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水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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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栏院宋江吟诗,东京城李逵捣灶

第九十四章勾栏院宋江吟诗,东京城李逵捣灶

    十四日晚,明月从东方升起,碧空万里并无云翳,宋江、柴进扮作闲凉官,燕青扮成小闲,留李逵看房。四个人杂在社火队里,闹哄哄进封丘门,看遍六街三市,夜暖风和,家家门前扎缚灯棚,赛悬灯火,照耀如同白日,正是:楼台上下火照火,车马往来人看人。

    四个转过御街,见两便都是烟月牌(烟花巷),有一家外悬青布幕,里挂斑竹帘,两边尽是碧纱,外挂两面牌,牌上各有五个字,写道:“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宋江见了,便入茶坊里来吃茶,问茶博士:“前面角妓是谁家?”

    茶博士:“这是东京上厅行首,头牌叫李师师。”

    宋江:“莫不是和当今皇上打得火热的李师师?”

    茶博士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贴耳说道:“不可高声,这里到处是耳目。”

    宋江叫来燕青,咬着耳朵说:“我要见李师师一面,暗里想见见皇上,你找个理由进去,我在这儿吃茶等你。”宋江和柴进在茶坊里吃茶。

    燕青直接走到李师师门前,揭开青布幕,掀起斑竹帘,转入中门,见挂着一碗鸳鸯灯,下面犀皮香桌儿上,放着一个博山古铜香炉,炉内细细喷出香来。两壁上挂着四幅名人山水画,下设四把犀皮一字交椅。燕青见无人出来,转入天井里面,又是一个大客位,设着三座香楠木雕花玲珑小床,铺着落花流水紫锦褥,悬挂一架玉棚好灯,摆着异样古董。这妓院的设施比老百姓家好了何止千倍,如果人没有了羞耻二字,那个个都愿意做妓女开妓院。

    燕青微微咳嗽一声,只见屏风背后转出一个丫鬟来,见燕青道个万福,问燕青:“哥哥高姓,由那里来?”

    燕青:“相烦姐姐请妈妈出来,小闲自有话说。”丫鬟入去不多时,转出李妈妈来。燕青请她坐了,拜了四拜。李妈妈惊奇地问:“小哥高姓?干嘛拜我?”

    燕青答道:“老娘忘了,小人是张乙的儿子张闲呐,从小在外,今日才回家。”

    这世上姓张姓李姓王的最多,那虔婆思量了半晌,又是灯下,认人不仔细,假装猛然想起,嗲着声叫:“哟,你不是太平桥下小张闲嘛?你那里去了?许多时不来了!”

    燕青:“小人一向不在家,如今结识了一个山东客人,有的是钞票,算得上燕南河北第一大财主。他老人家今夜到此:一者赏元宵花灯,二者来京师省亲,三者就将货物在此做买卖,四者要求见娘子一面。不敢想宅上出入,只求同席一饮,称心满意。不是少闲卖弄,那人有千百两金银,这个这个……”

    鸨婆是个好利之人,爱的是金银珠宝,听了燕青这一番话,立即动了心,忙叫李师师出来,与燕青相见。李师师长得那个漂亮,有诗为证:

    芳年声价冠青楼,玉貌花颜是罕俦。共羡至尊曾贴体,何惭壮士便低头。

    那老鸨婆将燕青的情况细细说了遍,李师师问:“你家员外如今在那里?”

    燕青:“在前面对门茶坊里。不得娘子言语,不敢擅进。”

    李师师:“请过寒舍拜茶。”

    虔婆:“快去请来。”

    有钱就是大爷!燕青回到茶坊里,在宋江耳边轻说经过,柴进取钱结账,二人跟着燕青,再到李师师家,老鸨接到里面,李师师敛手向前,装出一副矜持模样,问宋江:“适间张闲多谈大雅,今蒙莅临,绮阁生光。”

    宋江回答:“山僻村野,孤陋寡闻,得睹花容,生平幸甚。”

    李师师请宋江坐下,又看着柴进问:“这位官人,是足下何人?”

    宋江:“是表弟叶巡简。”

    宋江,柴进居左,客席而坐;李师师右边,主位相陪。丫鬟捧上茶来,李师师亲手递与宋江、柴进。一个皇帝宠着的妓女,见了大财主宋江,还是极力讨好。茶罢,收了盏托,李师师刚想和宋江传情,门子来报:“官家来到后面了。”

    李师师立即慌了:“宋大官人,奴家其实不敢相留,明日天子必驾幸上清宫,那时请诸位到此,少叙三杯。”

    宋江忠义党党首,对这个傍了皇帝的妓女喏喏连声,那些公务员办事员对上级领导的二奶三奶献尽低媚拍老马屁,估计就是得了宋江的真传。

    三人出了李师师的门,穿出小御街,到天汉桥来看鳌山。正从樊楼前过,听楼上笙簧聒耳,鼓乐喧天,灯火疑眸,游人似蚁。宋江、柴进上樊楼,找个阁子坐下,要了些酒食肴馔,也在楼上赏灯饮酒。吃不到数杯,只听得隔壁阁子内有人作歌:“浩气冲天贯斗牛,英雄事业未曾酬。手提三尺龙泉剑,不斩奸邪誓不休!”

    宋江听了慌忙过来制止!原来是穆弘穆春等人,在阁子内吃得大醉,口出狂言。宋江走近前去喝道:“你两个兄弟在这里胡言乱语,吓杀我了,赶快结账走人!幸亏遇着我,若是让便衣听了,这场横祸就闯大了。你两个粗鲁人也在这里做什么穷酸诗!快快出城,明日看了正灯,立即回去。我这里已经搭上了,千万别玩蹦了!”穆弘等伸伸舌头,撇撇嘴,叫酒保结账,下楼出城去了。

    扈真见宋江带人前来逛花灯,却将兄弟们赶走,自己到妓院附庸风雅,牙都酸倒了,小嘴一噘:“王伦哥哥,我想捣灶!”

    “捣灶?”王伦不明白。

    扈真:“哎呀,你别管,跟我来。”扈真拉了王伦的手,一路急走,出万寿门来到客栈,找到李逵。李逵没认出男装扈真女装王伦。武松在李逵耳朵边嘀咕了几句,李逵瞪大了眼睛:“真的?”

    武松:“你明天跟去就知道了!我们闪了,别说是我说的。”

    宋江与柴进三人微饮三杯,少添春色,算还酒钱,拂袖下楼,往万寿门来客店内敲门。李逵困眼睁开,对着宋江吼:“哥哥不带我来也罢了,既带我来,却教我看房,你们自己去快活。”

    宋江:“因为你生性不善,面貌丑恶,不敢带你入城。”

    李逵:“你不带我去就不带我去,还找这么多理由搪塞!几曾见我吓杀了别人家小的大的!”

    宋江:“只有明日十五这一夜带你去,看罢了正灯,连夜回山。”李逵勒得直跳。

    过了一夜,正是上元佳节,天色晴明得好。看看傍晚,庆贺元宵的人不知其数,古人有篇《绛都春》专写元宵景致:

    融和初报,乍瑞霭霁色,皇都春早。翠竞飞,玉勒争驰,都闻道鳌山彩结蓬莱岛,向晚色双龙衔照。绛霄楼上,彤芝盖底,仰瞻天表。

    缥缈风传帝乐,庆玉殿共赏,群仙同到。迤逦御香飘满,人间开嘻笑,一点星球小。隐隐鸣梢声杳,游人月下归来,洞天未晓。

    宋江、柴进还是扮作闲凉官,带了李逵、燕青,四个人从万寿门进城。街上虽无霄禁,但各个城门口头目军士全付披挂,弓弩上弦,刀剑出鞘,。高俅亲自带铁骑马军五千,在城上巡禁。宋江等人挤杂在人群中混进城里,先叫来燕青,附耳低言如此如此,然后来茶坊里相等。

    燕青来李师师家扣门,李妈妈,李行首都出来接见燕青,说:“大员外休怪,官家时不时的来此私行,我家怎敢轻慢。”

    燕青:“主人再三上覆妈妈,启动了花魁娘子,山东海僻之地,无啥希罕之物,便有些出产之物,带来了也未必中意,只教小人先送黄金一百两,权当人事;以后弄得稀罕之物,一定先送来给娘子。”

    李妈妈问:“如今员外在那里?”

    燕青:“在巷口等小人送了人事,同去看灯。”世上老鸨婆爱的是钱财,见了燕青取出那火炭似金子两块,放在面前,如何不动心!便说:“今日上元佳节,我子母们却待家筵数杯,若是员外不弃,肯到贫家少叙片时。……”

    燕青:“小人去请,无有不来。”说完,转身回到茶坊,跟宋江说明情况,几人随即到李师师家。宋江让柴进李逵在门前等,自己跟燕青到里面大客位里,李师师接着,拜谢道:“员外识荆之初,何故以厚礼见赐,却之不恭,受之太过。”

    宋江:“山僻村野,绝无罕物,但送些小微物,略表寸心而已,怎挡花魁娘子致谢。”

    李师师邀请宋江到一个小小阁儿里,分宾主坐定,侍婢捧出珍异果品,齐楚菜蔬,希奇按酒,甘美肴馔,满满放了一桌。李师师执盏向前拜:“夙世有缘,今夕相遇二君,草草杯盘,以奉长者。”

    宋江:“在下山乡虽有贯伯浮财,未曾见如此富贵,花魁的风流声价,播传寰宇,求见一面,如登天之难,何况亲赐酒食。”

    李师师:“员外奖誉太过,何敢当此。”劝罢酒。李师师说些街市俊俏的话来勾引宋江,燕青在边头半斜着眼,看宋江到底是文人还是骚客。

    酒行数巡,宋江口滑,把拳裸袖,点点指指,露出流氓本色来。燕青偷着笑,却还是故意让李师师看出点倪端来。

    李师师风月场老手,见燕青的表现,恬声说道:“各人禀性,何伤大雅。”

    龟公前来报信:“门前来了俩人:其中一个黑炭脸黄髭须,生得好怕人,在外面喃喃呐呐地骂。”

    宋江一听便知道是李逵,吩咐燕青:“与我叫他来。”

    须臾,燕青领着柴进、李逵到阁子里。李逵看见宋江与李师师对坐饮酒,自肚里有五分没好气,圆睁怪眼,直愣愣瞪他。

    李师师问:“这汉子是谁?恰像土地庙里对判官立地的小鬼。”。

    李逵不懂风情,对李师师的言语置之不理。宋江答道:“这是家生的孩儿小李。”

    李师师笑道:“我倒不打紧,辱没了太白学士。”

    宋江:“这厮力气大,武艺好,挑得三二百斤担子,打得三五十人。”

    李师师抛了个媚眼,嗲了一声,叫龟公取大银酒杯,让李逵吃三杯。燕青只怕他口出讹言,先打发他去门前坐着。

    宋江:“大丈夫饮酒,何用小杯!”就取过大杯,连饮数杯。

    李师师低唱苏东坡《大江东去词》。宋江乘着酒意,诗兴大发,索纸笔来,磨得黑浓,蘸得笔饱,拂开花笺,对李师师道:“不才乱道一词,尽诉胸中郁结,呈上花魁尊听。”当时落笔,遂成乐府词一首: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行连八九,只等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写毕,递与李师师,李师师反覆看了几遍,不解其意。宋江只想等她问其中玄机,好趁机将自己的愿望告诉李师师,偏偏门子来报:“官家从地道中来到后门了。”

    李师师吃惊不小,这道君皇帝今天还来,就不怕皇后察觉?可皇帝的驾还得接,忙对宋江说:“客官快走,奴家不能远送,恕罪,恕罪。”说完不管宋江,只顾自己来后门接驾,丫鬟们连忙收拾过了杯盘什物,扛过台桌,洒扫亭轩。

    宋江等人被皇帝堵在妓院出不来,只得闪在黑暗处。李师师见了皇帝,盈盈下拜,说些受宠若惊的台词。徽宗皇帝头戴软纱唐巾,身穿滚龙袍,说:“寡人今日幸上清宫方回,叫太子在宣德楼赐万民御酒,令御弟在千步廊买市,本来约了杨太尉的,想想还是不妥,寡人自己来方便些,爱卿近前与朕说话。”

    宋江在暗处对柴进说:“今番错过,后次难逢,俺三个就此告讨一道招安赦书,有何不好!”

    柴进:“这怎么行?便即皇上现在应允了,但无凭无据,后来也会反悔。”

    三个正在黑影里商量,那李逵见宋江、柴进和那美色妇人吃酒,教他和戴宗看门,头上毛发倒竖起来,一肚子怒气早上来了,杨戬见皇帝不见了,料定来李师师这里偷腥,随后赶来把风。这个倒霉蛋揭起帘幕,推开扇门,毫无阻拦走进来,猛一见李逵一副判官相,大吃一惊,喝问:“你这厮是谁?敢在这里?”

    李逵正火着呢,撞上这么个倒霉胚子,二话不说,提起把交椅,望杨戬劈脸打来。杨戬大吃一惊,措手不及,被李逵两交椅打翻地下,香桌椅凳,打得粉碎。李逵不解气,索性扯下幅画来,在蜡烛上点着,点东点西,四面放火。

    宋江三个听见响动,赶来一看,只见李逵褪下半截衣裳,正在那里撒泼。三人赶紧将李逵扯出门外去,李逵就街上找了条棒子,发了疯似的见人就打。宋江见他性起,怕关了禁门,脱身不得,身陷重围坏了大事,催柴进先赶出城,留燕青看着李逵。

    李师师家火起,宋天子吓得一溜烟走了。

    扈真见王伦撺啜李逵挑起事端,不解地问:“咱何不杀了这狗皇帝?”

    王伦:“我们杀了皇帝,能解放东京城吗?现在朝廷奸佞当朝,这皇帝一死,奸佞一定会推举他们的候选人当皇帝,那岂不帮了奸臣的忙?我们呀,只要阻止宋江和狗皇帝谈判就够了。”

    左邻右舍一面救火,一面救起杨戬。城中一乱,喊起四起,高俅在北门上巡逻,听见叫喊声,带领军马赶过来。燕青拖着李逵逃跑,正撞着穆弘兄弟,四人合兵一处,各执枪棒,直打到城边。把门军士急忙关门,外面张顺张横、童威童猛手捻朴刀杀过来,救出里面四个。刚出城门,高俅的军马就赶到城门口。

    八个头领出了城,清点人数,又不见了李逵,高太尉军马冲过来,宋江管不了李逵,落荒而逃。

    高俅的人马还没过吊桥,猛听林冲大喝:“高俅阉狗,快来领死。”豹子头林冲的声音很有特色,高俅听到林冲的声音,那里敢出城来,慌忙教扯起吊桥,众军上城堤防。梁山五虎将: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董平突到城边,立马于濠堑上。

    原来,吴用算定,王伦来拆宋江的台,必定挑拨李逵,宋江只敢让李逵进一次城,正月十五李逵一定会大闹东京,便派五员虎将,各带甲马军一百骑,秘密在东京城外接应,正逢着宋江,柴进二人,带来的空马让二人骑了,随后众人也到。

    宋江见李逵没来,叫过燕青吩咐:“这黑厮除了怕我,也就你能管住他。你可略等他一等,和他同回梁山。我和军马众将先回,星夜还寨,别节外生枝。”

    燕青应允,立在人家房檐下,只见李逵从店里取了行李,拿着双斧,大吼一声,独自一个,竟要去东京城内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