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山石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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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青山隐隐怀愧疚 绿水悠悠笑贪婪

    sun feb 14 18:38:23 cst 2016

    张国梁见难以取胜,对冯子材道:“观形势向前已是不能,应速速退出此谷。不然追兵一到,我等腹背受敌,飞也飞不出去了。”

    还未说完,只听喊杀声惊天动地。原来王基已尾随而到,命人堵住谷口,又叫人推过炮来对准谷内,只等天地会来攻。

    张国梁见状,已知无路可走,拍腿叹道:“可恨我一干弟兄今日要葬身此处!只怪我逞一时血气之勇,害了大家!”群雄闻言慷慨激昂,齐声道:“堂主何出此言?我弟兄俱是铁骨铮铮的硬汉,焉会惧怕生死?待我们过去多杀几个清狗也不算赔本!”张国梁道:“真不愧是我天地会人物!也好,大家随我去拼个鱼死网破!”

    正在那里硬撑着逞英雄,忽听山崖顶上有人高声喝道:“你那团练何必如此歹毒,一定要赶尽杀绝!不要得意,先吃我一箭!”说话间弓弦一响,一枝利箭破空而来,正射在王大作腿上。王大作叫得一声“苦也”!翻身栽倒。团兵大惊,忙上前救起。

    俄尔又听山顶有“隆隆”之声,犹如雷声轰鸣,但见巨石纷纷落下,中间又夹杂利箭呼啸射下。民团身处下方,急急如热锅之蚁,惶惶似落网之雀,乱作一团。王作新见飞石凶猛,利箭迅疾,顿时大惊失色,忙叫团兵后退。

    才出谷口,忽见几人如旋风般杀到面前:皆青衣草鞋,面涂泥垢。当先一条大汉眼似铜铃,咆哮如雷,手中一根熟铜棍舞得如风雷鼓动,攻将过来。王作新见其来势汹汹,不敢小觑,急叫团兵迎敌。

    尚未交手,张国梁又引众好汉从坳里杀出。那一干人早就憋了一腔怒火,怀了满腹怨气,此时才得以发泄,一脱围困,如蛟龙入深海,鹰隼出密林,蓄势尽发,拼了命杀将过来。可怜武宣团练空有声名,瞬间土崩瓦解,惊恐如丧家之犬,护了王家兄弟刺斜里落荒而逃。

    那青衣大汉并不追赶,把手中棍一指,叫声:“随我来!”带了众人从小路而走。一路上岩壁奇险,道路蜿蜒,更有蔓盘树挡,十分难走。众人分枝扳藤,迤逦而行。转过几道崖湾,见清兵不来追赶,方寻了一宽阔地方停脚喘息。

    张国梁惊魂方定,拱手谢道:“几位真似神兵天降,救我弟兄脱了这场灾难!张某不胜感激,请问高姓大名?”那黑汉“呵呵”笑道:“我们不过是受人差遣的家丁,怎敢受你拜谢!要谢便去谢我家员外。”张国梁忙问:“不知你家员外身在何处?”那汉子道:“我家员外方才在崖顶上带人投石射箭,想是快到了。”

    话音未落,见几人从山道上蹒跚而来。须臾已至近前。最前面一人白衣飘飘,形容俊秀。汉子道:“我家员外来了!”张国梁闻听忙迎上前拱手一揖,道:“我弟兄生死一线间蒙员外出手相救,大恩大德终生难忘!”那人连忙回礼,慨然道:“我虽是一乡野村夫,却生来就好抱打不平。适才带下人去山里探亲访友,忽听民团呼喊,便知困住了江湖好汉,因此出手相助。举手之劳何需言谢?况且你我经此一战已是生死之交,以后莫要呼‘员外’之名,只以‘兄弟’相称便可!”张国梁大喜道:“兄弟果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张某能与你结识真是三生有幸!”

    两人言语交心,携手同返。冯子材带众英雄也来拜谢。那人忙用言语相酬。众人皆是侠义人物,相互赞慕不已。张国梁执白衣人之手问道:“不知兄弟大名如何称呼?”那人道:“兄长既然相问,不敢隐瞒:弟本是金田人氏,姓韦,名昌辉。”

    张国梁猛然一惊,后退两步,问道:“韦俊是你什么人?”韦昌辉惊道:“原来兄长也认识我兄弟!韦俊是我同胞兄弟,排行十二,我称为十二弟。”

    呀!只一句话便炸了营!那天地会好汉俱吃一惊,嚷嚷道:“这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自家却送上了门!”“哏”的一声朝四面散开,明晃晃兵刃齐举,把韦爷一行人团团围住。

    张国梁犹如五雷轰顶,又似霹雳穿心,赤烈烈怒火烧肺腑,咕嘟嘟恶气泛心头,二话不说,抬手抽出钢刀,恶狠狠搂头便剁。韦爷还未来得及躲闪,早惊动了身边那青衣大汉,把手中熟铜棍向上一举,搁住刀锋,斥道:“你这泼皮吊衫的穷酸鬼好不可恶!我家员外舍命救你,你为何狗咬吕洞宾,反来相害?”

    张国梁气冲脊梁骨,满口钢牙咬得粉碎,指着韦爷高声道:“你可知在犀牛岭上殒命的张武祥?”韦爷恍然大悟,惊骇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天地会的张国梁!”张国梁冷笑道:“你果然做贼心虚,自己就招认了。我天地会与你韦家无怨无仇,素来无有瓜葛,为何平白无故妄加残害?我今日不杀你难消心头之气!”

    那青衣大汉环眼一翻,骂道:“你这穷酸鬼是浆子锅里出世的—糊涂之极:我家员外虽曾伤了你兄弟,今日却救了你上百手下,你不报恩却来寻仇,难道你兄弟是金玉玛瑙,手下人却是草芥粪土不成?你如此另眼看人,有何面目在天地会里为王为尊?”

    他虽出言粗鲁,却是句句有理。张国梁被他一说,甚觉惭愧,一时竟不知所措,心里暗思:“此人言语颇有道理:那韦氏今日救我已是恩大于仇。我若取其性命,必落下不义之名,被天下英雄耻笑,往后有何面目统领会众?”思忖半晌,又转念道:“理虽如此,仇家终是仇家。若是放其生还,我那武祥兄弟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思前想后,竟成骑虎之势,不知如何决断。

    韦爷见状,忙上前喝退仆人,高声道:“容我将此事向张堂主一一陈述明白,说清楚前后根由,再做了断。”于是将大宣里闹鬼,三界庙寻妖,犀牛岭误伤张武祥等事细说一遍,道:“只因两法王装神弄鬼残害百姓,我那韦俊兄弟以为是妖魅成精,才误射武法王致死。此事虽事出有因,却有古语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弟杀人,我为兄长难逃其咎,愿纳这颗头颅抵武法王一命!”说罢向张国梁一拱手,道“请兄长下手吧!”

    张国梁如坐针毡,左右为难,犹豫良久方咬牙道:“你虽有恩与我,只是杀弟之仇不能不报。罢罢罢!我杀了你一家,索性自刎而亡,以报你救命之恩!”言罢跨步推刀,便要下手。

    冯子材在一旁听得清楚,看得明白,急纵身跃出,以手中单刀架住张国梁钢刀,大叫:“且慢!容我说话:堂主率众数万,负逐清复明之大任,岂能轻言生死?这等行径非大丈夫所为!此事缘由复杂,须慢慢计较。”张国梁道:“我若放过韦氏一家,日后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列祖列宗?”

    韦爷见状,长叹一声道:“你我恩怨非明智之人不能解决!此间有一人或能公断此事:此人博览群书,腹藏经纶,有经天纬地之才,移星换斗之术!你我不妨前去请他公断,就算让我身首异处也无怨言。”冯子材惊道:“谁人竟有如此才学?”韦爷道:“此人现居高坑冲。英雄莫要多问,去了便知。”

    冯子材道:“如此也好!所谓‘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听高人一言也无不可!”张国梁心高气傲,哪里肯去?冯子材再三相劝,终不肯前往。

    正在僵持之间,忽听那碧水绿树之边有人高歌道:

    “山空人迹无,鸟鸣诗意生。倦云赖天际,静树缠葛藤。独行幽谷畔,溪泉和琴声。高山复流水,难得一知音。”

    大家寻声探看,只见松阴之中行来一人。近前细看,见此人手握书卷,风姿俊雅,形态翩翩。你看他:

    麻鞋粗布衣,轩昂相貌奇。腹内藏经纶,掌中握神机。展眼观风云,举手划乾坤。胸怀忧患事,心系天下人。

    韦爷看得清楚,欢喜道:“正欲寻访贤者,贤者却在此处。兄弟快救我一家性命!”那人闻声驻足,回头细瞧,见是韦昌辉,惊奇道:“原来是韦老爷在此!老爷何出此言?”韦昌辉哀声道:“我韦家泰尽否生,招来纷纷仇恨,如今大祸将至,还请兄弟直言明判,解此恩怨!”那人愈发糊涂,道:“此话从何说起?”

    韦爷尚未答言,忽听张国梁“咦”的一声,惊讶道:“我道是何方圣贤,原来是云山兄弟。不想兄弟传教已到了此处!”原来那人正是三教主冯云山,听的呼唤,回头细看,惊道:“不想张兄弟也在此处!贵县一别已近一年,兄弟别来无恙?”张国梁道:“托兄弟福,我是心虽有结,身却无疾!”

    故人相逢,欢喜不尽。韦爷在一旁疑惑道:“原来两位竟是故知!”冯云山回头言道:“韦老爷有所不知,在下乃是‘拜上帝教’三教主,奉长兄耶稣、二兄洪先生之命游走四方传教,欲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曾在贵县与这位张兄弟有一面之缘,因此相识。—方才老爷所言不知何意?还请明说。”

    韦爷此时才恍然明白,喜道:“怪不得兄弟能撒豆成兵,呼风布雾,竟是大有来头!眼前恩怨非你不能明断,还请兄弟为我评判曲直。”少不得又将前事细说一遍,作一个揖,道:“我一家已是肉在案上,待人烹煮,请三教主大发慈悲救我一家。”

    三教主听闻叹道:“不想竟有如此奇悲之事!不知韦老爷作何打算?”韦爷慨然道:“我兄弟犯错,我理应承担!韦某愿以这条命抵武法王一命,只求能放过我一家老小。”教主闻言冷笑道:“你也是有名望的人物,不想竟如此糊涂!须知好汉做事好汉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替凶偿命虽在情理,却要让张堂主落个不义之名。依我之见,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还要让韦俊抵命才能平息这场风波。”

    韦爷踌躇半晌,狠下心,咬牙道:“事已至此,舍我一兄弟而救一家性命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天地会若能饶我一家,尽管去杀韦俊,我绝不拦挡!”口中虽如此说,二目中早已泪如雨下。

    三教主得他承诺,回头向张国梁道:“不知张兄弟意下如何?”张国梁大喝道:“他那里分明是抱着别人娃娃喊儿子—自家宽心哩!我文武两法王坠他圈套,一死一伤,此仇深似海,大如天,我不灭韦氏一门有何面目见会中兄弟?”

    三教主忙道:“张兄弟此言差矣!久闻你统众数万,以‘不枉杀’名闻天下,今日重见方知名不符实。韦俊一人行凶,岂能怪罪于家眷?韦老爷愿以其弟一条命抵武法王之死,这等决断非豪杰之士不能为!况且他虽伤了文法王,却救了你百余弟兄,将功折罪也非不可。依我之见,杀一韦俊而解两家仇怨实是两全之计,你又何必踏住脖子揪头呢—做事太狠!”

    张国梁还未答言,身边冯子材道:“冯兄弟果然有见识!这般决断让人心服。还请堂主以大局为重,不要失信于天下。”张国梁此时心乱如麻,早已迷了心智,听冯子材相劝,一跺脚道:“既然云山兄弟这般裁决,我只好遵听。”言毕取过一枝羽箭,一折两段,道:“我张国梁只杀韦俊一人,若是伤害韦氏其他家眷,如同此箭!”

    韦爷闻听不胜感激,以手指天道:“张堂主若杀我弟,我绝不阻拦,若违此誓,便让我粉身碎骨,变成肉块!”冯子材大喜道:“这才是血性男儿!既已立誓,就请韦老爷交出凶手,早早做个了断。”韦爷听说,拍腿叹道:“兄弟不知,我那十二弟是个起祸头子,为几石粮食得罪了官差,早已逃到越南去了。如今踪迹难觅,叫我到哪里去寻?”

    张国梁大叫一声,只气得黄脸发绿,怒发冲天,骂道:“我早说你是奸猾之人,果然如此。你既发毒誓却交不出凶手,岂不是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留你这奸人在世上遗害无穷!”言罢抡手中刀搂头便剁。

    韦爷面有愧色,伸着脖子迎上去,恼道:“我是个有财无势的可怜人,受尽官匪欺侮,早不想活了。你索性剁了我倒是干净!”众人又气又笑。三教主急忙拦挡,道:“韦老爷是明智之人,料他所言非虛。天地会遍布天下,找一韦俊有何难?张兄弟看我面上不要莽撞,免得再结仇怨。”张国梁怒道:“姓韦的心术不正,终没有好下场。张某言出必践,迟早要手刃韦俊。”言罢带了一干人大骂而去。

    单说韦爷早已唬出一身冷汗,见张国梁已远去方放下心来,向冯云山道:“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才知道冯兄弟真实身份。若非兄弟设计相救,我一家休矣!教主大恩韦某永世不敢忘记!”又向众人一揖手,道:“多蒙众位英雄前来相帮,来日定当重谢!”

    原来这些家仆除覃七陈二丁德忠三人外,其他皆是“拜上帝教”教众所扮。那持棍之人正是好汉庐六,听了韦爷所言,“呵呵”笑道:“我家三教主乃是神仙转世,日后修炼成功,就算那金銮殿上黄金椅中的皇帝老儿也一把能拉将下来,救你一难能费多大力气?”三教主喝道:“休要胡言!”转身对韦爷叹道:“我随教主行走四方,素以‘信义’立信于人,不想今日为救你一家竟去欺骗故人,实是不义之举。此事内里隐情万不可对他人提起,不然必有灭顶之灾。”

    韦爷连声承诺,又请众人去金田,要设宴酬谢。三教主道:“我如今栖身在高坑冲,且教中事务冗杂,只怕要违了韦兄弟一片盛情。请你先回,日后有闲暇定去拜访。”韦爷只好作罢,又再三拜谢,方起手告辞,带家人回金田去了。

    单说三教主见危难已解,料没有其他变故,便放下心来,同众人回转高坑冲。走到半路,忽然遇到曾天养弟兄两人。原来两人记挂众弟兄安危,前来接应。曾天养私下对三教主道:“公子与韦家素不相识,区区小事为何如此大动干戈?且又惊动了官府,莫非其中另有深意?”三教主笑道:“老伯果然见识过人!我观大宣之地地理奇险,英贤云集,乃天造地设的成事之地。若被天地会占据实在可惜,因此才用‘假恩与仇’之计借官府之力驱逐出境。—从此这一方只属我‘拜上帝教’了。妙棋一盘,岂容他人博弈!”曾天养早已领悟,只是笑而不语,拱手称服。因尚有要事商量,于是同回高坑冲去了。这正是:锦囊妙计,帷幄之中巧运筹;假恩与仇,片言碎语解纷争。后人有诗写道:

    公子当年访紫荆,水远山高如画屏。田垄地头蜷贤士,钩锄斧斤困英雄。忧患之人难得志,纵横教会意狰狞。才见青莲遁踪迹,又有法王到孤岭。装神弄鬼造声势,杀人啖肉显毒凶。时穷运尽逢韦氏,箭响刀鸣了残生。无边恩怨纷纷起,滔天祸患重重跟。官逼民愤出事故,犬吠鹰旋欺良心。眼见韦家无活路。幸得教主发善心。三封锦囊风云起,漫天雾气兵戈兴。百石皇粮劳惠赠,一笺书信动征尘。假恩与敌释积怨,只言片语罢刀兵。沧海茫茫百年过,此事遥遥几人闻?今作涂鸦耗笔墨,引得高士茶饭喷。

    却说韦爷躲过两场灾祸,心里才得舒畅,回到家中,先命家人置办厚礼,择日去酬谢庐六及曾天养一干人;又命人接回老太爷和众家眷。那韦元介已渐渐康复,又听家人私下说明前后根由,知灾祸已经远去,顿时放下心来,不几日便恢复如初。只是惦念韦俊安危,命其藏匿山中,谨收行踪,数年内不得回家。自此韦家虽然福不双降,却也祸不临头,逐渐安宁下来。

    时如流水,早到了农忙季节,便有佃户前来商谈田租事宜。韦爷应酬完毕,又雇人修筑堤埂,疏通渠道,只忙到四月半间才稍有空闲。

    可喜这一年人人拜上帝,颂功德,不觉感动了那天堂之中上帝爷火华。于是降甘露,减天灾,直叫风调雨顺,稼禾大成。

    转眼又到六月,早稻已熟。韦爷知道官府又要催征税粮,少不得常去县里打探消息。原来这一年国泰民安,战事少起,只有那英国公使偶尔降趾,提议签订《上海租地章程》;又有那葡萄牙女王传话过来,要设澳门为自由港,拒交地租。等等。边陲小事,微不足道,朝廷也懒得搭理,只管推委度日,敷衍行事。只有一件不可马虎:原来皇家最喜欢修建园林,借以彰显我大国威严。只是近年来战事频繁,国库空虚,内务府无钱可出,权衡再三,只好请圣上降旨,再加赋税,以补其缺。

    公文传到桂平,那县令便似孙猴子听到紧箍咒—头痛万分,烦恼道:“春上公粮被劫,害得老爷我绞尽脑汁才补齐窟窿。眼前这趟差事不知又要出什么意外!我须得仔细斟酌,派一个稳妥之人才能放心。”思来想去,总没有一个可靠之人,不由烦闷无比,只得又叫人请刘元计议。

    那刘师爷听县爷说出满腹愁肠,便暗怀了私心,敲起了小算盘,谋算了一回,就效仿那毛遂自荐道:“桂平县唯有大宣紫荆一带最不太平,去年至今先后死了两个教头,丢失了万斤公粮。究其原因,不过是办差之人谋划不周,做事无能。在下蒙老爷顾恤多年,未建寸功,今愿亲自前去征粮,定要完成这趟差事,以报老爷知遇之恩!”县爷大喜道:“此事非先生不可!”于是誊文造册,签名拓印,交与刘元,令他点派衙役,来日赴大宣紫荆一带征收税粮。

    刘元领命,回去稍作收拾,次日一早便点派两名衙役同去。两人大惊道:“先生莫非酒尚未醒?大宣民风骁悍,盗匪出没,乃恶魅横行之地。前日沙捕头率五十余人尚且失了税粮,砸了饭碗。我三人又不是罗汉转世,也没有金刚附身,如何能办得了这趟差事?”刘元笑道:“莫要害怕,我自有手段,管保这税粮如数入库,颗粒不差。”二人将信将疑,只得准备马匹,随刘元离了县衙,向大宣而来。

    不消半日,早到了金田,先到地保谢漠家落脚。那谢漠听的官差到来,好似哮天犬见了二郎神,垂舌摇尾,急忙迎接进来,一厢里设宴接风,一厢里叫人打扫床榻,收拾住所。

    刘元道:“天色尚早,还请谢地保邀各位大户老爷及佃户来此,刘某有要事通传。”谢漠闻言不敢耽误,忙派人分头去请。

    不多时,本地各位大户老爷,有名望的佃户,一个个骑驴乘马,俱已到齐。韦昌辉先到,见刘元生得粉面修眉,如玉树临风,不禁暗暗稀罕道:“想不到县中竟有如此人物!”

    一时落座。刘元道:“此次催粮与往日不同。前些年劫匪甚多,很不太平,所征粮食由县衙雇人搬运;今年防务吃紧,府县无人可派,只好请各位老爷佃户自雇民夫运到县里交割。国事艰难,还请各位不辞劳苦,多以社稷为重。好歹完了这趟差事,大家都省心。”

    众人听了不由暗暗叫苦,方知这位刘老爷是有手段的人,几句言语便将担子一股脑都推在别人肩上,自己却免了诸多风险。大家面面相觑,虽是心里直打鼓,却无一人敢言。

    刘元见大家并无异议,心里暗暗得意,便叫衙役与众人核对亩数,计算粮数。中间免不了又有许多出入,只是无人敢争论,只好闭着眼睛得过且过。

    单说谢漠见韦爷在座,蓦然想起春上挨韦俊暴打之事,不由怨气生心肺,旧恨上心头,暗中寻思道:“姓韦的家业雄厚,我若不哄得这些差爷去糟践糟践,怎对得起韦俊那一顿拳头!”盘算好了,站起身来,强挤出一缕笑容,向韦爷一拱手道:“韦老爷请了!在下有一事相商,还望成全。”

    韦爷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碍着面子,只得勉强回了礼,言道:“请讲。”谢漠陪着一张笑脸,说出一番话来。

    不知他又有什么欺人言语?下回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