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黄大人的酒宴（下）
mon oct 17 08:32:39 cst 2016
这是孔子论语里的一句，大意是有德行的人一定有善言，有善言的人却不一定有德行。有仁德的人必然勇敢，但勇敢的人不一定有仁德。
这一句不像黄郎中的考问，显然直接针对今天上午柴炭行前发生的事而问，你不是挺勇猛的，但有德行吗，是块料吗？
三郎苦着脸，心里想这些个官老爷也是当惯了官，哪有一上场就直接冒充别人师长的，可从黄郎中的态度来看，这虬须中年人的官位品级比他只大不小，要不哪来的这么大的气场！
三郎这几天的经书没白念，搜肠刮肚回忆了一下，结合高考蒙题经验，战战兢兢地回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都当顺应由天命和时势，唯此才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方可获得大道，这大概才是圣人推崇的勇敢。”
‘黄郎中’和虬须中年人对视一眼，看样子被三郎一段指东打西、云山雾罩的大白话震住了。他们一天到晚之乎者也习惯了，确实没想到的确没想到简单的话语一样可以阐述圣人的观点，且一语中的，似乎还可以身体力行。
虬须中年人倒没追究形式上的瑕疵，紧锁眉头一字一顿又问道：“啊这，君子尚勇乎？”这句问的比较刁钻，但还是在问，你到底是不是君子？
武义、王戬几个也听懂了一二，不由放下筷子，惴惴不安地盯着三郎。
三郎的无名火腾地一下蹿了起来，心说有完没完，有完没完，真当小爷我进过黉宫、吃过酢肉、考过进士还咋的，不行，不行，照这样考问下去非露馅不可，得……，有了，前世高中时代可没少写过帮曹阿瞒洗脸、替武媚娘晒被的所谓翻案文章，无非是狗屁倒灶、挂羊头卖狗肉，东拉西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还不混混沌沌一大锅，忽悠呗！
想到这里，低着头的三郎嘴角露出一丝忍不住的坏笑，突然抬起头斩钉截铁答道：“君子尚义不尚勇。”
“何解？”虬须中年人露出不解的神色。
何解，何解，三郎哪里知道答案是躲在南天门外，还是藏藏到定海神针下面，但这儒学就是个筐，什么道理洗洗刷刷都可以丢进去，辩论起来几天几夜也辩不出黑白，反正就是用老人家昨天说的话，反驳他前天说的话。
三郎转身拿了喝剩下半瓶的五加皮，轻轻放在虬须中年人臂旁的竹几上，反问道：“是剩半瓶，还是有半瓶？”
这在现代属于伦理学和心理学的问题，归根结底又属于平衡哲学或存在哲学的范畴，谁敢说他知道答案，他百分之九十九是个骗子加小人。那剩下的百分之一是谁？我们天天不再引用他们的话吗？孔子、黑格尔嘛。
三郎够狠的，打蛇打七寸，忽悠不死你，一脸谄媚的笑容，细声细气又接道：“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此乃王阳明《传续录》里的“四句教”，大意是没有一点恶的善是心的本体，动了意念就有善恶之分，良知能分辨善恶，在实践中只做善事不作恶事。
‘黄郎中’和虬须中年人倒都听清了，听明白了浑身一震便开始发抖，两个可怜人都是学儒学的，不可能不知道程灏、陆九渊，但你四郎非要掏法宝，拿一百多年后才有的阳明心学来吓唬他们，实在有些不地道不人道，那可是颠覆儒学程子基础的大文章啊。
虬须中年人和黄郎中哪里懂这个，怎么可能懂这个，可怜的两位紧锁眉头，迅速进入速冻状态，开始冥思苦想，一二三木头人，不动了。
武进几位和伴当都看傻了，吓得大气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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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当口，却听到楼板一阵乱响，雅间门一开，竟是管知县带着徐大印之流的一帮杂佐官吏叮叮咚咚闯了进来，几个伴当倒站了出来，但还没来得及伸手拦住，早被进房来的一众杂佐小官挤在墙角里不得动弹。
管知县一脸的菊花纹瞧瞧两位中年人，又回头望望几个老成的司吏，自有人点头确认其中就有黄郎中，虽然八九年没见过，相貌大样总不会错的。管知县微一哈腰，撩起官袍疾行几步冲到黄郎中面前，就势一甩撩起的衣角，一边拜下嘴里一边唱道：“卑职靖安正印知县管鸿举，拜见黄郎中！”他身后徐大印几个自然也要依次唱名拜见。
大明下级觐见上级，这个拜见程序已经属于最高礼仪，那种动不动打千磕头、自称奴才的大礼，却是几百年后鞑子进关后的礼数，之前历朝历代确乎没这份“殊誉”。
这时不免会有看官迷惑了，到嘉靖年间，不也出了海瑞那么个“笔架博士”，有站着的，自然就有跪着的，怎么说大明朝堂没有跪拜大礼？
大明立国初年，朱元璋的确发过旨意，学官见上官，当拜而不跪，以体现尊师重教之意。但大锅熬粥也架不住成天价不撤火啊，百年的世事变迁世风日下，跪迎上官早已成了约定俗成的明规则，你也跪，我也跪，司空见惯了，南平县教育局局长海瑞按照老皇历突然来这么一下，振聋发聩真无异于深山出太阳，平地起惊雷，难免会被大家视为异数另类。
徐大印这时可管不上旁观的儿子，和几个不管有品没品的杂佐一齐行完礼，一帮胥吏就没那么幸运了，噗通噗通一个个跪倒在地，磕了两个头，在礼节上这叫拜首两次。老朱还说过，吏见官，必须跪倒叩头。
虽然有心理准备，三郎一时间还是惊呆了，‘黄郎中’真是今年刚提拔的礼部仪制司四品郎中黄钟，那他身边的虬须中年人又该是谁？一时间，三郎心乱如麻不知应当如何自处，迟迟疑疑也想跪下，但眼前连拜带跪密密麻麻一片蝗虫似的官吏，实在没留地方给他下跪。赵会长、武义几个呆若木鸡，痴痴呆呆地看着一帮在县里人五人六的官吏此起彼伏依次行大礼。
黄郎中神色自若，坐在上首只颔首致意。他得空偏头看了看虬须中年人，得到允许后方虚抬了抬手：“列位请起吧，”他又冲北方拱拱手，朗声道：“黄某奉旨，巡视王府，幸皇上仁慈体恤，特给例假准不才回乡省亲，却是惊扰了地方。”
做过官样文章，黄郎中换了张脸，笑眯眯地指了指脚下其中的几个吏员：“米伯，白兄，快起来，快起来，乡里乡亲的，再跪着可不要折黄某的寿，来来……”
被点到名的户房米押司和南监白司狱乐的哈喇子都下来了，早忘了自己姓字名谁家住哪里，没口子连声应着，同时爬起来企图拱到黄郎中近前。
一众官吏乱哄哄地也跟着爬了起来，一个个争先恐后端着大脸往前凑合——“黄郎中，黄郎中，是小弟我啊，是小弟我啊……”“三伯，三伯，您记得不，我是大房三奶奶家那边的……”“黄大人，黄大人，我是您抱过的毛崽啊，我父亲已备下席面专候……”
黄郎中眉宇间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厌恶，却没摆出什么官架子，打着哈哈拱着手转向管知县：“好久没回家乡了，坐在官船上哪知风土人情，思乡心切，黄某下船散散心，倒是让管父母上心了，叨扰叨扰了。”
管大老爷哪经受得住这般半扬半贬的抬举，胖脸涨得通红，大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时间两片香肠嘴嘟囔呢喃不知在说什么。聪明人永远是聪明人，管知县几乎在瞬间明白了黄郎中的画外音，侧身掉头狠狠瞪了几眼一帮不争气的属下，一屋子胜似蝉鸣的聒噪声立即安静了下来。
徐典吏适时站了出来，安排一班同僚属下马上怎么进来的怎么滚出去。当他清理到自家儿子面前，脸色阴晴不定未免迟疑了一下，他实在想不透，自己家里的小玩闹如何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正在陆续滚出去的杂佐吏员大约也是一样的心思，走路也有些不自然了，吭吭哧哧磨牙打屁的怪声迭出不止。
黄郎中抬手止住徐大印，指指呆头鹅似的立在屋角的赵会长、三郎、武义几位，欣慰地向管知县道“今天在西门街幸遇几位小同乡，仗义出手，扶弱济贫，贵县治下出高士啊。”
最后一句，他居然冲管知县挑起了大拇指。
黄郎中不提还罢，这一说起三郎几位也醒过味来了，在大家惊诧中，只听见楼板噗通、噗通响成一片，刚刚不知所措的赵会长、三郎、武义几位已然跪满一地，有大头朝向黄郎中，也有屁股对着黄郎中、拜管大老爷的，许文杰拜的更蹊跷，只跟他老爹重重磕了两个头。
一阵慌乱过后，酒楼二楼清净了不少。管知县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怎么会子事儿，但这几个小子给他长脸那是毫无疑问的，他油汪汪的大胖脸上赛似涂了一层油彩，连忙和赵会长拱拱手，侧耳听了赵会长简短的几句汇报。接下来管大老爷似乎忘了三郎的贱役身份，跟哥几个又拍肩又点头，双目含笑，殷勤勉励，那样子恨不得把这些小子领回自己的内衙。
管知县表演过，刚一回头，只见黄郎中正低头和虬须中年人耳语着什么，他猛然想起来自打自己进来，这位不怒自威的虬须中年人便一直坐在那里，看似没做过什么，也说过什么，但他的仪态和气场，总让管知县心里隐隐觉察到哪里不对。管知县陪着小心，躬身问道：“黄大人，请问这位……”
黄郎中回头不觉一笑，只道：“还不快见过礼部左侍郎胡大人。”
噗通，这次管知县是跪下了，真的跪下了，不仅跪下了，甚至连胸前补子上的鸂鶒锦羽也被吓得簌簌发抖。
这是孔子论语里的一句，大意是有德行的人一定有善言，有善言的人却不一定有德行。有仁德的人必然勇敢，但勇敢的人不一定有仁德。
这一句不像黄郎中的考问，显然直接针对今天上午柴炭行前发生的事而问，你不是挺勇猛的，但有德行吗，是块料吗？
三郎苦着脸，心里想这些个官老爷也是当惯了官，哪有一上场就直接冒充别人师长的，可从黄郎中的态度来看，这虬须中年人的官位品级比他只大不小，要不哪来的这么大的气场！
三郎这几天的经书没白念，搜肠刮肚回忆了一下，结合高考蒙题经验，战战兢兢地回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都当顺应由天命和时势，唯此才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方可获得大道，这大概才是圣人推崇的勇敢。”
‘黄郎中’和虬须中年人对视一眼，看样子被三郎一段指东打西、云山雾罩的大白话震住了。他们一天到晚之乎者也习惯了，确实没想到的确没想到简单的话语一样可以阐述圣人的观点，且一语中的，似乎还可以身体力行。
虬须中年人倒没追究形式上的瑕疵，紧锁眉头一字一顿又问道：“啊这，君子尚勇乎？”这句问的比较刁钻，但还是在问，你到底是不是君子？
武义、王戬几个也听懂了一二，不由放下筷子，惴惴不安地盯着三郎。
三郎的无名火腾地一下蹿了起来，心说有完没完，有完没完，真当小爷我进过黉宫、吃过酢肉、考过进士还咋的，不行，不行，照这样考问下去非露馅不可，得……，有了，前世高中时代可没少写过帮曹阿瞒洗脸、替武媚娘晒被的所谓翻案文章，无非是狗屁倒灶、挂羊头卖狗肉，东拉西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还不混混沌沌一大锅，忽悠呗！
想到这里，低着头的三郎嘴角露出一丝忍不住的坏笑，突然抬起头斩钉截铁答道：“君子尚义不尚勇。”
“何解？”虬须中年人露出不解的神色。
何解，何解，三郎哪里知道答案是躲在南天门外，还是藏藏到定海神针下面，但这儒学就是个筐，什么道理洗洗刷刷都可以丢进去，辩论起来几天几夜也辩不出黑白，反正就是用老人家昨天说的话，反驳他前天说的话。
三郎转身拿了喝剩下半瓶的五加皮，轻轻放在虬须中年人臂旁的竹几上，反问道：“是剩半瓶，还是有半瓶？”
这在现代属于伦理学和心理学的问题，归根结底又属于平衡哲学或存在哲学的范畴，谁敢说他知道答案，他百分之九十九是个骗子加小人。那剩下的百分之一是谁？我们天天不再引用他们的话吗？孔子、黑格尔嘛。
三郎够狠的，打蛇打七寸，忽悠不死你，一脸谄媚的笑容，细声细气又接道：“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此乃王阳明《传续录》里的“四句教”，大意是没有一点恶的善是心的本体，动了意念就有善恶之分，良知能分辨善恶，在实践中只做善事不作恶事。
‘黄郎中’和虬须中年人倒都听清了，听明白了浑身一震便开始发抖，两个可怜人都是学儒学的，不可能不知道程灏、陆九渊，但你四郎非要掏法宝，拿一百多年后才有的阳明心学来吓唬他们，实在有些不地道不人道，那可是颠覆儒学程子基础的大文章啊。
虬须中年人和黄郎中哪里懂这个，怎么可能懂这个，可怜的两位紧锁眉头，迅速进入速冻状态，开始冥思苦想，一二三木头人，不动了。
武进几位和伴当都看傻了，吓得大气不敢出。
﹌﹌﹌﹌﹌﹌﹌﹌﹌﹌﹌﹌﹌﹌﹌﹌﹌﹌﹌﹌﹌﹌
就在这当口，却听到楼板一阵乱响，雅间门一开，竟是管知县带着徐大印之流的一帮杂佐官吏叮叮咚咚闯了进来，几个伴当倒站了出来，但还没来得及伸手拦住，早被进房来的一众杂佐小官挤在墙角里不得动弹。
管知县一脸的菊花纹瞧瞧两位中年人，又回头望望几个老成的司吏，自有人点头确认其中就有黄郎中，虽然八九年没见过，相貌大样总不会错的。管知县微一哈腰，撩起官袍疾行几步冲到黄郎中面前，就势一甩撩起的衣角，一边拜下嘴里一边唱道：“卑职靖安正印知县管鸿举，拜见黄郎中！”他身后徐大印几个自然也要依次唱名拜见。
大明下级觐见上级，这个拜见程序已经属于最高礼仪，那种动不动打千磕头、自称奴才的大礼，却是几百年后鞑子进关后的礼数，之前历朝历代确乎没这份“殊誉”。
这时不免会有看官迷惑了，到嘉靖年间，不也出了海瑞那么个“笔架博士”，有站着的，自然就有跪着的，怎么说大明朝堂没有跪拜大礼？
大明立国初年，朱元璋的确发过旨意，学官见上官，当拜而不跪，以体现尊师重教之意。但大锅熬粥也架不住成天价不撤火啊，百年的世事变迁世风日下，跪迎上官早已成了约定俗成的明规则，你也跪，我也跪，司空见惯了，南平县教育局局长海瑞按照老皇历突然来这么一下，振聋发聩真无异于深山出太阳，平地起惊雷，难免会被大家视为异数另类。
徐大印这时可管不上旁观的儿子，和几个不管有品没品的杂佐一齐行完礼，一帮胥吏就没那么幸运了，噗通噗通一个个跪倒在地，磕了两个头，在礼节上这叫拜首两次。老朱还说过，吏见官，必须跪倒叩头。
虽然有心理准备，三郎一时间还是惊呆了，‘黄郎中’真是今年刚提拔的礼部仪制司四品郎中黄钟，那他身边的虬须中年人又该是谁？一时间，三郎心乱如麻不知应当如何自处，迟迟疑疑也想跪下，但眼前连拜带跪密密麻麻一片蝗虫似的官吏，实在没留地方给他下跪。赵会长、武义几个呆若木鸡，痴痴呆呆地看着一帮在县里人五人六的官吏此起彼伏依次行大礼。
黄郎中神色自若，坐在上首只颔首致意。他得空偏头看了看虬须中年人，得到允许后方虚抬了抬手：“列位请起吧，”他又冲北方拱拱手，朗声道：“黄某奉旨，巡视王府，幸皇上仁慈体恤，特给例假准不才回乡省亲，却是惊扰了地方。”
做过官样文章，黄郎中换了张脸，笑眯眯地指了指脚下其中的几个吏员：“米伯，白兄，快起来，快起来，乡里乡亲的，再跪着可不要折黄某的寿，来来……”
被点到名的户房米押司和南监白司狱乐的哈喇子都下来了，早忘了自己姓字名谁家住哪里，没口子连声应着，同时爬起来企图拱到黄郎中近前。
一众官吏乱哄哄地也跟着爬了起来，一个个争先恐后端着大脸往前凑合——“黄郎中，黄郎中，是小弟我啊，是小弟我啊……”“三伯，三伯，您记得不，我是大房三奶奶家那边的……”“黄大人，黄大人，我是您抱过的毛崽啊，我父亲已备下席面专候……”
黄郎中眉宇间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厌恶，却没摆出什么官架子，打着哈哈拱着手转向管知县：“好久没回家乡了，坐在官船上哪知风土人情，思乡心切，黄某下船散散心，倒是让管父母上心了，叨扰叨扰了。”
管大老爷哪经受得住这般半扬半贬的抬举，胖脸涨得通红，大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时间两片香肠嘴嘟囔呢喃不知在说什么。聪明人永远是聪明人，管知县几乎在瞬间明白了黄郎中的画外音，侧身掉头狠狠瞪了几眼一帮不争气的属下，一屋子胜似蝉鸣的聒噪声立即安静了下来。
徐典吏适时站了出来，安排一班同僚属下马上怎么进来的怎么滚出去。当他清理到自家儿子面前，脸色阴晴不定未免迟疑了一下，他实在想不透，自己家里的小玩闹如何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正在陆续滚出去的杂佐吏员大约也是一样的心思，走路也有些不自然了，吭吭哧哧磨牙打屁的怪声迭出不止。
黄郎中抬手止住徐大印，指指呆头鹅似的立在屋角的赵会长、三郎、武义几位，欣慰地向管知县道“今天在西门街幸遇几位小同乡，仗义出手，扶弱济贫，贵县治下出高士啊。”
最后一句，他居然冲管知县挑起了大拇指。
黄郎中不提还罢，这一说起三郎几位也醒过味来了，在大家惊诧中，只听见楼板噗通、噗通响成一片，刚刚不知所措的赵会长、三郎、武义几位已然跪满一地，有大头朝向黄郎中，也有屁股对着黄郎中、拜管大老爷的，许文杰拜的更蹊跷，只跟他老爹重重磕了两个头。
一阵慌乱过后，酒楼二楼清净了不少。管知县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怎么会子事儿，但这几个小子给他长脸那是毫无疑问的，他油汪汪的大胖脸上赛似涂了一层油彩，连忙和赵会长拱拱手，侧耳听了赵会长简短的几句汇报。接下来管大老爷似乎忘了三郎的贱役身份，跟哥几个又拍肩又点头，双目含笑，殷勤勉励，那样子恨不得把这些小子领回自己的内衙。
管知县表演过，刚一回头，只见黄郎中正低头和虬须中年人耳语着什么，他猛然想起来自打自己进来，这位不怒自威的虬须中年人便一直坐在那里，看似没做过什么，也说过什么，但他的仪态和气场，总让管知县心里隐隐觉察到哪里不对。管知县陪着小心，躬身问道：“黄大人，请问这位……”
黄郎中回头不觉一笑，只道：“还不快见过礼部左侍郎胡大人。”
噗通，这次管知县是跪下了，真的跪下了，不仅跪下了，甚至连胸前补子上的鸂鶒锦羽也被吓得簌簌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