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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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再响铜铃

    两只斗笠下是慕云和宋川,另一只斗笠下,一位虬须黑面皮大汉,睁着浑圆的眼盯着慕云,如果眼能吃人,慕云现在一定骨头都不剩。

    另一只斗笠下,长丝飘飘,柳叶眉下一双桃花眼眯成一条缝,正笑眯眯地盯着慕云看,眼睛能盯得人害羞,所以现在慕云感到一身不自在。

    宋川来回看了看三人,笑着道:“我来介绍介绍。”

    “这位是慕云慕少侠,风姿丰伟,武艺高强,一柄断剑,使的是长风破竹,天雷断崖,又心地善良,行事磊落,真正当得上一个‘侠’。”

    那黑皮汉子鼻子里喷出气,道:“哼,幸会。”语气却丝毫不恭敬。

    那女子将手臂靠在车窗上,头放在手臂上,马车的绣帘轻轻地拍打着她斗笠的笠缘,她一双眼眨也不眨,仍是盯着慕云看。

    宋川指着那黑面汉子,道:“这位是祝武祝大哥,人称铸铁老五,不仅使得一手好剑,一手铁砂掌的功夫,一柄百十来斤的铁锤,都厉害得紧。”

    慕云笑着道:“祝大哥,幸会幸会。”

    祝武的声音响若洪钟,道:“不要叫我祝大哥!叫我祝老五!”

    慕云问道:“为什么?”

    祝武道:“因为我不想再辈分上占了别人的便宜!”

    宋川笑道:“祝大哥总是这么豪爽。”

    宋川又指着那靠着窗的女子,道:“这位是秋水秋姑娘,人称画舫秋水,不仅人长得漂亮,一把细剑来去自如,歌喉更是极佳。”

    慕云拱手道:“秋姑娘,幸会幸会。”

    秋水仍直勾勾地看着慕云,睫毛像含羞草的的叶子。

    慕云摸摸自己的脸,问道:“秋姑娘,我的脸上是粘了什么东西吗?”

    秋水嫣然一笑,眼波里的媚态尽露,笑嗤嗤地道:“慕少侠的脸上没有粘东西,这是我的习惯。”

    “习惯?”

    “当我遇到一个陌生人时,总要仔仔细细地观察他一番。”

    “观察?”

    “我看人很准的。”

    慕云微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你看看我这个人怎么样?”

    “别的我不敢说,不过我敢肯定,慕少侠一定是个没娶过老婆的人。”

    “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的目光躲躲闪闪。”

    “躲躲闪闪就是没娶过老婆?”

    “多半是。”

    “我觉得还有一种人。”

    “哪种人?”

    “他太爱自己的老婆,或者他的老婆太凶,所以他不敢看其他女人。”

    马车有些微微颠簸,似乎已经驶出了驰道。

    “那老太婆他也不敢看?”

    “老太婆当然可以看,可你不是老太婆。”

    秋水娇媚地低下头,红着脸轻声问道:“那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她这一问,问得慕云尴尬。慕云正坐在秋水身边,甚至能闻到她的口中吐出的兰气。

    慕云结结巴巴地道:“秋姑娘……秋姑娘是个有老婆的人不敢看的人。”

    “所以你老婆很凶?”

    慕云忙摆手道:“我没有老婆。”

    “慕少侠如此一个翩翩少年,怎么会没老婆呢?”

    慕云支支吾吾地道:“因为……我……”

    秋水撩了撩脑后的秀发,眨着眼问道:“你看我怎么样?”

    慕云道:“什么怎么样?”

    “做你老婆怎么样?”

    秋水的笑声如银铃一般从窗帘的缝中钻出,接着是两个汉子爽朗的笑声。

    叶秋璇好像听到一个女子的笑声。

    “为什么不能让我跟慕大哥坐一辆车?”

    小王爷捂着嘴,偷笑道:“万一你们……你们……”

    目光中带着一些青涩的成熟。

    叶秋璇用力拍向小王爷的背,道:“万一那个女人……万一慕大哥……”

    小王爷道:“慕大哥又不是你的人,你那么在意他干什么?”

    “慕大哥当然不是我的人,但是……但是也不是她的人!”

    小王爷高声道:“你承认吧,你是不是喜欢慕大哥?”

    叶秋璇刚欲反驳,却好像想起什么,叹气道:“我……唉,你跟他一样傻。”

    荀粲与焦修和在一旁偷笑。

    四辆马车如四个独立的世界,每辆马车的车厢都是一个小天地,尽管其中的人们一开始并不认识,或者同另一个天地的人更熟悉,但他们已经搭上了那辆注定的马车,走进了那片注定的天地,不管再陌生的人,他们也要去交往,不管再熟悉的人,他们也要忍痛割舍。世间之事本来如此。

    是不是生活就如此了?对有些人来说,是。但是对有些人来说,不是。

    叶秋璇就不是这样的人。

    四辆马车已经笃笃地驶出了落羽城,上下了青山,沿着盘江,像四片飞叶,远离本来的枝。

    日头已高,马匹已渴,所以马要停下来饮水,行人已饿,所以人要停下来吃饭。每人一块油饼配几块酱牛肉,男人们传一口酒,杂着灰尘咽下肚。

    落羽城的东边,连绵的山脉渐渐多了起来,盘江如一柄剑破开了沿路的山谷,落羽城便是那剑尖的一点寒芒。马匹渐渐跑得有些吃力,气缸的尖啸便渐渐盖过了马的嘶鸣。

    再上路时,最后的一辆马车中,慕云的位置上已经换成一个头戴方巾,斯斯文文的青年男子,秋水又用打量慕云的眼光打量着这个新坐上的男子,只是她不再同他开玩笑,因为她看到他眼中有一丝极隐秘的智慧。但凡世间不会被人开玩笑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极聪明的人,一种是极正直的人。恰好这个男子两者都是。

    第二辆马车里,岳林峰与一个没有眉毛的男人在密切地交谈,旁边一名白眉白须、红光满面的老年人在轻啜着普洱,好像旁边完全没有这两个人,也好像完全没听到他们在交谈什么。旁边两人也好像完全看不到这个老人,好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但一件东西不能让人忽略他的存在,那就是他手里的那碗茶。尽管在崎岖的山路上,马车颠簸个不停,但老者手里茶碗中的水面却丝毫不动,仿佛被冰冻了一般,就连他长须下的嘴轻啜时,那茶的表面也不泛起一丝涟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