眼最爱的事，无非是夕阳上停一粒浮漂，逼仄着嗓子，对唱一襟晚照，唱些他年轻时学的歌谣，没瞎时唱的歌谣，唱给人听的歌谣。
至少曾经是唱给人听的。
不知道为什么老瞎眼总是能找准夕阳在水中的位置，是不是因为他听到了夕阳灿烂的呼吸？还是他能听到夕阳应和他的歌声？
没人知道。
今天老瞎眼没有叉鱼，也没有钓鱼，当一个人的爱好与工作太过相近，他就可能忘了休息的重要性。幸好老瞎眼知道，所以他只把一双皱巴巴的脚垂进铺水残阳，他咧开嘴，知足地笑着，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残阳好像一条鱼儿般在呵他的脚心，弄得他发痒。
身暖，嗓暖，意动，歌扬。
“乱影映我身……”
碧空，无影。
“残阳斑驳萧萧景……”
词悲，声不悲。
“以此送归魂。”
魂在，人未亡。
水中一阵暗响，残阳如被惊了的鱼儿在水中摇曳。
“是谁啊？把我的鱼儿都惊跑了。”
“瞎爷，您要是不来，鱼儿可就真跑了。”
已经有个面无表情的人立在乌篷船头，投下了一道长长的人影，遮在老瞎眼的斗笠上。
“是条大鱼？”
“二月初一，黄昏楼，是条大鱼。”
王胜雪虽然是个女子，可是却有着双男子般的眼睛。
男子和女子的眼睛有什么区别？
女子的眼中总装着一眶秋波，所以她们的眼总比男子水灵，却同时也让她们看不清楚。王胜雪的眼中没有秋波，所以她往往看得十分清楚，同时她的目光也不会被更水灵的眼睛吸引，所以她看得更加清楚。
有一双看得如此清晰的眼睛有什么用？
这一双眼除了本身就是无价的财富，而且还能带来无尽的财富。因为它们长在一名掮客的脸上。
王胜雪虽然已经三十五了，但保养得很好，皮肤依然很紧致，胸部也依然挺翘，特别是有一双雪白又结实的大腿，风韵不减，正是有味道的年龄，可以让买卖的双方都看花了眼。但王胜雪不会花眼，凡是她过眼的钱货都不会差数，这就是一双男人的眼睛长在女人身上的结果。
王胜雪看物的眼力好，看人的眼力更好。作为一名掮客，又是一位常在男人梦中出现的女人，王胜雪自然知道怎么在钱孔与男人堆中游刃有余。比起掉进钱眼里，在她身边的男人通常先掉进了她的手中。
这天王胜雪正在饭桌上谈一桩生意，她的酒量超过许多男人，所以她正在与那生意人喝酒，酒和女人，这是让人变得最好说话的两件东西，更何况是一坛美酒，更何况是一位美人。所以生意很快就要谈妥了。
王胜雪正举起最后一杯酒，准备将对方的心完全俘获。只要这杯酒一下肚，再稍微用自己的优势撩拨一下，对方毕竟是男人，这桩生意就是神仙也搅不黄。
王胜雪微微一笑，每当她觉得有十分的把握时，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可惜这次她错了，只听“波”的一声，银光一闪，她与那生意人手中的酒杯全部变成了碎片，他们杯中的酒也变成了一手的淋漓。
“谁？！”王胜雪早已悬钩在手，准备迎接第二次袭击。那生意人缩在座位上，被吓得一动不动。
“胜雪姐姐，有桩大生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什么生意！”
“二月初一，黄昏楼，楼将军有请。”
临走时，那生意人一脸尴尬地坐在椅子上，面带愠色。王胜雪报以一个桃花般的笑靥，说道：
“老张，这生意留着，等我回来，我亲自给你补偿。”
眼睛笑得如桃叶一般。
那生意人笑眯眯地看向王胜雪，脑子里已在想些其他的事情了。
可惜他没能如愿以偿，她也没能献出自己的最后一次。
二月初一，黄昏楼。
黄昏楼之所以叫黄昏楼，除了因为它的高台能够让人更好地欣赏黄昏之外，还因为它能让其中的人们醉生梦死，忘记白天与黑夜。
但今天的黄昏楼却只有黑夜，所以来寻找黄昏的人都要失望了。长龙镖局的董镖头就是个最爱黄昏的人。长龙镖局在南羽国北部一带可以说拥有相当响的名号，他们镖局拥有的十八辆火车与二十四辆蒸汽铁甲车让他们每年保的镖超过了其他所有镖局的总和，而且火车与蒸汽铁甲车一行驶起来轰轰作响，势不可挡，任何等马贼一见就都吓破了胆，更别提上来打劫了。
董镖头也是这么一个势不可挡的人，他平时的座位总是在二楼临街的窗户旁，因为那里风景最好。怎料今天董镖头一踏进黄昏楼，店小二就拦着他与他的随从道：
“董爷，今天您不能上二楼……”
话还没说完，董镖头身后的镖师对着小二的右颊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小二火辣辣地疼。
“他是谁？”
小二捂着脸小声地道：“他是长龙镖局董爷。”
“这是什么地方？”
“黄昏楼。”
“哼，你还没糊涂。”
店小二刚欲开口，却害怕他又打自己一巴掌，便紧闭着口，目送董镖头向楼梯口走去。
(本章完)
燕雀溪上，有尾乌篷船。
乌篷船上，有位老渔夫。
老渔夫待在船上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捕鱼。
破旧的乌篷船上已翻起如海般的白肚皮。
老渔夫为什么能捕到这么多鱼？
因为他已经老了。捕鱼并不是件力气活，有经验的渔夫必须如了解自己孩子一般了解各类鱼儿。
还因为他的眼是瞎的。瞎子怎么捕鱼？
一个人如果瞎了，他的耳朵通常更加灵敏。
一个人在世，他就难免发出声音，一条鱼难免和人一样，水下的世界和陆上的世界其实是一个道理。
老瞎眼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他捕的鱼远远足够他生活。老瞎眼无妻无子，一条乌篷就是他的家，一根鱼叉就是他的亲人，整条江河就是他的饭碗。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所以他从不会丢饭碗。
老瞎眼也爱钓鱼，叉鱼与钓鱼绝不是一码事，叉鱼是他的工作，钓鱼是他的爱好。一个男人应该懂得分开这两者。叉鱼时他绝不会手软，钓鱼时他绝不会心急，爱好与工作太过相近，对很多人来说其实是件危险的事。
老瞎眼最爱的事，无非是夕阳上停一粒浮漂，逼仄着嗓子，对唱一襟晚照，唱些他年轻时学的歌谣，没瞎时唱的歌谣，唱给人听的歌谣。
至少曾经是唱给人听的。
不知道为什么老瞎眼总是能找准夕阳在水中的位置，是不是因为他听到了夕阳灿烂的呼吸？还是他能听到夕阳应和他的歌声？
没人知道。
今天老瞎眼没有叉鱼，也没有钓鱼，当一个人的爱好与工作太过相近，他就可能忘了休息的重要性。幸好老瞎眼知道，所以他只把一双皱巴巴的脚垂进铺水残阳，他咧开嘴，知足地笑着，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残阳好像一条鱼儿般在呵他的脚心，弄得他发痒。
身暖，嗓暖，意动，歌扬。
“乱影映我身……”
碧空，无影。
“残阳斑驳萧萧景……”
词悲，声不悲。
“以此送归魂。”
魂在，人未亡。
水中一阵暗响，残阳如被惊了的鱼儿在水中摇曳。
“是谁啊？把我的鱼儿都惊跑了。”
“瞎爷，您要是不来，鱼儿可就真跑了。”
已经有个面无表情的人立在乌篷船头，投下了一道长长的人影，遮在老瞎眼的斗笠上。
“是条大鱼？”
“二月初一，黄昏楼，是条大鱼。”
王胜雪虽然是个女子，可是却有着双男子般的眼睛。
男子和女子的眼睛有什么区别？
女子的眼中总装着一眶秋波，所以她们的眼总比男子水灵，却同时也让她们看不清楚。王胜雪的眼中没有秋波，所以她往往看得十分清楚，同时她的目光也不会被更水灵的眼睛吸引，所以她看得更加清楚。
有一双看得如此清晰的眼睛有什么用？
这一双眼除了本身就是无价的财富，而且还能带来无尽的财富。因为它们长在一名掮客的脸上。
王胜雪虽然已经三十五了，但保养得很好，皮肤依然很紧致，胸部也依然挺翘，特别是有一双雪白又结实的大腿，风韵不减，正是有味道的年龄，可以让买卖的双方都看花了眼。但王胜雪不会花眼，凡是她过眼的钱货都不会差数，这就是一双男人的眼睛长在女人身上的结果。
王胜雪看物的眼力好，看人的眼力更好。作为一名掮客，又是一位常在男人梦中出现的女人，王胜雪自然知道怎么在钱孔与男人堆中游刃有余。比起掉进钱眼里，在她身边的男人通常先掉进了她的手中。
这天王胜雪正在饭桌上谈一桩生意，她的酒量超过许多男人，所以她正在与那生意人喝酒，酒和女人，这是让人变得最好说话的两件东西，更何况是一坛美酒，更何况是一位美人。所以生意很快就要谈妥了。
王胜雪正举起最后一杯酒，准备将对方的心完全俘获。只要这杯酒一下肚，再稍微用自己的优势撩拨一下，对方毕竟是男人，这桩生意就是神仙也搅不黄。
王胜雪微微一笑，每当她觉得有十分的把握时，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可惜这次她错了，只听“波”的一声，银光一闪，她与那生意人手中的酒杯全部变成了碎片，他们杯中的酒也变成了一手的淋漓。
“谁？！”王胜雪早已悬钩在手，准备迎接第二次袭击。那生意人缩在座位上，被吓得一动不动。
“胜雪姐姐，有桩大生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什么生意！”
“二月初一，黄昏楼，楼将军有请。”
临走时，那生意人一脸尴尬地坐在椅子上，面带愠色。王胜雪报以一个桃花般的笑靥，说道：
“老张，这生意留着，等我回来，我亲自给你补偿。”
眼睛笑得如桃叶一般。
那生意人笑眯眯地看向王胜雪，脑子里已在想些其他的事情了。
可惜他没能如愿以偿，她也没能献出自己的最后一次。
二月初一，黄昏楼。
黄昏楼之所以叫黄昏楼，除了因为它的高台能够让人更好地欣赏黄昏之外，还因为它能让其中的人们醉生梦死，忘记白天与黑夜。
但今天的黄昏楼却只有黑夜，所以来寻找黄昏的人都要失望了。长龙镖局的董镖头就是个最爱黄昏的人。长龙镖局在南羽国北部一带可以说拥有相当响的名号，他们镖局拥有的十八辆火车与二十四辆蒸汽铁甲车让他们每年保的镖超过了其他所有镖局的总和，而且火车与蒸汽铁甲车一行驶起来轰轰作响，势不可挡，任何等马贼一见就都吓破了胆，更别提上来打劫了。
董镖头也是这么一个势不可挡的人，他平时的座位总是在二楼临街的窗户旁，因为那里风景最好。怎料今天董镖头一踏进黄昏楼，店小二就拦着他与他的随从道：
“董爷，今天您不能上二楼……”
话还没说完，董镖头身后的镖师对着小二的右颊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小二火辣辣地疼。
“他是谁？”
小二捂着脸小声地道：“他是长龙镖局董爷。”
“这是什么地方？”
“黄昏楼。”
“哼，你还没糊涂。”
店小二刚欲开口，却害怕他又打自己一巴掌，便紧闭着口，目送董镖头向楼梯口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