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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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下雨了

    赵国国师文师酿,醉卧白甲战驹,挟赵军退走百里,此役秦军大胜。

    文师酿一首〈谁人知〉醉后赋传唱世间。

    秦军班师回朝,前军后阵,不以出征时的前阵后军。

    秦军每战必胜才归,如若不胜,败,则死在战场便是,秦人从不做那亏本买卖。

    此次秦军归咸阳,并非如之前那样,各军散归各地。历来秦军出征,除主战之军阵外,还会从各地征兵丁卒勇为后阵。战事了,那些所征兵丁随军归乡所便是,将自已战功换成爵位或钱粮,这是秦军能有百万军所在之关键。

    平日里,大秦各地,士农工商各行各业皆是秦民百姓。一到战时,从咸阳发征兵令后,月余可出十万大军,三月可纳百万。半年之期奔至战场后,十万之兵可阵,可成五万精兵。战至归期,剩余皆回乡,如有能力出众者,可随军入咸阳,从三军,或为官吏者不下上百人。

    富贵荣华,从来都是战场拼杀而来。祖宗基业,不过三代而尽。秦人只信自己手中刀兵,从不信啥子命里富贵一说。

    所以当秦太师下令,归秦不得还乡,以战阵之势往咸阳后,无人去质疑。哪怕让他们去咸阳做战也行,因为只要有战功可得。咸阳城里的大王是谁,他们才不管。何况小兵士卒,只管得了自家一亩三分地,管他的天下姓甚名姓呢。

    秦人如此,还有一点就是,他们对战只尊军令,从不管敌人。秦有秦律,为兵者,尊将令。作乱治将,不治兵丁。

    整个五万秦军,只剩下三万余众。战死袍泽已随军还乡,此役所擒之赵军皆为奴成囚,成为军功一部分,犒赏军中有功之臣。

    当然大多数赵军士卒,回不到咸阳,会死在半路。

    就如此时此刻。

    行军至半,突遭大雨,雨势很大。唯听得外面雨打营帐,‘啪啪’作晌。

    整个秦军如一条黑龙,龙头是骑军,龙尾是秦军方阵。首尾之间有两处行辕,一处是中军大营,如今已小了一大半,只有普通营帐大小。与其它军帐区分开来的是,营帐上以暗金线绣五爪双翼龙。

    另一处行辕则是监军营帐,从车辘轮留在地面折印来看,其上重量绝对不轻。

    秦风就在监军行辕内,其中除了他外,还有那六个潜秦质子与名为君雪的女子。

    此刻君雪已是女子装扮,她身旁几乎时时跟着一个胖身影,那就是秦阳君,让秦风见面就称小叔的男人。

    和尚与秦风他们同住在一起,秦太师没有多说什么。

    秦阳君想让和尚离开,秦太师却直接让手下军士拔刀请和尚归帐,不言而喻,和尚不能走。

    行辕内已经没了异味,加上秦阳君特殊的癖好,整个营帐里,香熏撩人。从那六个少年神情来看,这些香炉香料明显有助性之用。

    六个少年原本就是各国世子公子,如不出所料,归国后必承其王位,成为各国国君。可此时,他们每个人几乎都是醉眼迷离,眼里带着欲火,这欲火更多的是放在军帐中唯一女子,君雪身上。

    连秦风都有些呼吸厚重。君雪女装后,眼眉之间多了几分柔情,英武化成娇媚,相视后,那眼眸带泪,说不上的惹人怜爱之意。

    和尚一声声念着佛经,秦阳君亦打开纬帐,直接让人端走几个香炉,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夜风里夹着水汽,吸入鼻间,提神醒脑。

    雨声重新入耳,眼前不再是身烦体燥,亦见君雪模样,也无媚态,多了分庄重。

    那六个质子,洗漱一番后,又穿上秦阳君的衣袍,虽衣袍大了些,可还是华贵不减。金丝玉饰之下,六人丰神俊秀。

    唯秦风,他穿秦阳君衣袍,合体不说,气质模样不输六个异国质子。因为这都是他自己给裁减缝制宽衣大袖,适合后,才穿上。

    让六国质子坐在军架行辕上,未遭逢与赵国降卒等同待遇,只因他们带回了秦风的竹箱。里面物件未少分毫,秦风出言让他们免受皮肉之苦。

    秦风手中握着那块身份玉佩,正是秦太师从白野手里夺来。

    秦阳君以秦风小叔的身份解释了玉佩上所刻,云纹代表着王室,玉质地代表着其身份,一个秦字。笔数刻画皆是上品,均出一人之手。秦阳君同样有一块,他拿出来给秦风看,模样相同,唯有刻字不一样。一面双刻,‘秦阳’二字,在转换角度之下,明显可见。

    秦风手中玉佩,是其父所有,秦王室所赐身份玉令。

    整个行辕之中,以秦风为尊。

    只因秦太师对秦风的态度,一次针锋相对,一场心理博弈。秦风嬴了,因为他猜对了。

    秦风通过那九环铁链能感受到七件至宝出现时,那种以九环为尊的臣服。后来通过秦阳君与和尚,再到丁一武,最后看到白野时,秦风突然想一些事。

    秦太师于十六年所谋,到如今长河禹鼎,秦风比禹鼎更重要。

    文师酿离去时,那一首(谁人知)说得是自己。一切的一切,让秦风明白,自己成为一个阴谋的关键之处。十六年前阴谋,如今已是阳谋。秦风问及关键处时,秦阳君明显有所隐瞒。那些他不愿提及的,秦风亦不会去问。

    所以与秦太师相对时,他将自己做为筹码,生死在于自己。

    同样秦太师亦在隐忍,回到咸阳后,秦风明白,秦太师将不受自己威胁。

    一场博弈,以自身为筹码,只胜些表现功夫。比如行辕车架,比如和尚安全,比如六国质子所处之地。

    秦阳君说过,只得缓兵些时日,到时自会有人出手。

    秦风看着夜雨渐浓,前方已停。

    片刻后,军中将士传出一道军令,全军就地安营,前方山洪路塌。

    这一夜的雨下了几乎没停过,秦风与和尚打坐,两人都无睡意。

    和尚说他自己认生,每到一地总要习惯些日子才能吃喝拉撒不误。

    秦风则说他没有躺下睡觉的习惯,十几年未有,之后应该也不会有。

    “人还是要吃喝拉撒睡,哭笑撒欢醉,这样才像是个人,不要活得像个菩萨,行得像个方丈。”

    和尚双手放下,他靠在纬帐旁,听着雨声,如长者。

    “大师,你说的话,与我师傅说的一样。”山上时,师傅说人应该有人样,不要活得像个泥塑木雕的菩萨。

    和尚看着袈裟,久久不语。

    秦风同样看着袈裟,也许他们两人都明白,只有当秦风因为需要和尚脱去袈裟,他才会了断因果。

    这袈裟是山上二师叔所织,原本就是为了给秦风下山时准备,秦风未选袈裟,而选道袍。那都是为秦风准备的,不是和尚的。

    和尚突然开口说道:“你此去咸阳,只怕秦太师是为你身上命数。”

    秦风不明所以,命数天定,机缘多是巧合,巧合自是命数,命数由天定。

    这命数如何夺去。

    “吞你命魂,让一魂夺你体魄即可,命数虽改,可依然还能得到一部分。”和尚说完,看向秦风丹田处,仿佛能看到秦风丹田内那九环铁链。

    秦风突然想到,自然如果再次命魂离魂,那他无法带走丹田内所有。那如果别人以命魂入他体魄,那将得到他所有,再吞去秦风命魂,与之融合,那秦风将消失在这方天地间。

    “这种邪术功法,秦太师不怕反遭其噬吗?”秦风听二师叔聊过,天数已定,如果欲改,那天罚也会出现。秦风下山时,二师叔就说过,顺势而为,不可逆天。

    和尚摇了摇头,突然坐直念经。

    空气中夹着一丝丝血腥味,这味道随着雨声渐小,雨水渐弱,反而更浓。

    到了最后,秦风不得不将纬帐放下。

    他欲出营帐,可秦阳君却拦在他身前,面色沉重摇头,让他回营。

    “慈不掌兵,善不得权。”秦阳君说完这句话后,就让开身形。

    随着他让开身形,整个秦军开始行军。

    随着血腥味越来越重,秦风明显感到身下车架行辕有人声传出,他打开纬帐,借着军架上火光,他看到一双双眼睛。

    那是泥水中的眼睛,大多已经没了生机,偶有生机者,亦是奄奄一息。那眼神很麻木,因为他无法发出声音,更别提求救。他整个身形都被埋在泥土之中,他四周埋了更多的尸体,只为让行军直道被山洪冲走之处平坦。他们的身体被当成土石,以平道路所需。

    血水肉块,与泥水黄石没了区别,同样只是为了平路坑。

    见有人欲呼救,守候在一旁秦军士卒,直接一矛刺下。又或是见一具尸体被路过秦人踩踏后,冲出坑地,随山水流走。他直接从身旁那堆铁索中,挑出一人,也不言语,直接一矛刺穿其身体,将他重新放在那里。

    雨声下,人声很小。

    所以无人说话,赵人俘虏几乎麻木。秦人看守士卒同样如此,唯有杀人时,眼中会出现一丝狠厉,死人后,那眼神与老农拔去一颗野草相差无已。

    秦风面色铁青,秦阳君看着秦风,露出微笑。这微笑竟然带着欣慰,还有些追忆。那个当初少年,与眼下这个少年何其相似。再后来,他再见他时,当初少年已成满身酒色模样,说出了那句话。

    “慈不掌兵,善不得权!”

    头顶传出一声鹰鸣,杀意满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