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两婚
京都。
春风来，开封香。
巷中槐树，槐花正茂，树下三四孩童，仰首举杆，正撸着槐树花，另有几孩童，手提竹篮，抬头望着，低头捡着。
晴日下，槐花如雪落，笑语纯如花。
巷头，静立两人，灰衣、灰裤、灰鞋，配以灰毡帽，远远瞅着那群孩子，脸上隐带笑意。
这时，槐树旁的小院里忽的一阵呜咽，似是谁家的狗在吠，撸槐花的孩子们咯咯笑起来：
“少傅家的大黄又饿了！”
刘思远。
官至少傅，成宗年间的探花，人称刘探花，虽是名列三甲，却并未受重用，下任一县之长，几年才混得一州同知（府尹的副手，相当今副市长），待庄宗篡位称帝，一跃升为南陵太守。待成宗还朝，刘探花又给调回京师，掌户部，待四年任期满，调到西北任西北军的监军，直到明宗登基。
日去夜来，槐树下影去人空，巷角依然静立两人，衣装依旧，却已是换了面孔。
小院内的呜咽声仍是不止，扰着京都这一方月夜。
小院南侧，大院书房，几排书架间，一张书桌，桌上一盘坚果，一杯茶，桌前刘思远正捧书夜读，窗外呜呜之声隐隐传来，却似不闻。
门敲三响，一人进屋，对面坐下，深皱着眉头：
“哥，把这蠢驴送回牢里得了！”
“…”刘思远放了书，不语。
“如不是哥哥替他写的请罪书，这蛮子的脑袋早给砍了，这不领情倒也罢了，整日里骂个不停，几团抹布也堵不住他的嘴！”
“吃了？”
“…强灌了些肉汤，今儿老吴也差点给他咬着手，哥，咱们不能让他再在这里呆了，这虽说西衙里那几位爷都打点好了，暂时不会乱报，可再让他这样一天一天的折腾，早晚会有风言风语传到皇上耳朵里的。”
“明宗不会在乎个疯子的…”刘思远摇摇头。
“按我意思，他要再硬着不吃饭，那就让他饿着好了，饿着也就没力气再喊了，饿死了他得其所随他将军去了，咱也省了心…哥，你这是何苦来，这两边不讨好不说，也会连累到尚志的。”
“尚志跟你说什么了？”
“那倒没有，你这当爹的说的话办的事儿，他这当儿子可是从来不敢二话的，可…哥，赵将军这尸骨早寒了，到如今，这保得几个下人又有何用的呢，屎盆子扣都已扣到哥你头上了，你这儿做的再多，又有谁会念你一个好的呢？”
“思朗，不搞牵连，那是明宗仁德，跟我可没什么关系的。”
说话间，小院处的呜鸣声忽的止了，刘思远呆了呆：
“今儿睡的这么早？”
小院。
柴房。
小屋里弥散着尿臊气，窗台一烛火，烛光下一张木床，床上一汉子，满脸满脖子的胡子，仿似野人，由于身长，木床勉强容得他直腿一躺，却是骨瘦如柴，两脚给绑到床尾，两手则给展着栓到墙上铁环，嘴里给塞着破布，呜呜有声，不时大瞪起双眼，手脚一阵子的乱蹬乱扯。
柴门轻开，缓步进来一人，床上汉子大瞪着眼盯向门口，呜声更急，却忽的一呆，止了呜声，死死盯住来人。
那人也不言语，上前割了汉子手脚上的绳索，轻道：
“马叔，跟我走！”
“沐风？”汉子呆着不动。
赵家公子也不多言，上前一把把汉子背起，似是感觉到了汉子的份量，愣了愣，咬牙急步出了门，趁黑幕，穿过小院，来到北墙下，把人递与墙上接应的人，接着自己翻墙顺槐树下了小巷，上了树旁一厢车，冲车夫轻道：
“走！”
夜风凉，长街静。
巷角处，两灰衣人伏倒在地，夜下仿似两个醉汉卧在那里，也不知是死了，或是给打晕了。
厢车缓缓出了巷，上了主街。
车内，赵家公子掀着侧窗帘瞅着车外，一丝不动，一言不语，不知是在观着街景，或在想着心事，身边从柴房带出来的那汉子一眼不眨的盯着他，仿似这时才缓过神，忽的喃声道：
“快让车回去…咱们杀了那狗东西再走…”
“…”赵家公子呆了呆，也不回身，缓缓摇了摇头。
“什么？”汉子一愣：“…你不想杀那狗东西？！狗东西不但构陷将军害将军身死，还诋毁将军声誉！”转而高吼道：“快回去！我要剥了这狗娘养的皮！我要吃他的肉！”
话音未落，车后一人冷声喝道：
“前面快停车！你们干什么的？！”
赵家公子微微掀了后厢窗帘子，寻声看去，就着晕黄烛火，见是十几个巡夜，这时已是提刀在手，急步而来。
“梁子，停车！”放了厢帘，赵家公子轻声道。
待车子缓缓停下，那十几个巡夜已然靠了上来，把车子围了，那人再喝：
“里面什么人，快出来！”
赵家公子把手里腰牌从侧窗递出去，在空里缓缓展了展，冷声道：
“奉旨办差，走开！”
见着那腰牌，那小头儿呆了呆，也不多言，冲手下兄弟摆摆手，示意让路。
夜风微起，厢车辗着马蹄声，缓缓远去。
“西衙真是好威风！”车里赵家公子摆弄着手里腰牌，嘴里喃喃有声。
“快拉我回去！我要宰…”一边汉子瞪着赵家公子又喊，随着一声脆响，话音立止，大汉大瞪着赵家公子，过了几息，轻喃：
“你打我？”
“…”
“你打我？”
“马叔，这深阵半夜的，说话得小点声。”赵家公子轻道：“嗯，对了，刚才这一巴掌我是替我爹打的。”
“你打我？！”马迢仍瞪着赵家公子，眼珠子几要瞪出来，又吼将开：“你她娘的敢打老…”
车内又是一声脆响。
“马叔，这一巴掌也是替我爹打的。”
“…”
“马叔，你知道这是哪里的吧？你是打算把全城的巡夜都招来的么？”赵家公子盯着马迢，缓缓又道：“你就不想留条狗命给我爹报仇的么？”
“你敢打老子…”
“马叔，我刚说了，是我爹打的…”
……
日起又日落，这日黄道大吉。
历书曰：“宜嫁娶。”
由于是这几月少有的大吉大利、十全十美的好日子，京城里忙着婚娶的不下十家，自日升至日落，各处鞭炮、喧闹声不断。
入夜。
开封内城一角，平平常常一家大户，正门两侧，大红灯笼高照，一人身着官袍，急急出了大门，现在灯下一只肥头大耳，又在下人的搀扶下，提着肥臀上了车，回头冲门前相送三人拱了拱手，转而催促车夫道：
“快去上官府！”
厢车缓缓拐出巷，厢内轻起一句“操”，接着厢帘一开，从里面丢出一张纸片，空里打了几旋，落到街边污水沟里，月光下，红纸黑字清晰两字：“请柬”，大字下方一排小字：“岳云秋、姚云婷新婚大喜”。
待厢车拐出了巷，正门前，灯笼下，送客的三人收了视线也收了笑，转身进了院，静静回到堂上，酒桌前坐下。
若大的酒桌，除却这三人，再无旁人。
呆坐片刻，三人中居左那长着娃娃脸的拿了酒杯，冲居右那个使了使眼色，朗声笑道：“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走着瞧，他们早晚会来捧咱们的臭脚！来三师兄，咱们敬大师兄一杯！”
“来大师兄！你这新婚大喜之日，作师弟的先干为敬，祝你与嫂子早生贵子、白头偕老！”居右那人仰脖一口干了杯中酒。
“…”居中那人脸上扯出一丝笑意，也把酒干了。
三人正是赵家公子的三个师兄：大师兄岳云秋，三师兄王云彬，九师兄曲云志。
一侧偏房，几个老妈子静守在屋外，屋内，梳妆桌上儿臂粗的红烛正无声燃着，床上厚厚几层红锦大被，床沿静坐一女子，正罩着大红披头，映在烛下，红欲垂血。
此刻。
正门外。
一辆厢车正徐徐而过，车帘随着给轻轻放下，赵家公子轻语：
“梁子，去上官府。”
厢车拐了几弯，过了几街，来到上官府。
府前各式厢车排了整整两条街之远，街上人影穿梭不息，似是夜市场。
府院内琴瑟声与助酒令相和，一片沸腾之像，这天正是大楚文武双状元谭玉亭与京城大才女上官痕雪的大婚之日，府内各桌喜宴正是酒过三旬处。
婚宴之所以定在女方上官府，并非是潭府太寒酸不够派场，而是正相反，据称为独子大婚，潭家特意在京城花重金购得相邻两所大宅，并为一所，由于要讲究情趣，整个宅子格局要改，院里花草假山要重新布设，还要新建楼阁重挖荷池，工程过大，而前阵子京都又是连月阴雨，千赶万赶也没在婚期前完工。
不过，此时的上官府也非年前的上官府，此宅为明宗登基之后，特意赏赐于上官家的，正门大匾也为明宗亲笔。
那厢车驰过上官府正门，拐出了街，来到府旁一独门小院。
此刻，正从小院内一偏房步出两老妈子，拉着马脸，一人咕哝：
“真没见着这么刁蛮的丫头！当自己是主子么？！不就是会弹个破琴卖卖手艺么？！”
“刘婶，跟这小烂货计较什么…她今儿扫主子的兴，吃亏的只是她自己，咱们如实回报就行了呗。”
两人咕哝着出了正门，与守门人再牢骚几句，并肩走远了。
待那两人人影全无，赵家公子下了厢车，随后两人，三人径直向小院正门走去。
那守门人正待相问，话尚在唇角，脖间已挨了一掌，一晕一软间，已给人捆了手脚，堵了嘴。
院内小屋，桌上亮着红烛，烛光下，一女孩坐于床沿，眉明齿白，双手托着琵琶，盯着烛光呆呆不语，上官府那边的喧闹声阵阵传来，衬着这一方寂静，静默处，门外轻轻三响，女孩眉头瞬间挤到一处，冲门大叫：
“你们有完没完！不是说了不去的么？！”
吱呀一声，木门给人缓缓推开，进来一高壮浓眉长须汉子。
“你又是谁？…谁让你进来的？快给我滚出去！”女孩起身瞪着汉子。
汉子也不答话，只是缓缓合了门，走上前来。
女孩呆了呆，脸上已现惧意，抱着琵琶退到墙角，呆了呆，又舍了琵琶，拔了发钻在手，指着汉子颤声道：
“你要干什么？跟你说，我…我可不是好惹的啊！”
“小柔，快收拾下东西，跟我走。”赵家公子轻道。
“…少爷？”
小柔呆呆半晌，忽的捂了嘴，小手轻轻抖着，两行长泪顺着脸颊缓缓而下。
春风来，开封香。
巷中槐树，槐花正茂，树下三四孩童，仰首举杆，正撸着槐树花，另有几孩童，手提竹篮，抬头望着，低头捡着。
晴日下，槐花如雪落，笑语纯如花。
巷头，静立两人，灰衣、灰裤、灰鞋，配以灰毡帽，远远瞅着那群孩子，脸上隐带笑意。
这时，槐树旁的小院里忽的一阵呜咽，似是谁家的狗在吠，撸槐花的孩子们咯咯笑起来：
“少傅家的大黄又饿了！”
刘思远。
官至少傅，成宗年间的探花，人称刘探花，虽是名列三甲，却并未受重用，下任一县之长，几年才混得一州同知（府尹的副手，相当今副市长），待庄宗篡位称帝，一跃升为南陵太守。待成宗还朝，刘探花又给调回京师，掌户部，待四年任期满，调到西北任西北军的监军，直到明宗登基。
日去夜来，槐树下影去人空，巷角依然静立两人，衣装依旧，却已是换了面孔。
小院内的呜咽声仍是不止，扰着京都这一方月夜。
小院南侧，大院书房，几排书架间，一张书桌，桌上一盘坚果，一杯茶，桌前刘思远正捧书夜读，窗外呜呜之声隐隐传来，却似不闻。
门敲三响，一人进屋，对面坐下，深皱着眉头：
“哥，把这蠢驴送回牢里得了！”
“…”刘思远放了书，不语。
“如不是哥哥替他写的请罪书，这蛮子的脑袋早给砍了，这不领情倒也罢了，整日里骂个不停，几团抹布也堵不住他的嘴！”
“吃了？”
“…强灌了些肉汤，今儿老吴也差点给他咬着手，哥，咱们不能让他再在这里呆了，这虽说西衙里那几位爷都打点好了，暂时不会乱报，可再让他这样一天一天的折腾，早晚会有风言风语传到皇上耳朵里的。”
“明宗不会在乎个疯子的…”刘思远摇摇头。
“按我意思，他要再硬着不吃饭，那就让他饿着好了，饿着也就没力气再喊了，饿死了他得其所随他将军去了，咱也省了心…哥，你这是何苦来，这两边不讨好不说，也会连累到尚志的。”
“尚志跟你说什么了？”
“那倒没有，你这当爹的说的话办的事儿，他这当儿子可是从来不敢二话的，可…哥，赵将军这尸骨早寒了，到如今，这保得几个下人又有何用的呢，屎盆子扣都已扣到哥你头上了，你这儿做的再多，又有谁会念你一个好的呢？”
“思朗，不搞牵连，那是明宗仁德，跟我可没什么关系的。”
说话间，小院处的呜鸣声忽的止了，刘思远呆了呆：
“今儿睡的这么早？”
小院。
柴房。
小屋里弥散着尿臊气，窗台一烛火，烛光下一张木床，床上一汉子，满脸满脖子的胡子，仿似野人，由于身长，木床勉强容得他直腿一躺，却是骨瘦如柴，两脚给绑到床尾，两手则给展着栓到墙上铁环，嘴里给塞着破布，呜呜有声，不时大瞪起双眼，手脚一阵子的乱蹬乱扯。
柴门轻开，缓步进来一人，床上汉子大瞪着眼盯向门口，呜声更急，却忽的一呆，止了呜声，死死盯住来人。
那人也不言语，上前割了汉子手脚上的绳索，轻道：
“马叔，跟我走！”
“沐风？”汉子呆着不动。
赵家公子也不多言，上前一把把汉子背起，似是感觉到了汉子的份量，愣了愣，咬牙急步出了门，趁黑幕，穿过小院，来到北墙下，把人递与墙上接应的人，接着自己翻墙顺槐树下了小巷，上了树旁一厢车，冲车夫轻道：
“走！”
夜风凉，长街静。
巷角处，两灰衣人伏倒在地，夜下仿似两个醉汉卧在那里，也不知是死了，或是给打晕了。
厢车缓缓出了巷，上了主街。
车内，赵家公子掀着侧窗帘瞅着车外，一丝不动，一言不语，不知是在观着街景，或在想着心事，身边从柴房带出来的那汉子一眼不眨的盯着他，仿似这时才缓过神，忽的喃声道：
“快让车回去…咱们杀了那狗东西再走…”
“…”赵家公子呆了呆，也不回身，缓缓摇了摇头。
“什么？”汉子一愣：“…你不想杀那狗东西？！狗东西不但构陷将军害将军身死，还诋毁将军声誉！”转而高吼道：“快回去！我要剥了这狗娘养的皮！我要吃他的肉！”
话音未落，车后一人冷声喝道：
“前面快停车！你们干什么的？！”
赵家公子微微掀了后厢窗帘子，寻声看去，就着晕黄烛火，见是十几个巡夜，这时已是提刀在手，急步而来。
“梁子，停车！”放了厢帘，赵家公子轻声道。
待车子缓缓停下，那十几个巡夜已然靠了上来，把车子围了，那人再喝：
“里面什么人，快出来！”
赵家公子把手里腰牌从侧窗递出去，在空里缓缓展了展，冷声道：
“奉旨办差，走开！”
见着那腰牌，那小头儿呆了呆，也不多言，冲手下兄弟摆摆手，示意让路。
夜风微起，厢车辗着马蹄声，缓缓远去。
“西衙真是好威风！”车里赵家公子摆弄着手里腰牌，嘴里喃喃有声。
“快拉我回去！我要宰…”一边汉子瞪着赵家公子又喊，随着一声脆响，话音立止，大汉大瞪着赵家公子，过了几息，轻喃：
“你打我？”
“…”
“你打我？”
“马叔，这深阵半夜的，说话得小点声。”赵家公子轻道：“嗯，对了，刚才这一巴掌我是替我爹打的。”
“你打我？！”马迢仍瞪着赵家公子，眼珠子几要瞪出来，又吼将开：“你她娘的敢打老…”
车内又是一声脆响。
“马叔，这一巴掌也是替我爹打的。”
“…”
“马叔，你知道这是哪里的吧？你是打算把全城的巡夜都招来的么？”赵家公子盯着马迢，缓缓又道：“你就不想留条狗命给我爹报仇的么？”
“你敢打老子…”
“马叔，我刚说了，是我爹打的…”
……
日起又日落，这日黄道大吉。
历书曰：“宜嫁娶。”
由于是这几月少有的大吉大利、十全十美的好日子，京城里忙着婚娶的不下十家，自日升至日落，各处鞭炮、喧闹声不断。
入夜。
开封内城一角，平平常常一家大户，正门两侧，大红灯笼高照，一人身着官袍，急急出了大门，现在灯下一只肥头大耳，又在下人的搀扶下，提着肥臀上了车，回头冲门前相送三人拱了拱手，转而催促车夫道：
“快去上官府！”
厢车缓缓拐出巷，厢内轻起一句“操”，接着厢帘一开，从里面丢出一张纸片，空里打了几旋，落到街边污水沟里，月光下，红纸黑字清晰两字：“请柬”，大字下方一排小字：“岳云秋、姚云婷新婚大喜”。
待厢车拐出了巷，正门前，灯笼下，送客的三人收了视线也收了笑，转身进了院，静静回到堂上，酒桌前坐下。
若大的酒桌，除却这三人，再无旁人。
呆坐片刻，三人中居左那长着娃娃脸的拿了酒杯，冲居右那个使了使眼色，朗声笑道：“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走着瞧，他们早晚会来捧咱们的臭脚！来三师兄，咱们敬大师兄一杯！”
“来大师兄！你这新婚大喜之日，作师弟的先干为敬，祝你与嫂子早生贵子、白头偕老！”居右那人仰脖一口干了杯中酒。
“…”居中那人脸上扯出一丝笑意，也把酒干了。
三人正是赵家公子的三个师兄：大师兄岳云秋，三师兄王云彬，九师兄曲云志。
一侧偏房，几个老妈子静守在屋外，屋内，梳妆桌上儿臂粗的红烛正无声燃着，床上厚厚几层红锦大被，床沿静坐一女子，正罩着大红披头，映在烛下，红欲垂血。
此刻。
正门外。
一辆厢车正徐徐而过，车帘随着给轻轻放下，赵家公子轻语：
“梁子，去上官府。”
厢车拐了几弯，过了几街，来到上官府。
府前各式厢车排了整整两条街之远，街上人影穿梭不息，似是夜市场。
府院内琴瑟声与助酒令相和，一片沸腾之像，这天正是大楚文武双状元谭玉亭与京城大才女上官痕雪的大婚之日，府内各桌喜宴正是酒过三旬处。
婚宴之所以定在女方上官府，并非是潭府太寒酸不够派场，而是正相反，据称为独子大婚，潭家特意在京城花重金购得相邻两所大宅，并为一所，由于要讲究情趣，整个宅子格局要改，院里花草假山要重新布设，还要新建楼阁重挖荷池，工程过大，而前阵子京都又是连月阴雨，千赶万赶也没在婚期前完工。
不过，此时的上官府也非年前的上官府，此宅为明宗登基之后，特意赏赐于上官家的，正门大匾也为明宗亲笔。
那厢车驰过上官府正门，拐出了街，来到府旁一独门小院。
此刻，正从小院内一偏房步出两老妈子，拉着马脸，一人咕哝：
“真没见着这么刁蛮的丫头！当自己是主子么？！不就是会弹个破琴卖卖手艺么？！”
“刘婶，跟这小烂货计较什么…她今儿扫主子的兴，吃亏的只是她自己，咱们如实回报就行了呗。”
两人咕哝着出了正门，与守门人再牢骚几句，并肩走远了。
待那两人人影全无，赵家公子下了厢车，随后两人，三人径直向小院正门走去。
那守门人正待相问，话尚在唇角，脖间已挨了一掌，一晕一软间，已给人捆了手脚，堵了嘴。
院内小屋，桌上亮着红烛，烛光下，一女孩坐于床沿，眉明齿白，双手托着琵琶，盯着烛光呆呆不语，上官府那边的喧闹声阵阵传来，衬着这一方寂静，静默处，门外轻轻三响，女孩眉头瞬间挤到一处，冲门大叫：
“你们有完没完！不是说了不去的么？！”
吱呀一声，木门给人缓缓推开，进来一高壮浓眉长须汉子。
“你又是谁？…谁让你进来的？快给我滚出去！”女孩起身瞪着汉子。
汉子也不答话，只是缓缓合了门，走上前来。
女孩呆了呆，脸上已现惧意，抱着琵琶退到墙角，呆了呆，又舍了琵琶，拔了发钻在手，指着汉子颤声道：
“你要干什么？跟你说，我…我可不是好惹的啊！”
“小柔，快收拾下东西，跟我走。”赵家公子轻道。
“…少爷？”
小柔呆呆半晌，忽的捂了嘴，小手轻轻抖着，两行长泪顺着脸颊缓缓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