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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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总结与掷钱

    mon sep 19 09:28:24 cst 2016

    第二天日上三竿,三郎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屋里悄无声息,窗纸外天色早已放亮。老娘究竟心疼儿子,没叫谁打搅他。三郎揉揉双眼暗自感慨投生了个好人家,歪头看见两份邸报掉在床前的地上,懒懒地伸胳膊捡了起来。

    掸掸邸报粗糙的牛皮纸封皮,他不由叹了口气。

    掐指算来,三郎到大明永乐朝江西南昌府靖安县郑三炮家里已经两个多月了,按照前世的网文程序,早该做下几件惊天动地的异禀大事,游走于官府王侯之间,忝列部曲战马其中,天天不是阴谋诡计就是铁流滚滚,视万物为刍狗,驱黎民如牛羊,一天到晚身边美女穿梭如云,眨眼间电石雷动战鼓连天,假寐时枕边也要放把刀剑,紧张的连放个屁的闲工夫都没有,所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那份胸怀,那份潇洒,再不济也要“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拔剑四顾承受至深之痛,浴火重生睥视滚滚红尘,如此才配得上转世投生一回,不枉一身的本事和机缘。

    扪心反观自己,三郎怕冷似的拖了拖夹被,仰望着帐顶连想哭的心情都有,除了诌过几句目前无人知道的诗词短句,出过几个不馊不酸的歪主意,他至今还蜗居在大明朝几乎被遗忘的江南丘陵山沟沟里,一事无成不说,想到未来,连自己都感觉属于马尾提豆腐——提不得,现实是封建社会,《狂人日记》明明白白记着人吃人实属常态,现实又是个等级社会,按照马哲上说的,阶级差别必须客观存在,偏偏自己栖身于贱役家里,都说什么金字塔结构,贱民不过被埋地下,注定一辈子不可能见到天日。

    再现实一点,一旦排除在天潢贵胄之外,不说什么造反起事的邪事,想出人头地几乎只有科举中式一条华山绝径,且不说贱役三代不许参加科举的铁门槛,就算允许你参加——三郎斜眼瞧瞧案头已然蒙上一层灰尘的一套一套四书五经,不由缩了缩脖子——后世的人不明就里,一提起科举、八股文,没由头夹枪带棍先来一番义愤填膺的谴责,又是内容、格式限制太严,考生们只是按照题目的字义敷衍成文,扼杀了作者的创意,又是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竭尽一生精力钻研八股文的写法,对政治、社会实际情况缺乏了解,束缚了思想,败坏了吏治,又是带来脱离实际的学风,严重阻碍了科学文化的发展,导致近代中国自然科学落后的重要原因之一,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在三郎现在看来,这些个革命小将大字报似的激进言辞根本不值得一驳,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科举制度就算属于狗屎拌糖,什么都不是,起码还有一点好处,它提供了一条读书寒士公平竞争进入朝堂的途径,于己而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自诩“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实现“年少初登第,皇都得意回”的极致理想,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人生酣畅淋漓的得意莫过于此。同样对朝堂来说,科举选士实乃低成本、高效率选拔人才的方案,算盘珠子拨弄起来,怎么算怎么划算。

    但想参加科举考试也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有着几个撼不动的铁门槛,第一个条件便是个死要求——三郎不止一次拐弯抹角和王戬几个讨教过——其实也很简单,仅仅要求你把程颐、朱熹两家传注、朱棣颁行的《御制四书大全》、《御制五经大全》背个滚瓜烂熟而已,要求也不太高,反正《大学》只有1753个字,《中庸》3568个字,《论语》13700个字,《孟子》34685个字,再算一算《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加在一起的字数比起四书只多不少,哦对了,另外还有和四书五经有内容交叉的《十三经》也必须熟记,最好也能倒背如流。还有一点很重要,你的字还要写的不错,就以翰林院的楷书为标准吧,想出个框架先练个四五年。

    你理解三郎缩脖子的原因了吧,叫个十七八岁的后生重新再踏上科举之路,还不如杀了他。哪个水鱼的孙子再说重生穿越如鱼得水,如烹小鲜,如指诸掌,如虎傅翼,老子就画个圈圈诅咒他全家,三郎心里发狠道。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什么名堂,三郎悻悻地起床穿衣裳,怎么办呢,还得继续过他不咸不淡、不愁吃穿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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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郎洗漱毕,斜眼瞧瞧不阴不阳的天空,一团团丝绵似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却又没有一丝雨滴落下,空气粘稠的让人喘不上气来,连树叶也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懒得翻个身。三郎背着手哈着腰,满脑门子印满了痛苦官司,一步一摇踅转进了庭前。

    院子里悄无声息,三郎以为没有人在,等到跨过门槛一抬头,他却被吓了一跳,鼻子也气歪了,只见他的几个狐朋狗友支手架脚蹲在树下正在掷钱玩。这掷钱游戏前文也提到过,参与者不拘多少,数额可大可小,时间能长能短,也不讲究赌局场地,有几尺平地即可,你拿出几个钱,我也掏几个钱,抓在手里径往半空中一抛,等铜钱跌落在地不转不动后,看有几个阴面几个阳面决定输赢,赢了的哈哈大笑收了铜钱入怀,输了的跺脚蹙眉哀叹不已,气冲冲再摸出铜钱扳本求利,场面极具吸引力和投入感。

    这掷钱讲究在于红火热闹的气氛,不管地面脏不脏,以手拍地、顿足大呼乃必不可少的手续,大家扯着喉咙大呼小叫自己要的点数花样,至于喊什么,大家想一下那句‘六啊六啊,我要六啊’,再想一想划拳时短促有力、此起彼伏的口令,八九不离十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关键是尖叫不断,**连续,一时间感觉和氛围全齐了,活脱脱的市井众生聚赌相。

    之所以说三郎鼻子都气歪了,是因为这时厨房里传来锅铲的翻炒声,飘来阵阵饭菜香,可这帮家伙居然敢在老娘眼皮底下捋虎须,为了降低被发现的可能性,这帮家伙不能不说有些小聪明,你看他们大呼小叫也没声音了,演变成对口型,拍地顿足力道不减,但却踩不死蚂蚁,整个场面和演哑剧一样,真是为过赌瘾亏他们想得出来!

    三郎也是气急了,上去一脚踢飞了地上十几个铜钱,就近拽着王戬的耳朵揪了起来,喝道:“长本事了啊!”

    王戬、许文杰和符元昊大惊之下,撸着袖子瞪大眼睛寻找破坏好事的主儿,直到确认只是三郎驾临,三个人明显松了口气,该怕的也不怕了,许文杰和符元昊抓住三郎的胳膊安坐下来抚胸捶背,不要钱的忏悔、发誓犹如滔滔江水顺嘴便来,王戬一低腰扭身摆脱了三郎的龙爪手,眼睛看地一溜小跑,紧追四下滚走的铜钱而去。

    三郎被两个无赖损友半搀扶半挟持着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想要在这个世道有所作为,他不得不依靠这帮现成的子弟兵,一个人纵有三头六臂,就算浑身精铁又能打几个钉呢?现在三郎不敢说下面如何布局运作,但一个精干有力、团结协作的团队显然必不可少,1+1>2的理论,放在后世乃颠扑不灭的真理,发挥团队精神、互补互助,无疑便是达到最大工作效率的捷径。

    可眼下,三郎咂着嘴皱着眉头,从左边打量到右边,从右边打量到左边,心里哀叹不已,这几位爷哪里算队友,连猪一样的队友也不挨边啊,几百年的知识见解且不论,怎么看也就是几只土鳖而已,爬上岸来裙边上还沾着一坨黄泥巴!

    再给他们相相面观观气色,这位爷套了件长衫不假,可几天没换了?还有,还有这位,早上起床刷过牙没,就算你们家穷的买不起牙粉,嚼嚼柳枝你会死啊!都十五六岁了,说起来也到了说亲当爹的年纪,可个个还跟穿着开裆裤似的,看脸色往好了说还有些心智未开、天真未褐,往坏了说,怎么说呢,这不有点二啊,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文不能上场进学,武不能耍枪舞棍,仗着在县城里有些基业,乡下不缺田地,家里底子厚面子足,整天浑浑噩噩找乐滋事,其实不就是个土的掉渣、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可以想象,如果这样下去,再没有高人做明灯点拨一番,指点迷津划明方向,他们的后半辈子可以想见,无非死了以后坟圈比别人大点,墓碑高大点,祭品齐整点,不过多个猪头添条羊腿,不肖子孙不烧香还未必享受得到。

    但是……,三郎扪心自问,自己如果不是郑红旗重生上身,跟着三位爷又有什么区别?不过一丘之貉罢了,哪里有五十步笑百步的资格。嘿嘿,如此想过来,三郎心里倒释然了不少,最近几个月已经显露了几次 “神迹”,一定引起了大家的侧目和不解,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农村包围城市”缓缓而为之,十年二十年后终有所得,功名利禄应该不在话下;又或者找一条终南捷径,一步登天一鸣惊人,可这条捷径又该从何入手呢?慢着,慢着,凡事不预则立,还要做些铺垫,无论如何得先培养培养眼前三个小子,怎么着还属于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比重新来过再找别人强,聊胜于无嘛……

    王戬、许文杰和符元昊开始还陪着谄媚的笑脸众星捧月站在左右,可时间一长渐渐感觉不对,这三郎怎么神神叨叨的,一会儿撮牙花子痛心疾首,一会儿似有所悟嘴里嘟嘟哝哝,眼神明明停在自己脸上,又好像没看见自己,转瞬又飘到别人脸上,神游天外不知所谓……,不行不行,这小子该不会魔障了吧,王戬三个人对视一下,都从别人眼里看出疑惑和惊诧,不由的悄悄后退一步,时刻准备着脚底抹油溜之乎。也难怪他们心有疑虑,被个疯子打了那还不是白打了,至多也就是巷里邻居的笑柄……

    就在此时,秋香端着托盘,福寿抱着木甑雄赳赳气昂昂转出屋角。三郎却看见了,又一声大喝:“还不快去帮忙,想白吃啊?”

    王戬、许文杰和符元昊大舒了口气,他母亲的,差点被这个家伙吓死了,他们的心脏也马上放回到原位,一副不骂不舒服的贱像,争先恐后上前端碗的端碗,抢下托盘摆盘的摆盘。

    三郎又不舒服了,挑鼻子挑眼指着王戬叫道:“大老爷们,看拿把筷子把你累的,有点眼力价不,还不快去叫四郎、嫣儿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