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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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初入西安

    暮色渐浓、微风作响,那萧秀杰随王姑娘回了那月宫洞来,将方才采的白芍花插入花瓶之中,倒进点水去润一润,只觉花香袭人、香气四溢。萧秀杰又拿了花瓶左边的两个大番石榴来顽一顽。

    董海川等仍和药王婆婆吃茶闲聊,王家大哥左边侍立着,那王姑娘与洞中一位盲眼阿婆预备饭菜,那盲眼阿婆五十来岁,原来孤苦伶仃,子女俱死了,又瞎了双眼,药王婆婆为其医眼,又让她住在洞中为其做饭,因此这盲眼阿婆十分忠心照顾这里了。

    盲眼阿婆虽眼瞎,但厨艺厉害,萧秀杰进来东厢的厨房,厨房布置简单,一口水池、一面厨桌、一个灶台,但柴米酱醋油等一应尽全。

    秀杰见那王姑娘为盲眼婆婆洗菜,洗了干净递给盲眼婆婆切菜。

    萧秀杰问道:“姐姐,人家婆婆眼睛不方便,刀切了手指怎么办,为何你不帮切菜?”

    王姑娘笑道:“我虽使双刀的功夫,但论好刀法,婆婆才是高手呢?”

    听了这话,萧秀杰仔细看去,只见那盲眼婆婆刀功了得,一根萝卜噌噌两下便切好了,再看切的萝卜皮,晶莹剔透,如一片薄纱。

    萧秀杰大奇道:“婆婆的武功这样高?刀法这样快?”

    那盲眼阿婆道:“我哪里会什么武功?”

    萧秀杰道:“若是不会武功,哪有闭眼用刀都这样厉害的?”

    盲眼阿婆笑道:“我不会什么武功,只不过熟能生巧罢了!”

    萧秀杰道:“熟能生巧?也未必,倘若遇上形状怪异的萝卜、茄子,如何熟能生巧的切来?如此看婆婆就算不会武功,这样的好手法也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王姑娘笑道:“我与我大哥常玩笑道,婆婆若早年习武,如今已成绝世的高手了。”

    盲眼婆婆哈哈道:“你两个莫拿我玩笑了,不过话说这手法也不全是熟能生巧的,也得依着些许好手感,我眼睛看不见了,如此长久以来,手上摸东西就好像看见似得,往日都能穿针引线,切菜就也容易了。”

    听了此话,萧秀杰心想,有的武功出招极快,肉眼绝对看不清,故而有的武功有唯快不破之说,但若是参透了这婆婆的法子,依靠感觉出招,便能不以所见快招、怪招为惑了,甚至于有些暗器角落飞来,也能及时凌空躲过、接下。

    那萧秀杰便把这法子暗暗记在心头里了。

    不久饭菜已备齐,只弄了几个萝卜炖牛肉、油焖冬笋、枸杞炖银耳,几人吃了,饭后又闲聊几句,直至晚间,药王婆婆命预备了客房,吩咐王姑娘明日清晨送萧秀杰等到户县,到了户县,西安便不远了的。

    如此各自睡了,直到次日清晨。

    第二日清晨,东方泛白、金鸡报晓、洞前浓雾弥漫,暮霭已消尽,晨阳渐透霄。

    众人依次起来,洗漱已毕,又吃了些凉茶、茶蜜饯清口。

    董海川等欲告辞,药王婆婆送至洞门外。

    药王婆婆道:“它日若是路过有空便上来小住,喝点我泡的茶。”

    说毕又从怀中拿出一油纸包裹来道:“这里头是给小秀杰外敷毒伤的药,敷数日余毒尽去了的。”

    杨露禅接过,众人又谢了一回,那药王婆婆便命王姑娘送,王姑娘依言,只引了众人下山去了。

    萧秀杰边走边顾望那月宫洞,药王婆婆在洞口眺望相送,只见山雾渐渐把那洞隐去了,再不见其身躯了。

    如此一行人一直下山,又出了山林子,便到了户县了。

    那王姑娘送至此处也要回去复命了的,故而与众人礼毕便要告辞。

    萧秀杰拉住其衣襟道:“好姐姐,我往日想要见你,该当如何?”

    王姑娘哼道:“想我作甚?我有什么让你好想的?”

    秀杰道:“姐姐待我好啊!”

    王姑娘道:“我如何待你好了,从见你第一面来就是呵斥你的!”

    秀杰道:“骂的好呢!姐姐生气模样最是好看。”

    王姑娘拿他没法子便道:“我与师父住这山上,是绝不会出去的,你日后还想得到我带你采草玩耍的,你便回这山来找我。”

    萧秀杰喜道:“那是最好,这山清净,我往日定要再来的。”

    如此说了一番话后离别了,且不在话下。

    萧秀杰随三位师父又沿路进城,不及一日便到了西安城下了。

    此时行人也多了起来,骡马车辆也络络不绝。

    萧秀杰见那城墙竟有五丈之高,墙门之山有一匾,上面有三个字。

    萧秀杰问:“师父,门墙之上写的什么?”

    杨露禅道:“永宁门,我们入了这永宁门,就算进城了。”

    萧秀杰再看那门口,站有几个身穿衙役衣服、头戴红缨顶珠凉帽的大人,但凡有人路过,他们皆用官刀捅下他们的行李,东看看西瞧瞧,偶有贾商入城,便要收了门税才让入城去。

    杨露禅带众人至大门,衙役阅了路引,放入城去了。

    入西安城内,过了安远门,便热闹了,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大多数人穿麻布草鞋,男的露半个膀子的,肩上挂了破布袋,辫子又长又脏,挂在后脑左右摆,偶有些有钱人,坐一破木轿子,四人抬着,那人坐在轿子上,穿一黑色的马褂,拿一扇子,悠悠扇风。

    再看四周店铺,客栈、货栈、药铺、米铺等等,也有摆摊的行当,如那剃头匠就只在街巷一摆便招揽生意。

    再有叫卖的,物物交易的也有的,如拿鹅毛换洋火的,也不知那些个人如何从洋人那里得了几盒洋火,便拿在街上叫唤。

    再走几条街,萧秀杰见一房屋与他处不同,自己从未见过,那房子方方圆圆,屋檐尖尖的高高耸起,顶上还架了个十字形状。

    萧秀杰问:“师父!那屋子为什么与别处不同?”

    董海川道:“那是洋鬼子的教堂,里头住了个黄发碧眼的鬼子,恶的很!”

    萧秀杰如此听了吓得不敢再问。

    四人在市里重新寻了好的马来,将之前的三匹马卖了他人,又重新备了些干粮等收拾一番,就要再做分别了,李洛能、杨露禅北上回京,董海川带萧秀杰去安徽九华山。

    如此四人走到长乐东门处出城。

    快到城门口,李洛能道:“之前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今出了城去就各自分别吧?好让秀杰早早拜师去。”

    董海川问秀杰道:“如此去九华山,最少还要数月的。”

    萧秀杰道:“不碍事的,只管加紧赶路,秀杰不再贪玩了的。”

    话还没说完,忽然旁道围上五六个人围住一个瘦子便打,那瘦子也不还手,只抱头想要逃窜。

    董海川最恨这事,故喝道:“你们干什么呢?”

    董海川声如洪钟,又长的方头圆鼻,如此一怒模样更加凶狠。

    那几个汉子一怔,见董海川这大块头都不敢出言,一个胆大的道:“这厮来我家酒楼抽麻烟、赌钱等等数月赊账,月底了一个子也未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

    董海川道:“还钱便好好言语,打人作甚!你且把他放咯!”

    那人笑道:“放咯?放了你还他钱来。”

    董海川丢出腰间一块玉佩去,那人伸手接住,仔细看了看,忽笑开了花来对董海川道:“老爷请啦!”说毕引着那几个汉子走了。

    李洛能在旁冷冷道:“那可是肃王赐的‘龟鹤同龄’呢。”

    董海川不答话,问那被打的瘦子道:“你如何了?”

    那瘦子缓缓起身,萧秀杰见了他的模样,脸颊里缩、皮色蜡黄,一副皮包骨的恐怖模样。

    瘦子咳嗽两声道:“怕是断了肋骨了。”

    董海川道:“以后莫再去那地方欠人钱财。”

    说毕就要走了,那瘦子跪下来,涕泪不止道:“还请老爷做做善事,好人当到底,再给几钱,让我看大夫去。”

    董海川一时不答话,心里暗想一下,但还是拿了几两钱来递给他。

    那瘦子转笑谢了两声,回头走了。

    于是董海川等也回身走路。

    那杨露禅忽大笑三声道:“董兄真是个佛爷啊!只不过这善心用错了地。”

    董海川冷冷道:“如何?”

    杨露禅道:“你只以为他拿了你的银子真正去看大夫吗?”

    听了这话,四人也回头看去,只见那瘦子满身还是伤痕,便拿了那钱匆匆往大麻烟馆去了。

    董海川看了也并不怒,忽然露出一股忧愁失落的深情,又转瞬便逝,藏的虽巧,但萧秀杰看的清楚。

    四人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走路。

    边走那杨露禅便道:“先辈学武是为锄强扶弱,让穷善之人不受恶霸、乡绅欺辱,到我这一辈,富人恶霸照旧恶,穷的也越来越贱奴了,我们空有武学,还不如董兄丢几个钱去来的快啊!”

    那董海川始终不曾说话,四人出了城,又一起走了几脚,终于要分别了。

    杨露禅对萧秀杰道:“如此去好好学艺,可别忘了京城来,大师父领你去吃驴打滚。”

    萧秀杰笑道:“大师父记性好些,我定来的。”

    杨露禅道:“我老虽老,记性还好使,定然记得,我们一言为定!”

    如此萧秀杰和杨露禅又说了一番话。

    那李洛能平时面相冷峻、不苟言笑的,此时却道:“秀杰,你且去好好学艺,三师父知道你喜欢你那鹤儿,三师父形意拳里有一手鹤拳,待它日教你学来,回家和你那鹤儿一起来一招‘白鹤亮翅’。”

    萧秀杰如此一听大喜道:“三师父怎么不早说,这么好玩的东西我一定要学的!”

    李洛能忽笑了一笑,笑的极其别扭,又忽故作严肃道:“好好好,你且好好随你二师父去吧!”

    如此四人又作了告别,各自去了。

    萧秀杰和董海川共骑一匹马,萧秀杰见身后杨、李两位师父与自己渐行渐远了,故而抬头问董海川道:“二师父,为何你方才救那人骗你看大夫又没去,那大师父说的那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董海川仰头一叹,又缓缓的、意味深长道:“意思是,江湖已经没了。”

    西风瑟瑟,暮色渐近,那一匹黑马驮着萧秀杰和董海川两人,向东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