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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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比枪

    日暖天燥。

    顶着烈日学了多天走路之后,南阳侯爷的自卫队终于分发了武器,不过却是些棍子,棍头裹个棉絮缠块棉布,称是“枪”。

    校场高台下,大伙拿着刚分到手的“枪”,眉头皱得可以把手里“枪”夹实了,如不是那高猛无比的侯爷在台上冷眼看着,估计要骂娘出声。

    此刻,皇甫管家完全不理会台下众人的失望之情,正热情洋溢着在为大家讲解着“枪”在武战中无与伦比和至高无上的作用,好不容易把赵家公子前一天晚上教于他的一套说辞背诵完毕,暗自拭了拭汗,指指自卫队三队队长于福至道:

    “福至,来台上给大家展示一下子!”

    “是!”

    于福至应声上了高台。

    提枪,上步,下腰,屈膝,抬臂,送枪。

    然后再撤步,直身,收枪。

    一番动作虽说还算连贯,却是简单之极,感觉不比三岁孩子做的更好,尤其是还慢慢悠悠的,有如吃撑了的王八在遛弯儿。

    台上台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愣了一小会儿,见于大队长再无后续,皇甫管家轻咳一声,轻问:“小于,就这样?…再没了?”瞅了眼旁边赵家公子,见他也是愣愣失神,似也给这丑的没脸见娘的枪法惊住了,轻声问:“侯爷,是不是让文忠再给大家演示一套?”

    赵家公子回过神,扭头看冯文忠,后者回道:“侯爷,在下所学没于队长的简练。”

    赵家公子点点头,回身对皇甫管家淡淡道:“七伯,那就定于福至了。”

    “这样都行?”

    皇甫庶呆了呆,却也不废话,正正容朗声冲台下众人道:“从今后,于福至于队长便是你们的长枪教头!”

    话音刚落,下面嗡声一片,众人心下显是颇为不服的。

    待下面嗡声终于散了,皇甫庶朗声再道:

    “下面就有请于教头教大家如何使枪!”

    ……

    青天以下,白云几朵,片片轻移。

    校场以上,人影绰绰,团团攒动。

    南阳下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很多人连于教头所教的握枪姿势尚未学会,皇甫管家在高台上看的连连摇头,却不知是恨那些人太笨,又或是怪于福至这教头不太合格。

    转眼已是午休,大家聚到校场边树阴处,饭菜的香气空里慢慢弥散,这天又是侯夫人亲自来为大家分餐,在一阵颇为不雅的进食声过后,大伙已是菜足饭饱,于是茶余饭后的嘻笑窃语声又起,话题更算不得高雅,在周围人的一番起哄里,一汉子缓缓起了身,四下抱了抱拳:

    “兄弟不才,这里给各位耍一耍我们吴家枪!”

    说着捡了地上长“枪”,出了树阴,进了阳下校场。

    烈日当中,只见这汉子持枪静默片刻,忽的轻喝一声,手轻轻向上一撩,那枪头随之如蛟龙腾空而起,直跃天际,在最高处连抖了三四圈,随着汉子再一声轻喝,枪身呼啸着以雷霆之势拍向地面,溅起滚滚尘烟,随着这雷霆一拍,汉子右腿向前迈出一大步,左腿再向后一撤,同时身子猛一个下压,在地上劈了一个大大笔直的一字马,与手里长枪连为一线,衬着长枪拍起尘烟,此刻有如天神下凡。

    “好!”

    树阴下众人不约而同拍掌大呼。

    “好哟!好哟!”

    喝采声里掺着一道女声,即尖且亮,显得尤为突兀,正是侯夫人的贴身丫头紫研,侯夫人一行由于要候着给大家收拾碗筷,这时尚未走,也在树阴处看着。

    午阳下,只见那汉子在一个满堂彩的开场式之后,右手轻轻拍地,双腿再一并,身子腾空而起,跟着长枪在空里再连抖几圈,在那满天的枪影之中,那枪头忽又重现,接着向前奔涌而去,有如毒蛇吐芯,在那枪尖捅到极处,又见那汉子手腕再一抖,枪身刮着哨音向一侧扫去,正是一招横扫千军。

    “好!”

    “漂亮!”

    “好枪法!”

    “真她娘棒!”

    “…”

    这时树阴下众人全起了身,连声喝着采,紫研姑娘更是双目炯炯,胀着小脸,似是要把小手拍烂。

    在众人的叫好声里,那汉子愈演愈勇,尘烟之中只见他忽腾,忽转,忽挪,忽移,上挑下砸,左扫右抽,那棍子在他手里一会儿有如常山赵子龙的亮银宝枪,一会儿又成了孙猴子的如意金箍棒,再舞片刻,整个人都罩在了尘烟之中,恍惚里正是那孙大圣在打闹着天宫。

    在连翻了五六个筋斗后,那汉子稳稳的落地站定,额头微见汗水,却是气不吁息不喘。

    众人在几息的沉默之后,震天的叫好声和着掌声彻起。

    那汉子静静站在午阳里,待四下的叫好声终于沉了,再次抱抱手,沉声道:

    “献丑了!”

    “老吴,你谦虚个什么?!什么献丑?真正丑的我们也不是没见过!”人群里一人斜瞅着于教头阴阳怪气应道。

    “我们要学这个!”人群里又有人高呼道。

    “对,学这个!这个才是真功夫!”

    “…”

    众人嚷成一片,一处树阴下,皇甫管家也是暗自点头,显是深以为然,瞅向一边赵家公子:“侯爷,是不是…?”赵家公子不置可否,缓缓步出树阴,默默从地上捡了两根长枪,又将两枪头的棉布沾了白灰,一枪递给于福至,一枪递于那汉子,轻道:“永福,跟你们于教头较量一下,赢了的话这长枪总教官便是你的了。”

    吴永福眼神一亮,向赵家公子行礼道:“谢侯爷!”转而冲于福至拱手道:

    “于教头,还请赐教!”

    校场之上,烈日之下,众人围成一圈,圈中空地上,于福至、吴永福两人持枪相对,圏外皇甫管家高呼道:

    “开始!”

    话音刚落,吴永福轻喝一声,照例是那记潇洒无比的开场式,手指轻撩,枪尖腾空飞起,在空里抖起圈来,刚抖到一圈有余,那边于福至已欺身上来,只见他提枪、上步、下腰、屈膝、抬臂、送枪,仍是那丑得要羞死老娘的老三样,只是比台上演示之时快了不只一星半点,众人只觉他身影一晃,再听一声疼哼,眼一闭一睁的工夫儿,再见那永福兄已给捅到了地上。

    众人正自惊讶着,再见那永福兄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右手持枪前指,左手提腹运气,眼神沉稳,仍是那么潇洒那么帅气。

    “好身手!”人群里一人不合时宜的赞叹道,似是已忘了刚是谁赢了。

    圈里,吴永福左手在中枪处暗自揉了一番,待气儿终于顺了,转身冲赵家公子拱手道:“侯爷,刚才是小的一时不小心…可不可以许我与于教头再来一把!?”

    赵家公子看向于福至,见他点头,轻道:“那就再来一把,当是三局两胜好了。”

    待圈中两人再次拉开距离,皇甫管家再呼:

    “开始!”

    这次,吴永福显是刚吃了一堑长了一大智,再也不要耍帅亮自己祖传的开场式,挺枪小心翼翼着小步上前,待距离几近合适,轻喝一声,急急向前窜出一步,同时手里长枪猛然刺出,枪尖直直向对面胸口捅去。

    可当他窜出那瞬间,对面于福至同时向后撤了一步,使得那枪尖即使展到极至,离他胸口仍差着那么几寸。

    吴永福回枪上步再刺,那边撤步再退,见对方气馁畏战,吴永福气势更盛,接着向前连迈两大步,同时脚弓一弹,身子腾空而起,正是霸气十足的一招大鹏展翅,正欲一招泰山压顶压枪下刺,却见对面长枪已挑刺了过来,他人此刻正潇潇洒洒着顿在空里,哪里能躲能闪,结果再一次结结实实的给捅中下腹,一声闷哼,从空里直直如沙袋般重重砸到了地上,一时溅起满天的尘烟,尘烟之中,却不再是孙猴子打闹天宫,更仿是天蓬元帅落进了猪圈。

    吴永福爬在地上,静静几息,撑枪起身,咬了咬牙,转身冲赵家公子再道:“侯爷,可不可以再来一把?”

    “…”赵家公子皱眉不语。

    “侯爷,我不服!”吴永福恨声道:“刚才这把,于教头老是在退,趁我跃在空里,又搞偷袭,这样赢我,有些胜之不武,所以我不服!”

    赵家公子轻叹一声,也不再征求于教头的意见,轻声道:“那就再来一把吧,算是五局三胜好了…不过事先跟你说好了永福,你已经输了两把了,要想当成这长枪的教头,你得连赢于教头三把才行。”

    “谢侯爷!”

    吴永福脱了上衣,裸了膀子,抖起精神,挑枪冲于福至道:“于教头,小心则个,这次吴某要动真格的了!”

    待两人再次站好,圈外皇甫管家皱着眉头,微微摇了摇头,显是对永福兄接下来的这“真格”不是太感冒,只是软软的道一声:

    “开始!”

    待皇甫管家话音落了地,于福至缓缓前行两步,然后又是提枪、上步、下腰、屈膝、抬臂、送枪,吴永福见他刺来,不退反进,怒喝一声,挺枪反刺,显是想要先拼他一个平局,众人见他刺的如此之刚猛,如此之咬牙切齿,似是在与杀父奸母欺妻虐女的仇家同归于尽,皆是一惊,再见在两枪相交之际, 那于教头的枪身忽的一抖,堪堪敲在了永福兄手里长枪的七寸处,一声轻响过后,眨眼再见,永福兄手里的长枪已飞到了空里,空着双拳正愣着,于教头的长枪再一次结结实实扎到了他的小肚之上。

    午阳仍烈,吴永福呆呆站在阳下,脸红一阵白一阵,银牙再咬,扭头冲赵家公子道:“侯爷,我不要当这长枪教头,只求许我跟于教头再…”

    “好了!”

    皇甫管家怒喝道:“永福,先学着把枪握实了再说!想比以后有得是机会比!”说着冲一边冯文忠点了点头,后者上前一步,高声喝道:“大家都散了吧,回去睡个午觉,跟往日一样,待日头轻些,随时听锣鼓集合!”

    众人摇着头叹着气一散而去,似是比那永福兄还是不甘,树阴下紫研姑娘更是一百个不乐意,撅着小嘴收拾着碗筷,哼声道:

    “真没意思的!那人只知道捅啊捅的,无聊死了!明明人家耍的那么好看的!”

    ……

    日去月来。

    待一户人家里的婴孩吃了奶止了泣声,鹤轩庄再次沉默了下来。

    大院一间小屋此刻仍亮着烛火,听完冯文忠对这日操练的总结及下一日的安排,赵家公子轻道:

    “既然这新鞋买来了,那就别再惯着了,明天就组织一次急行军!文忠,依你看,这新兵蛋子,第一天走多少里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