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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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真名士自风流

    sat sep 17 18:26:40 cst 2016

    大汉双脚在地上慢慢拖动,如同刀削一般,把地面刮得甚是平整。他端详片刻,凝神聚气,把宝剑连鞘当笔在地上写起字来。

    只见他一改颓废神态,眼射精光,力透剑鞘,身行敏捷,动作洒脱。写得正是刚才唱出来的诗词,用得是狂草书法,宛如龙飞风舞,既任情恣肆,而又矩度精严,能放能收,俨然名家风范。

    写完最后一个“门”字,大汉掷剑于地,拍手狂笑。

    “一百两银子买来!”大汉高声喊道。

    旁观众人只关注大汉动作,对地上的字没当回事,见他还要拿出卖,便忍俊不禁,发出一片讥笑声。

    “真他妈的是个疯子!在地上瞎划拉,居然还要银一百两。”一个年轻人笑骂道。

    “大哥,这位大汉叫甚名字?来自何处?为何行事如此怪异?”葛明鉴向他问道。

    “我们都不知道这人的底细,见他上个庙会过来胡闹一番,故而称他为‘疯子’。不料这个庙会又来胡闹,比之上次更甚。”年轻人摇头道。

    过了片刻,众人见大汉怀抱宝剑,盘坐于地,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字,没有再玩甚么新花样,觉得没趣,便嬉笑着陆续散开。

    葛明鉴跳下马,牵着马走到大汉身旁,从包袱里取出一百两银子递给大汉。

    “先生大才,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如同怀素所书的狂草,这字我买了。”葛明鉴真诚地说道。

    “众人见识不及一个束发小子,哈!哈!哈……” 大汉站起身接过银子,仰天大笑,也不道谢,背起包袱、瑶琴,转身扬长而去。

    直至听不到大汉笑声,看不见大汉身影,葛明鉴方才离开。来到客栈后,请小二把马牵到后院喂些草料、饮些水,嘱咐添些黑豆精料,遂背着包袱登上二楼。里面摆着十多张桌子,吃饭的人甚多,已坐满座位。

    小二把葛明鉴领到一张八仙桌子前,搬来一个方凳,说道:“这三位客人快吃完饭了,小哥先坐这稍等片刻。”

    葛明鉴坐下后,点了一碗面条、一盘炒菜。桌上那三人吃完饭,正在喝着茶水,聊些趣事。

    “上次庙会,疯子为了喝酒,把瑶琴都拿到当铺里当了。今日不当瑶琴,却脱下袍子当出去。”一个瘦削的汉子说道。

    “老丁,今日当袍子不是来喝酒,听说去买一本琴谱。”坐在中间那个汉子纠正道。

    “老姜,什么琴谱值得把袍子都当出去?”老丁问道。

    “听说是《神奇秘谱》。”老姜答道。

    “这本破琴谱只是名字听着神秘,白送我都不要,能值多少银子?”老丁又问道。

    “听说书铺掌柜要三十两银子呢!”坐在边上那人忍不住插话道。

    “也就是疯子会上当,袍子当出去换银子还不够,该把裤子也一块当出去罢!”老丁大笑道。

    “老丁,真是邪门,听说疯子当出袍子后,跑到集上卖字,并且是卖写在地上的字,居然有人花一百两银子去买,简直不可思议!”老姜接着说道。

    “买字的人也是个疯子,要不怎么能买写在地上的字。不过,疯子得到一百两银子,这可真是发疯了,咱们兄弟得想办法借来花费。”老丁道。

    “此事万万不可!我听说上次疯子拿着银子从当铺出来,有几个泼皮上前拦住他,想夺下银子。可也没见疯子出剑,众人眼前一花,泼皮便被放倒在地,没人再敢惹他。” 老姜忙道。

    三人发了顿感慨,喝完茶,付了些铜钱,便下楼离开。

    “这个被唤作疯子的人异乎寻常,行事匪夷所思,不知为何举止如此荒唐?”葛明鉴暗想道。

    小二走过来,麻利地收拾好桌子,端来面条,送来炒菜,倒上了茶水。葛明鉴吃完饭后,没有着急离开,端起杯子,慢慢品着茶。

    这时,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的书生走了上来。只见他头戴竹笠,身穿宽袖长袍,背着瑶琴,挎着宝剑,剑穗随着身形飘荡,显得气宇轩昂。

    “怎么这人似曾相识?”葛明鉴看得有些发愣。

    “客官,您来些甚么?”小二已快步迎上前,唱了个肥诺,请书生坐在葛明鉴对面。

    “切一盘牛肉、一盘羊肉、一盘猪肉,再来些时鲜果蔬,外加一坛烧酒。”书生道。

    “好嘞!”小二急忙走开。

    “多谢小兄弟赠银!此处人多嘴杂,我们另找个地方喝酒叙谈。”书生向葛明鉴拱了拱手,低声说道。

    葛明鉴听书生的声音有些耳熟,再细加端详,便想起他就是那个被称作“疯子”的大汉。

    小二端着个大托盘,快步走到桌前,把酒菜摆到桌上。

    “再准备两双筷子,拿两个酒杯,把酒菜包起来,送到楼下,一并给你银子。”书生道。

    “把我的马也牵出来。”葛明鉴说罢,抢先付了银钱,还多要了包烧饼,书生亦不客气,二人下了楼,走到楼外。

    过不多时,小二提着装有酒菜的包袱,牵着马,来到酒楼前。葛明鉴谢过小二,接过包袱放到马背上,牵马随书生向前走去。

    行约三里多路,来到镇外柳树林,进入林中,找到一处干净地方。葛明鉴把马的缰绳拴到树上,请书生在一块石头上坐定。然后打开包袱,取出酒菜摆好,又倒了一杯酒,递给书生。

    “痛快!再倒一杯,你也要陪我喝杯酒。”书生接过酒一饮而尽,咂巴着嘴说道。

    葛明鉴盘膝坐在书生对面,给书生杯中倒满酒,自己也陪着喝了一杯,脸色立即变得通红。

    “你也不用再喝酒了,陪我聊聊天即可。我在地上写字,卖一百两银子,你为何要买?”书生微笑着问道。

    “先生,您做诗写字甚是了得,颇有名家风范,我很是佩服!” 葛明鉴老老实实地回答。

    书生原以为葛明鉴是富家子弟,只是年轻人出于好奇,却未曾想到有如此见识,顿时感到兴趣盎然。

    “你是从京城来的公子吧?府上是那位大人?”书生问道。

    “我家在济南,父母都被鞑子残害,我逃出济南城后,被兵部尚书陈新甲大人收留,还出钱供我习文练武。”葛明鉴眼圈变红。

    “你是兵部尚书府里的人,叫甚名字?在府里做甚么?”书生有些吃惊,放下酒杯问道。

    “我叫葛明鉴,是陈新甲大人的亲兵。”葛明鉴答道。

    “前些时日,京城里传说陈大人与鞑子议和,又把密函当成《塘报》送出去传抄,泄露了议和秘密,结果被大臣们弹劾。陈大人位居高位,执掌兵权,行事怎么能如此不谨慎?”书生又问道。

    葛明鉴以为书生嘲笑陈新甲,急忙申辩,简单说了陈家海做手脚泄密之事。书生听罢,没有再追问,吃了几块牛肉,喝了大口酒,低头沉思。

    “原本以为陈大人疏忽大意,想不到中间还有这么多波折,我居然没有看透!”书生自言自语道。

    “先生,您千万不要对人说起密函外泄的细节,免得人们讥笑陈大人。”葛明鉴忽然想起陈新甲嘱咐不要声张此事,顿时有些后悔。

    “你怕我把此事传出去?”书生皱起眉,立即问道。

    “我信得过先生,只是怕你无意中说出。”葛明鉴忙道。

    “小兄弟以我为何人也?我邝露虽然性格怪异,可是最重义气,在老家广东南海便以忠义出名,虽在京城为朝廷做事,却也是不敢忘了根本。你尽管放心,我决不对外人说起此事!”书生正色道。

    “原来邝大人是朝廷命官,不知在何处高就?”葛明鉴拱手道。

    “芝麻大小的史官。”邝露不屑道。

    “史官皆是进士出身,并且要好是正直。邝大人能进史馆,肯定是博学多才。”葛明鉴敬佩道。

    “我数次乡试都名落孙山,这史官还是好友推荐。”邝露摆手道。

    “看他很有才气,怎么连乡试都过不了?”葛明鉴面露惊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