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雪红炉
小王爷拉着二人风风火火地奔向前院，沿路的佣人常常躲闪不及，来回搬运的物件给撞落一地。
不多时，三人来到前院，其时宴会的布置已完成了大约一半，擂台初具框架，建材堆了一地。桌是清一色的铜江铁海桌，打造这许多的铜江铁海桌可费了府上雕水匠不少的功夫，慕云也参与了其中。
院子正中立了一个瘦瘦高高的人，他正一手托着把算盘，另一只手在上面飞速打着算珠，方巾长袍，目不转睛，对后面来人全然不知，正是那日酒楼中的荀掌柜。
“呆子！”叶秋璇跑上前去拍了拍荀粲的左肩，随即马上跳到右边。荀粲转过头寻不到人，一脸茫然，把大家都逗笑了。
“呆子，你可真是呆。”叶秋璇调侃道。
荀粲微笑着道：“当然不及叶姑娘聪明伶俐。”
叶秋璇昂首道：“那是当然。”
众人都笑，慕云看出，荀粲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呆呆傻傻，但其实心里精细得很。
“怎么荀兄会在这？”慕云不解地问道。
经小王爷解释，慕云才明白，原来荀粲长小王爷三岁，与慕云同岁，在荀粲七岁那年，小王爷的保姆荀氏在王府门口发现了被冻僵的荀粲，便收留他在王府。因叶秋璇常常来府上找王爷玩耍，因此叶秋璇与小王爷便把他当做大哥哥一般。等到荀粲成人之后，便让他在盘江边开了一家酒店，名虽叫“荀家大院”，却是端王家产。这些日准备宴会，资货来往，人手布置，自然少不了日日与它们打交道的荀粲，便让他歇了酒店，来府上帮忙。
府上自二人小时就请了西风岛上侠客海角剑百尺崖来传授武功，但小王爷贪玩好耍，不肯下狠功夫，总是练到一半就跑出去，要么是找府上的雕水匠要新奇玩意儿，要么是出府跟其他的男孩疯玩，小王爷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骂不得更打不得，让百尺崖没了辙。百尺崖只好把精力全放在荀粲一人身上，荀粲从小流浪，也吃得苦，下狠心练功。荀粲十七岁那年的重阳节，百尺崖与荀粲切磋，被荀粲险胜一招，百尺崖当夜便收拾行李，悄悄地离开了待了十年的端王府，却把海角剑留在了府上。
“想不到荀兄还有这般经历，慕某实在是佩服。”慕云听罢，啧啧称奇。
“唉，往事切莫提他，不过是三更剑影，一把眼泪。”荀粲摆头道。
“走，我带你们看一看宴会的布置。”
三人跟着荀粲向前走去。
“除了四周的铜江铁海桌，这中间一张海濂河晏桌，是特意为这次英雄宴打造的。”
只见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长方形桌，长宽约能坐下一百人，自首至尾，底座由铜铁打造，上面精工刻着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螭吻九子，盘虬交错，生动传神。
“到时底座能散出如云雾般的蒸汽，九子出没其中，如画龙点睛。”荀粲指着海濂河晏桌说道。
桌上烧一层琉璃，琉璃中有一圈圆形凹槽，槽壁光滑透亮，像是用白玉铺成。
“到时这凹槽中将注满水，菜肴就漂浮其上，流觞曲水，名副其实。”
三人都为这桌子精妙的设计眼前一亮。
再往前，搭了一半的擂台建在一片湖上，英雄宴难免切磋拳脚，若是发生意外，难免扫了众人的兴致，因此擂台四周全部装上了铁栏杆，防止有人跌落。更绝的是，这擂台是可以旋转的，背面正好连着湖心一亭，这样就方便了师匠在后台做好准备，不致冷场。
众人一路看了过去，半途中天空竟然开始飘起雪花，观看完毕，小王爷就直接在湖心亭中叫佣人端来几碟菜，一壶酒，观赏冬日雪景。初时雪还不大，渐渐地，雪已在枯败的荷叶上堆了一指厚，毛茸茸的大衣簇着冬风卷地而来，雪越来越大。虽然冬风凛冽，但众人在湖心亭中却并不感到寒冷，因这湖心亭亭柱与地砖中埋了蒸汽暖管，现已火力全开，旁又有一只红泥小炉，更添温度。
喝到兴起时，亭外飞雪袭面，小王爷与叶秋璇便叫荀粲来赋一赋此情此景，荀粲百般推辞，最后只好勉为其难，提笔落字，作了一首乐府：
京师腊月无梅花，南来灰霾北来沙，长龙破竹凤嘲哳。
湖清雪浊倾觞间，酒徒恣栖危檐下，厉冬无情风飒飒。
一觞一瓢不快意，杯盏醪酤聚三佳，烧刀梅子黄槐花。
烧刀一饮夜凝杀，再饮满天落银甲，三饮悬崖勒万马。
又饮梅子卧流霜，扁舟踏梦溯盘江，西风送雪涛声长！
黄槐输雪一分白，雪却逊槐千古香，一枝独秀谢佳酿。
蜡炬涕泣燃将尽，酒伴病酲难自禁，寒水瑟瑟酹知音。
归尘漫途吹酒醒，酒徒古来常伤心，不觉悲从醉中生。
天地间，谁得长共饮！
众人齐声叫好，又叫乐师歌女来谱曲唱了，弦间应和风雪，隐然有悲音，众人都明白，这样的欢快日子过去了就再不来，如此忘却烦恼的欢聚又能有几回呢？席宴终尽，雅境难恒，幸好金箭虽远，余温尚存，此时还能保留一丝温存。歌罢舞毕，面对一桌的狼藉，众人难免唏嘘不已。飞雪慢慢地停了下来，大地都换上了素裹。
已到了日落时分，荀粲道别，去赶一下午落下的工，叶秋璇也不得不回家，小王爷又被管家拉着去习晚课。只剩下慕云一人，沿着湖畔行走，留下一串落寞的脚印。
刚走出没两步，对面来了一个人影，那人影在夕阳雪光的照映下白里透红，走路一瘸一拐，慕云便知道是焦修和。
“焦师傅。”慕云走上前去招呼道。
慕云背着夕阳，五官都在阴影之中，焦修和手扶着金丝眼镜，盯了半天才认出来是慕云。
“慕云啊。”
“焦师傅也有这雅兴来赏雪。”
焦修和苦笑一声，道：“呵，雅兴没有，倒是有一肚苦衷。”
慕云道：“哦？焦师傅请讲，不知慕云能不能帮上忙。”
焦修和道：“还有几天就到了英雄宴，可代表端王府作展出的物件还没着落，小王爷要求一定要新奇出众，力压群雄，我是老了，不中用了，做了好几件给小王爷看，都不合他意，你说这可怎么办。”
(本章完)
不多时，三人来到前院，其时宴会的布置已完成了大约一半，擂台初具框架，建材堆了一地。桌是清一色的铜江铁海桌，打造这许多的铜江铁海桌可费了府上雕水匠不少的功夫，慕云也参与了其中。
院子正中立了一个瘦瘦高高的人，他正一手托着把算盘，另一只手在上面飞速打着算珠，方巾长袍，目不转睛，对后面来人全然不知，正是那日酒楼中的荀掌柜。
“呆子！”叶秋璇跑上前去拍了拍荀粲的左肩，随即马上跳到右边。荀粲转过头寻不到人，一脸茫然，把大家都逗笑了。
“呆子，你可真是呆。”叶秋璇调侃道。
荀粲微笑着道：“当然不及叶姑娘聪明伶俐。”
叶秋璇昂首道：“那是当然。”
众人都笑，慕云看出，荀粲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呆呆傻傻，但其实心里精细得很。
“怎么荀兄会在这？”慕云不解地问道。
经小王爷解释，慕云才明白，原来荀粲长小王爷三岁，与慕云同岁，在荀粲七岁那年，小王爷的保姆荀氏在王府门口发现了被冻僵的荀粲，便收留他在王府。因叶秋璇常常来府上找王爷玩耍，因此叶秋璇与小王爷便把他当做大哥哥一般。等到荀粲成人之后，便让他在盘江边开了一家酒店，名虽叫“荀家大院”，却是端王家产。这些日准备宴会，资货来往，人手布置，自然少不了日日与它们打交道的荀粲，便让他歇了酒店，来府上帮忙。
府上自二人小时就请了西风岛上侠客海角剑百尺崖来传授武功，但小王爷贪玩好耍，不肯下狠功夫，总是练到一半就跑出去，要么是找府上的雕水匠要新奇玩意儿，要么是出府跟其他的男孩疯玩，小王爷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骂不得更打不得，让百尺崖没了辙。百尺崖只好把精力全放在荀粲一人身上，荀粲从小流浪，也吃得苦，下狠心练功。荀粲十七岁那年的重阳节，百尺崖与荀粲切磋，被荀粲险胜一招，百尺崖当夜便收拾行李，悄悄地离开了待了十年的端王府，却把海角剑留在了府上。
“想不到荀兄还有这般经历，慕某实在是佩服。”慕云听罢，啧啧称奇。
“唉，往事切莫提他，不过是三更剑影，一把眼泪。”荀粲摆头道。
“走，我带你们看一看宴会的布置。”
三人跟着荀粲向前走去。
“除了四周的铜江铁海桌，这中间一张海濂河晏桌，是特意为这次英雄宴打造的。”
只见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长方形桌，长宽约能坐下一百人，自首至尾，底座由铜铁打造，上面精工刻着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螭吻九子，盘虬交错，生动传神。
“到时底座能散出如云雾般的蒸汽，九子出没其中，如画龙点睛。”荀粲指着海濂河晏桌说道。
桌上烧一层琉璃，琉璃中有一圈圆形凹槽，槽壁光滑透亮，像是用白玉铺成。
“到时这凹槽中将注满水，菜肴就漂浮其上，流觞曲水，名副其实。”
三人都为这桌子精妙的设计眼前一亮。
再往前，搭了一半的擂台建在一片湖上，英雄宴难免切磋拳脚，若是发生意外，难免扫了众人的兴致，因此擂台四周全部装上了铁栏杆，防止有人跌落。更绝的是，这擂台是可以旋转的，背面正好连着湖心一亭，这样就方便了师匠在后台做好准备，不致冷场。
众人一路看了过去，半途中天空竟然开始飘起雪花，观看完毕，小王爷就直接在湖心亭中叫佣人端来几碟菜，一壶酒，观赏冬日雪景。初时雪还不大，渐渐地，雪已在枯败的荷叶上堆了一指厚，毛茸茸的大衣簇着冬风卷地而来，雪越来越大。虽然冬风凛冽，但众人在湖心亭中却并不感到寒冷，因这湖心亭亭柱与地砖中埋了蒸汽暖管，现已火力全开，旁又有一只红泥小炉，更添温度。
喝到兴起时，亭外飞雪袭面，小王爷与叶秋璇便叫荀粲来赋一赋此情此景，荀粲百般推辞，最后只好勉为其难，提笔落字，作了一首乐府：
京师腊月无梅花，南来灰霾北来沙，长龙破竹凤嘲哳。
湖清雪浊倾觞间，酒徒恣栖危檐下，厉冬无情风飒飒。
一觞一瓢不快意，杯盏醪酤聚三佳，烧刀梅子黄槐花。
烧刀一饮夜凝杀，再饮满天落银甲，三饮悬崖勒万马。
又饮梅子卧流霜，扁舟踏梦溯盘江，西风送雪涛声长！
黄槐输雪一分白，雪却逊槐千古香，一枝独秀谢佳酿。
蜡炬涕泣燃将尽，酒伴病酲难自禁，寒水瑟瑟酹知音。
归尘漫途吹酒醒，酒徒古来常伤心，不觉悲从醉中生。
天地间，谁得长共饮！
众人齐声叫好，又叫乐师歌女来谱曲唱了，弦间应和风雪，隐然有悲音，众人都明白，这样的欢快日子过去了就再不来，如此忘却烦恼的欢聚又能有几回呢？席宴终尽，雅境难恒，幸好金箭虽远，余温尚存，此时还能保留一丝温存。歌罢舞毕，面对一桌的狼藉，众人难免唏嘘不已。飞雪慢慢地停了下来，大地都换上了素裹。
已到了日落时分，荀粲道别，去赶一下午落下的工，叶秋璇也不得不回家，小王爷又被管家拉着去习晚课。只剩下慕云一人，沿着湖畔行走，留下一串落寞的脚印。
刚走出没两步，对面来了一个人影，那人影在夕阳雪光的照映下白里透红，走路一瘸一拐，慕云便知道是焦修和。
“焦师傅。”慕云走上前去招呼道。
慕云背着夕阳，五官都在阴影之中，焦修和手扶着金丝眼镜，盯了半天才认出来是慕云。
“慕云啊。”
“焦师傅也有这雅兴来赏雪。”
焦修和苦笑一声，道：“呵，雅兴没有，倒是有一肚苦衷。”
慕云道：“哦？焦师傅请讲，不知慕云能不能帮上忙。”
焦修和道：“还有几天就到了英雄宴，可代表端王府作展出的物件还没着落，小王爷要求一定要新奇出众，力压群雄，我是老了，不中用了，做了好几件给小王爷看，都不合他意，你说这可怎么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