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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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丞相驾到

    sun jun 26 21:23:05 cst 2016

    然而她的这些女儿家的心思,梁落花却并不知道。他转过身去,又走到窗边,轻轻吐一口气,缓缓道:“城南水火灶。”

    谢姑娘听了,脸色再一次的变了,这一晚上,她已变了几次脸色了吧?而这一次,她是变了愕然,带着惊讶,还有些不解。她想了想,皱了皱眉,奇道:“城南水火灶?他们怎么会牵连进来的?以他们的势力和实力,这时候不是应该趁机寻找靠山,缩头缩尾,保存实力,而不是这么嚣张跋扈,竟然欺负到了我的头上来吧?难道,他们就不怕我出手报复?他们凭什么!”

    梁落花没有再去看她,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尴尬。他听到了谢姑娘这时正在穿衣服的声音,深为自己的举措而心怀忐忑。他道:‘他们怕你,可是他们更怕另外一个人。迫于此人的威势,他们可不敢违抗,也是不得不如此。因为,那水火灶的灶头,此刻只怕已被他暗中软禁了起来。水火灶的势力虽然并不成大气候,可是也算是这京城里的一股力量,用得好,风生水起,扭转乾坤,不在话下;用得不好,丢卒保车,也无伤大雅,没有人会去追究。所以,此时此刻,任何一个平时不起眼的小门小派,都是未可轻言的,不容小觑,当然也不能太当真。”

    他顿了顿,接着道:“还有,你也别小看了水火灶。他们看起来虽然不太起眼,平时也都是 潜忍自保,委屈求存,在夹缝中谋生,实则,他们是被人下了死令的,要他们必须而且只能保持如今的这种状态:不能坐大,也不能就此除名。况且,他们的背后,也还是有靠山的。”

    谢姑娘听他说了这么多,似乎懂了,又好像什么还有些不明白,嘟嘴道:“照你这么说来,那他们在我身上下了这落梅香,我就不管不问了?我就放任他们为所欲为了?”她还是有些不服气,气愤不已,一个小门小派,欺负她到这种地步,叫她情何以堪?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谢姑娘虽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是他江南谢家的名头,他们也不放在眼里么?

    梁落花笑笑。

    “其实,你不必生气。虽然水火灶这次是有点过分,可是毕竟他们也是有着苦衷的。再说了,他们手上,也还是有些真本事,你也别小瞧了他们了。就如你身上这落梅香,若不是我的墨鼻功已经有了相当的火候,怕也是闻不出来的。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耿耿于怀,得理不饶人,总是不好的。”说着,他又笑了笑,仿佛只要看着谢姑娘,他就笑得格外多些。

    梁落花的眼神,这时候突然变得有些温柔、怜惜起来。

    世事如此,她是否也会感到害怕呢?

    谢姑娘忽然嘟了嘟嘴,像是有些不开心,重重哼了声,说道:“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要让他们踩在我的头上?我就好欺负了么?”她随手紧了紧衣带,并不在乎此时自己的形象如何。然而即便是赌气,这样一副玉人慵懒,袍带疏解的样子,却反而另是一番动人的图画。谢姑娘粉面生嗔,更使人魂兮魄兮,忘乎所以。却见谢姑娘转身行去,玉手轻轻将那烛台上的一截蜡烛取了下来,像是很有兴趣似的把玩起来。这蜡烛原来是完整的一支,然而谢姑娘随手一拿,却从中断成两截,切口平整,似是被利器剖开。谢姑娘呵笑道:“看来,那吴烟树的内功又精进了不少。只是不知道比之相府里的那位,究竟孰高孰低。”

    梁落花瞟了一眼谢姑娘手中的蜡烛,只见断面光滑如镜,低声道:“‘孤城万仞山’么?”他知这截面倘若是被利器所造成,哪怕是手刀指劲,对于习武之人而言,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然而这样一个平平整整的截面,却是被吴烟树两眼精光所削,实是骇人听闻,非同小可,眼见得吴烟树的内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

    跟着,他望着窗外,不再说话——此刻,他是不敢再看谢姑娘的。

    而谢姑娘,她也并不是想真的去追究这件事,她只是觉得自己的一番心事无人懂,一腔深情无处诉,对牛弹琴。她略带幽怨,又显得心事重重,似乎还有些泪眼婆娑,望定了梁落花,瞪着梁落花,轻咬贝齿,似乎恨不得把他撕碎咬烂,磨成千片万片,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去。

    她的衣服又已穿了回去,只不过看起来反而还没有脱的时候干净利落。

    梁落花忽然道:“不知你可知一人?”

    谢姑娘懒懒道:“谁?”

    “唐小心。”

    “唐小心?嗯——听说前日刺杀相爷的刺客就叫唐小心?据说乃是个少年,武功火候却是相当了得,都近了相爷的身了。可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哈!不过相爷的反应说也奇怪,现下正把他押解在时府——你问他干啥?”

    梁落花若有所思,低声自语道:“这样么?有趣,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人朗声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谢姑娘只要不在自己的闺房里,就必然是跟梁先生在一起了。刚才路过紫薇园,我见这芥子楼灯火通明,就猜到一定是你们。哈哈哈,果不其然,啊,果不其然!”

    只见来者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微胖,体型中等,皮肤保养得极好,像是一生都未曾见过太阳,养尊处优,极尽尊荣。这人笑容晏晏,一脸和气,双眼微米,目光之中,透露出祥和的气息,然而偶尔精光闪耀,杀机迸现,却又令人不敢逼视。形容笑貌,不怒自威。他脚步端正平稳,仪态从容,很随意的向着二人走了过来。

    这人身后跟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一脸平静,目光温和,不悲不喜,仿佛天大的事也只在反掌间。那是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他跟在那中年人后面,每一步走的都极默契。前一人脚步起,他的脚步也起,前一人的脚步落,他亦落,不快一分,不慢一分,分分秒秒,配合无间。就如同风吹叶动,雨打帘摇,蝉鸣而后有声,雪落而后有形,和谐而自然。

    他就像是一道影子,亦步亦趋,不离不弃,如影随形。他的气机早已被这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步履声所融化、消弭,却又自这最平凡简单的一动一静里,散发出另一种气势出来。一股无形而强大的气劲笼罩着那中年人,偏偏令人无迹可寻。

    梁落花看着他们走上楼来,微笑却并不出声。

    那中年人这时已到了梁落花和谢姑娘的身旁,那黑衣人却只在楼梯口处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谢姑娘。他的脚步一停,他周身所散发的威势如人的影子般追随者中年人的脚步前行。那中年人的情形,则如同置身于蛇吻之中。他既可以随意走动,守候在他身后的蛇吻也可随时随地向任何地方发出致命的攻击。黑衣人所营造的防御已是无懈可击。

    梁落花和谢姑娘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知道来人是谁了。

    谢姑娘更是在他上楼的一刻心神一震,握了握拳,全身紧绷,不敢稍有松弛,然而却知在方才那一震之间,已被黑衣人所察觉。她对黑衣人充满了畏惧堤防,却更对那中年人小心翼翼,绝不敢小瞧了他——也无人敢小瞧于他,因为他就是这相府的主人——蔡京。

    梁落花微微一笑,敛手而立,道:“相爷。”

    谢姑娘也是含羞带露,娇怯不堪,未语已然脸先红,恭敬的道:“相爷。”

    无论是谁见了他,都要先自震慑三分的。有的人虽然身无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他自身所涵养出来的气息,却堪比绝世高手。此种气,乃是得天独厚与生俱来的。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浩然之气者,是其发自于灵魂深处的一种博大精深的力量。孟子曰养,养着,唯有其已经先有其形,然后才能养;否则平白无故,何处去寻,任何去养?而那一种独一无二得天独厚的气,也正是人人想得而又难以窥其神妙的。

    相爷一生在官场之中摸爬滚打,早已养就了这一种无与伦比的摄人气质。这种气质,只怕就连当今九五之尊也是要折服几分的,何况只是在江湖之中混迹的梁落花与谢姑娘。却只听相爷抚鬤笑道:“长夜漫漫,当此良宵何?两位在此凭栏远眺,足见风雅。只不过——只不过嘛,不知二人所聊何事,可否与我分享一二?”

    梁落花道:“禀相爷,所聊之事,不过是些关乎技击之道武功修为而已。倒让相爷见笑了。”

    谢姑娘这时却忽然显得局促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衣襟凌乱,还是因为被相爷突然闯了进来,做贼心虚,又或者是为那黑衣人的气势所迫,此时只觉如坐针毡,十分不自在,然而她却向来是心愈慌脸愈厚,笑道:“是啊,相爷,像梁兄这样的武林高手,若不趁此时机多请教请教,日后只怕也没那个机会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只不过、只不过这梁兄却非解人,不识个中滋味呢!”说罢,轻笑了起来。

    相爷哈哈大笑道:“梁兄既不解风情,那谢姑娘可要好好开导开导啊。这有些事呀,还是需要有个人主动些的好,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