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色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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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一个大链盒

    thu mar 03 08:36:57 cst 2016

    一天,王丰的一个同学要结婚,请王丰去参加。妈妈对王丰说:“你同学都结婚了,你还没对象呢;原来不该谈的时候三个五个地找上门来,现在到了岁数了,一个也不来了。成天学鲁迅,越学习越倒抽了,以后别再学鲁迅了。”

    王丰说:“咱家有‘大链盒’吗?没有‘大链盒’,找到了也是歪瓜裂枣。”

    于是,自有了缝纫机以后,家里又想再添一件像样的家当——给王丰买一辆“大链盒”自行车。自行车分两种:半链盒和全链盒。如果有一辆把链条全部包起来的全链盒自行车,骑到人多的地方一倒链,发出喤喤的回声,能羡慕死人。这种全链盒自行车,人送雅号“大链盒”。正常情况下自行车根本买不到,因为搞不到“工业券”。即便托关系走门子搞到工业券,也买不到“大链盒”。因此那些有能耐的人,就托人给“插”大链盒;就是托关系买配件组装。

    王丰的爸爸拐了几个弯托到了天桥下面一个自行车修理店的经理。礼品送上了,钱也交上了,可是几个月过去,这个经理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最后“大链盒”没搞到,钱也要不回来了。

    爸爸既后悔又愤恨,但是无可奈何。在家说起这事,王丰说:“无能,让人家骗了。”

    爸爸对王丰说:“你叫上几个人,把钱要回来去。”

    王丰说:“我不去,我是诗人,不干这种事。再说就是去了也要不回来——你能叫多少人?还能赶上人家那里人多吗?在人家地盘上,叫的人再多也白搭。”

    爸爸感到无望,天天愁得不行。

    一天,王收对爸爸说:“爸爸,你告诉我地方,我去给你要钱去。”

    爸爸说:“你哥都要不回来,你一个小孩子能干什么?”

    王收说:“我先去看看,不和他们打仗。要不回来再说。

    爸爸把地方告诉王收,再三叮嘱不要打仗;又说那个经理本事很大,惹不起。

    临去之前,王收先向“小驴子”吕红军借了当时只有坏孩子才喜欢穿的“大喇叭裤”,又在古立春那里选了一件花格子上衣,戴上墨镜,又到钳工班借了三棱刮刀连同自己的电工刀一起揣在裤兜里。古立春知道这件事,说要一起去,王收说先去看看情况,然后再一起去。

    王收乘公交车到天桥下面,找到这家自行车修理店,说是要请他们帮忙插一辆大链盒自行车,可以多给钱。

    见有生意,那个经理接待了他。王收说因为急用,可以用三辆自行车的价格买两辆——有结婚的,新娘子新郎各一辆。经理满口答应,说正有几辆自行车已经插好了,就缺链盒了,到晚上链盒送来,装上就成。王收说那好,先挑两辆,等链盒送来装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今天就推走。经理安排人到仓库推出三辆自行车,说现在就这三辆,自己挑两辆吧。王收选了两辆,说就这两辆吧,抓紧催催链盒,装上我就给你钱。经理就安排店里的职工去取,说货不够可以先拿两个回来。店里的职工就答应着去取了。

    见取链盒的人走了,王收对经理说:“你这里买卖这么好,要是有眼红的来捣乱怎么办?”

    经理说:“没事儿,咱又不招惹谁;再说也认识几个人。”

    王收问:“你在天桥开店,认识方方吗?”

    “那个方方?”经理问。

    “济南市就一个方方。”王收说。

    经理一下明白了,说:“听说过,‘镇天桥’,虽说不认识她,拐个弯也能说上话。”

    “那是我嫂子。”王收说。

    “真的假的?那你哥是谁?”

    “顺河街的方方,这还有假吗。我哥的名就不提了,他不让说。”

    经理给王收递支烟并帮他点上说:“方方就够厉害的了,你哥是不是道上的?”

    王收说:“方方在我哥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我哥不问她她都不敢说话;她平时也就和我拉拉呱。”说着,王收从裤袋里掏出电工刀,拾起跟木棒削了几下说:“够锋利的吧?过去我和人打仗都是用这个,我嫂子——就是方方——告诉我说这玩意儿不行,捅上一刀几针就缝上了,作用不大。”王收又从裤袋里掏出三棱刮刀:“我嫂子说捅人要用这个,一刀下去都没法缝,干等着得破伤风死了拉倒。”

    经理恐慌地说:“老弟你不会是想白要我两辆自行车吧?这个店也不是我的,是我承包的,挣了钱要交上去,我……”

    王收止住他说:“我哥过去和我说过,不能干缺德的事,但是可以砍缺德的人。白要你东西我不干。”

    “那你今天是?老弟我这里有规定也不能赊账……”

    王收说:“这几百块小钱儿还值当的赊吗?说白了吧,几个月前我爸爸托人在你这里买车子,到现在见不到车子的影儿。昨天我爸爸把这件事和我哥哥说了,我哥哥让我今天先过来认认人儿,明天他和我嫂子一起过来。”

    “你贵姓?”

    “王。”

    “哦,你是王师傅的孩子?”

    “对。”

    “王师傅不是住在东郊吗,离这里好几十里地呢,你哥哥和方方……”

    “我嫂子在东郊上班知道吧?在南铁。我哥哥就是‘镇东郊’。要不今天咱去东郊打听打听,问问谁是‘镇东郊’?”

    “不用不用,离得太远,我确实没听说过‘镇东郊’。老弟你看这样行不行,一会儿链盒拿回来,你今天就把车子骑回去,也别让你哥哥嫂子来了。”

    “两辆。”王收说。

    “两辆真不行,店是我承包的公家的,这些自行车都有帐,要是我自己的,两辆就两辆。”经理解释说。

    “一辆消不了我哥哥的气儿。”王收说。

    经理又给王收递一支烟点上火,说:“老弟你看这样行不行,卖一辆自行车的利润是三十块钱,公家二十块,我自己落十块。我这十块钱不要了,退给你十块钱,白帮忙行不行?行了行了,就这么定了。”

    “我无所谓,就看我哥哥同意不同意了。”王收说。

    “你和你哥哥好好说说,就这么定了,你也当给我帮帮忙,行不行啊老弟?我和你爸爸王师傅虽说不是直接认识,但是大家都是朋友,还得见面,改天我请你爸爸喝酒。”

    “回家说说试试吧。”王收勉强答应。

    等链盒取回来,经理亲自帮着装上,又帮着给自行车打上气,给了王收十块钱,客客气气求王收给写了个收到条。王收骑上自行车回家,经理在后面拱拳相送。

    回家的路上王收心里甚是得意——自己干了一件二哥也表示干不成的事儿。

    得意就容易忘形。王收骑着“大链盒”一路上撒了欢的往家蹬,越是离家近越是兴奋得不行,又是摇铃又是倒链,就差引吭高歌了。他摇头晃脑东张西望,唯恐别人看不到他。快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轻车熟路,王收越蹬越快,就在往宿舍大院里拐弯的刹那,王收突然看到宿舍门口新挖开一条水沟,他嘴里说声:坏了!双手死命一攥车闸,车子戛然而止,王收的身子腾空翻起,往前一冲,摔进水沟里。

    王收躺在水沟里半天上不来气儿,要憋死似的,身子动弹不得,幸好水不深。好容易倒出口气儿,慢慢爬上沟来,已是满脸的血水。

    王收检查了一下车子,车链子在链盒里掉了下来,虽没摔坏,但没法骑了。王收心情沮丧地一手捂着头上的伤口,一手推着车子走回家去。

    王收一进家门,把家里人吓了一跳,以为他被人打了。

    王收赶紧说没事没事,自己在宿舍门口掉沟里摔的。继而把要回自行车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爸爸连说好好好,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妈妈催促着快去医务室包扎;二哥开始检查、擦拭自行车;姐姐忙着给找替换的衣服。王收最在意二哥对这件事的评价,但二哥沉着脸一言不发。妈妈对王丰说:“自行车什么时候擦不了啊?快陪你弟弟到医务室包包头去。”

    王丰说:“要去自己去,眼又没摔瞎,不认识路吗?——笨得要命,刚买的大链盒就让他摔了一下子。”

    秀儿嗓门一提冲王丰嚷道:“还不都是为了你啊!放心,就是你眼摔瞎了他眼也瞎不了!”

    王丰把擦车子的抹布往地下一摔转过身来;妈妈赶紧站到儿子与女儿中间,冲秀儿说:“你去陪你弟弟上医务室,快去!”

    爸爸说:“车子要回来了是好事,吵吵啥啊。”

    王丰说:“好个屁!充能的!”

    王收心灰意冷,和姐姐一起去医务室包头去了。缝了三针,无大碍。

    事后妈妈安慰王收说:“你哥要不回来自行车,你要回来了,显着他没本事,所以才发火,我和你爸爸都赞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