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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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石饼

    校场。

    日已上三竿,此起彼伏的口令声里,各队独自练着正步,队列中不时有人转错了向,或是迈错了腿,惹得旁人一阵窍笑。

    “夫人,侯爷这是在干什么,教人家走路的么?”

    校场一角,紫研撅着小嘴抱怨道,皇甫睿婷静静看着,并不语言。

    站在高台上,盯着台下各队,皇甫管家不时暗自摇头,终于没忍住,扭头轻问:“少爷…只这样就能练出强兵来的么?”赵家公子沉默片刻道:

    “慢慢来,应该可以的。”

    “应该?”

    “七伯,想听实话的么?”

    “…”

    “就现在而言,从西北军里随便揪出十个,就能把他们二百多号人打的找不着自己娘。”

    “…那还要多长时间才能练成西北军的程度?”

    “谁知道呢?”赵家公子喃喃道:“七伯,我也是第一次练兵的…我爹…赵将军跟我说过,这只有上了战场,经历过生死之后,才算真正入了行…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

    “可…只这么走来走去的,走得再齐又有何用?”

    “齐不齐是次要的,主要是理顺上下级,让他们养成服从指令的习惯,另外…”赵家公子忽的止了声,盯着远处三队,转而问:“七伯,那于福至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村上的人说他是个外来户,到他们村才一年多,以前只知道他种庄稼是个好手,水灾后,这逃荒路上,理事有条理,办事更是果断,大家慢慢都听他的了,至于他的过往,他从不跟人讲,没人清楚。”

    话间,校场一侧,远远过来几人,或抬筐,或挑桶,正是来送饭的伙工。

    人未近,肉香已飘过,校场上一干人正走的无聊,不约而同住了脚,瞅着伙工方向,口里泛起口水来,默默相视间,几语喃喃:

    “操,是肉么?”

    “操,是给咱们吃的?”

    ……

    饭后。

    各队队长被叫到场 边树阴下,待冯文忠交待完下午操练事宜,一队长道:

    “问侯爷,什么时候能发下刀枪来?这走来走去的…”

    “先把你那队走直了再说!”皇甫管家打断他。

    “问侯爷,有兄弟问如再有肉食,可不可以省下不吃,带给家里人?”

    赵家公子坐在圈外,摇摇头,皇甫管家又替他答道:

    “你们回去跟下面人说,谁想家里人过的好,就要守好纪、全额把自己军饷领了,另外,把赏令好好念给他们听听,每月哪怕只得一、二,收入也是颇丰的,还怕卖不起肉给家人吃的么? …对了,这是你们三队的赏钱,”

    说着把一吊铜钱递给于福至,顿了顿冲各队长又道:

    “有战看战功,无战看操练,以后像这样的团队奖少不了,当然也有个人奖…今儿侯爷就给大家开个个人奖!”

    风静日烈。

    高台一侧,铺着层厚厚黄沙,黄沙之上杵着个古怪玩意儿,远远望去,恍惚是两个大石饼夹了个大号擀面杖,再细看,原是那石饼给凿过两个洞,擀面杖两端由洞口杵过石饼。

    午阳下两石饼微微泛着光,显是新雕之物。

    众人聚在台下,正自纳闷,见那侯爷脱了外套走到石饼前,也不言语,缓缓浅蹲,双手微分,攥紧了那擀面杖,闭目深吸几气,随着一声闷哼,双腿猛的蹬直,手腕同时向上一抖,擀面杖瞬间已到了胸前,其挑着的那两个大石饼此刻连晃不已,待晃势稍息,侯爷再闷喝一声,同时分腿、曲膝、展臂,那擀面杖连着两石饼给高高举到了空里。

    重又慢慢并了腿,挺直了身子,侯爷举着那擀面杖静静不动,微过三息,身子向后一辙,同时双手一松,两石饼带着擀面杖急落,砸进沙里。

    两石饼虽大,却也不是大到无法想像,不像有多重的样子,台下众人绝大多数是朴实乡农,马屁功夫都是不堪到家,石饼砸起的黄沙已落回许久,大伙仍是大眼瞪小眼,全是一幅不明所以的样子,竟是无人想起要为侯爷叫声好,捧下儿场的。

    “侯爷神武!”

    为掩这尴尬皇甫庶带头连连拍手并高声赞道,下面却仍是无人应喝,只为这尴尬又添了一尴和一尬,好在其老脸颇厚,轻咳一声,正言道:

    “这是侯爷给大家设的第一个个人奖!下面各位,有一个算一个,都上来试试,有谁能把这石樽如侯爷一样举到空里,并站直了不动过三息,奖钱一吊,立即兑现!”

    话音一落,台下顿时躁成一片,大多是惊愕,转而又是惊喜,似是马上要在台上捡到一吊钱,不由七嘴八舌起来,一时间如马蜂乱舞。

    “不会是玩弄咱们吧?”这人显是稳重性子,惊喜中不忘忧患。

    “吃饱饭,谁举不起?”这人显是不打算给侯爷面子。

    “…”

    “队长也算的么?”二队队长常大宽台下高喊,他身高体宽,嗓门也大,这一嗓子一甩,马蜂声顿无。

    “这个当然!”皇甫管家应声道:“大宽,你现在就可以上来试试!”

    午阳仍烈。

    烈阳下,高台上,几声怒吼陪着再一声泄气,当刚离地的两石饼再次落入沙土,已是第九个人尝试失败,这里面最接近还要属二队队长常大宽,却也只是举到胸口处,再想提力上举,嗓子都近吼哑了也是没能够。

    由于这九人都是各村各乡里公认的大力士,待他们臊着脸一一下了台,下面的人不由再次看向侯爷,眼神古怪,不知是想问是不是哪里有机关,又或是想让侯爷再举一次,大家能弥补一下过错,来鼓个掌叫个好。

    待再上来的五人也垂头丧气的下了去,皇甫管家暗自吁了口气,指指远处一排大小不一的石锁、石樽,似是只大灰狼在安慰着群兔宝宝,柔声道:

    “大家先用小的练着,待谁能举动这樽大的,呈报各队队长,只要能当着我面完成一次便可,这一吊钱等着各位随时来取!”

    ……

    春风暖。

    梨花白。

    自新帝继位以来,大楚真个是换了天,整边军,理府兵,抓盐路,调市税…大江南北一片新气象。

    只是这普天之下,官员要贪,商人耍奸,地里庄稼得有人理,村里小寡妇总有人惦记,大家各守其职,逍遥也好,劳苦也罢,只要有口饭吃,再挣扎也要过活,苦命的期许明日时来运转,命好的想要长命百岁,彼此间多少冷眼多少诅咒,大家心照不宣。

    暖风过。

    方城绿。

    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和着暖阳,拂着耳朵,熨着心神。

    方城地儿小,能供大家闲聊的谈资本就不多,由此,古家少爷搞大人家大姑娘肚子死活不认帐的事儿就变得天一般大小,足足让方城人民热议了半年之久。

    或是古家打点的好,又或是多大的话题也经不住这么长的一个严冬,开春之后,酒坊茶楼之中,大家热议的人物又换作了南阳侯。

    这位久居方城恨不能撒泡尿都要消声的侯爷这阵子高调到不行,得瑟到不成样子,也不知是吃错药了,又或是练功走火入了魔,不自知自己还是个要饭的主儿,却抻着脖子愣装高人,打肿了脸硬扮胖子,要救济世人。

    更是要扮菩萨降世,宣称不求一丝回报,公然打了古家老爷的脸,古家老爷当然不是好欺负的主儿,立马儿反扇回去,把自己所收的灾民全赶去了侯爷庄园,而且,当得知方城出了个大菩萨,更有大批灾民慕名赶来。

    这位侯爷的身家方城人民多多少少还是有算数的,正待要看他笑话,却不料他得瑟的更是起劲,竟组起自己的护卫队来,虽说多少月俸大家还不得知,可光就那有鱼有肉的伙食,每月的开销也不是个小数目。

    见这侯爷如此高调折腾,大家不由犹豫起来,正要由嘲笑转仰慕,从南阳城传来消息,说这位侯爷正托人在那边拍卖自己衣物、首饰。

    窃笑声再起。

    这日,

    正午时分,

    方城岳家酒楼,一若大贵宾间。

    “感情岳兄这一巴掌算是白挨了,哈!”古继宗连声高笑道,显是酒已过中旬,借着醉意,笑的丝毫不见节制。

    “还能怎样?她可是钱伯劳的闺女,我再大胆子也不敢用强的…”岳豪正摸了摸脸,仿似那手印还在:“小的时候,我们可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操…那会儿这小骚货哪个地儿我没摸过,没成想这只是碰个小手而已…”

    “按我说岳兄心还不够硬,直接按倒了就是了!”

    “这个哪里能够…哪里能够…”岳豪正喃喃两语,晃了晃大脑袋笑笑道:“不说这些了!今日让古老弟见点有意思的东西!”说着从衣袋掏出个肚兜,展在胸前,轻轻晃了几晃。

    “倒是好料子,”

    古继宗扯过肚兜轻轻揉了一揉:“岳兄,若水的?哈!看来岳兄这次也是有收获的么!”放到鼻下再深深一嗅,摇头晃脑道:“还有你家若水的体香呢!哈!”

    “哈!”

    瞅着古继宗的夸张模样岳豪正愣了片刻,忽的捧腹连声狂笑起来:“我家若水的…哈!如是我家若水的怎会让古老弟动一指头!哈!没想到的吧,这是那…哈!狗屁侯爷的!”

    “操!”

    古继宗身子一颤,把肚兜甩回去,似是指尖给火燎着了,拿了桌边湿巾擦起来,眉拧在一处:“这种脏东西岳兄也带在身上?!”

    “花了我十两银子呢…我是想吧,哪日再瞅着咱们这侯爷,怎么着也得送份小礼的吧,哈!”

    “真是个贱货!”古继宗牙一紧,冷冷又道:“给脸不要,我倒看看他如何作死!”

    “古老弟…这侯爷肚兜都卖,你们古家要买那荒山现在不正是时候?”

    “…”

    “古老弟,那山真有铁矿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