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色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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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摇起笔杆真忙活

    wed mar 02 09:10:34 cst 2016

    这件事以后,厂里没扣电工班的工资和奖金。朱老大说:“不但不应该扣我们的奖金,还应该表扬我们才对。”又开玩笑说,“王,抽空写个表扬稿投到《一分厂简报》上去,表扬表扬自己。”

    见师父让自己写稿,王收想了想,悄悄写了一篇。估计投到《一分厂简报》厂长审稿的时候肯定不给登,于是干脆直接投到南铁的《南铁周报》上去了。本以为这次投稿也会像二哥王丰投稿一样要么如石沉大海要么被退回来,不想一周后朱老大从车间回来手里拿着报纸一进电工班就喊:“王,让你表扬自己,你表扬我干什么!”说着,把《南铁周报》往案子上一拍:“都看看吧――是揍他一顿呢还是喝酒呢?”

    大家围上来看,就见报纸上登着署名王收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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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班胜进家,师傅似兄长》

    编辑同志:

    我是今年进厂的新工人,分配到第一分厂电气车间。上班的第一天,班长朱瑞国师傅便对我们讲了安全的重要性,并对我们说明了各种注意事项,使我们对“安全第一”加深了认识。几天来朱瑞国和其他师傅们,从书本理论到生产实践耐心地指导我们。找来各种电气设备,手把手地教我们怎样安装、接线。常言说:师傅不请不进门。像朱师傅这种把知识毫无保留地传给青年人的高尚品质,多么值得我学习呀!上三班倒,对远路的人来说,最担心的就是住宿问题。朱师傅把我们领到“工人之家”,向值班人员说明了我们的情况,解决了住宿问题。

    编辑同志:师傅们对我们的严格要求,热情关照,使我们感到上班胜进家,师傅似兄长。

    师傅们的形象使我懂得了“美”,内心塞满的对师傅的感激之情,激我写下此稿,一吐为快。

    敬礼

    一分厂 王收

    ? ? ?

    这本是极普通的豆腐块,但大家看完都很兴奋,因为没有人见过自己熟悉的人写的东西变成铅字。朱老大很兴奋,因为他的名字变成了铅字,王收也很兴奋,因为这也是他写的东西第一次发表。

    “喝酒喝酒!”大家纷纷说。

    这以后,王收像受到了鼓舞,又接连在《南铁周报》上发表稿件,有小小说,也有诗歌――

    ? ? ?

    《车间轶事》

    安全员小王走进机声隆隆的车工班。他可不是来看来婚妻文同的,不信你看一一左臂戴着红袖章呢。

    文同正在车床边忙碌着,蓝色的工作帽放在一边的工作台上,一头乌发瀑布般地在微低着的头上泻下来。别看一身工作服,只这一头美发便可让别的姑娘自愧不如。小王心里好一番喜欢,心尖―颤,来了灵感,想闹两句诗听听。主意一定,就推敲开了。第一句应该是……乌发,美……不,应该先车床……长长的乌发,飞转的车床……忽然,他神情紧张起来,仿佛一起重大事故就要发生一一随着一声惨叫,这头乌发被卷进车床,车床飞转,飞转……小王吓出一身冷汗。他紧走几步,拿起工作帽就往文同头上扣。

    “唉呀!你!发型,我的发型!”文同恼怒地一把扯下帽子摔在地上。

    “你!戴上!”

    “不戴。”

    “戴不戴?”

    “就是不戴!”

    “好,不听劝告,”小王板着面孔说:“按照规定上班不戴工作帽者,罚款五元。不听劝告者加倍罚款。”古立慢条斯理地说,“再不听,停职检查。你看怎么办?”

    “你敢!”

    “当然敢。不过……”小王拾起帽子,“念你初犯,嘿嘿,戴上吧。”

    文同抓过帽子丢在案子上。

    两人正争执不下,车床上一块挺大的铁屑飞出来在空中划下一道暗红的光落在文同的头上,一缕青烟散发着焦糊味在“大波浪”上冒出来……

    两人好一阵忙乱。结果,工作帽终于牢牢地戴在文同的头上。而文同的“大波浪”的一束“支流”,却与“瀑布”分道扬镳了。

    不料,这一来,小王反倒真来了灵感,说:“我这儿还有诗呢。”

    “什么,诗?”

    “听着,”小王一闭眼,跟着身子也摇起来:“叫做‘仙姿倩影无衬物,唯见美发流下来’。怎么样?”

    “还美发呢,这下全完了。”

    “没完,脑袋还奸,没多久又长出来了。”

    “你……”

    “嘿嘿……”

    《取经》

    站在关着的门前,我犹豫起来,进不进去呢?昨天班里评比,两个名额我竟落选了。这些年哪次评比少了我?我是班长呵!这叫我今后怎么工作?为争这口气,今天上午我找了厂长,厂长却说:“下斑后,你到章湘东班参加评比吧,回来再找我……”走出厂长办公室,我心里琢磨起来:厂长用意何在呢?噢,我想起来了,去年章湘东刚调到那个班当班长的时候,不是让一个叫古立的青年工人打了吗一一领导也真是,那个班里都是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让一个老头子去当班长。今年他们班里评先进,是怕那个古立闹事,叫我压阵去呵。厂长真有眼力,凭我这个头,量他们也不敢闹腾!现在屋门就在眼前了,我反有些胆怯了,万一古立那小于把我也打喽……忽然,室内传来一阵喧闹声。我顾不得这许多了,也不知哪来的胆量,猛一下把门撞开一一

    我愣住了一一在我面前是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场面:小伙子们都在开怀大笑,在他们对面的一张桌子后面,章湘东正在用手拧坐在那里的一个小伙子的耳朵,那小伙子直疼的嗷嗷叫着告饶。我正莫明其故,就听章湘东冲古立叫道:“好小子,想纂权呀!一边呆着……好,年终大选现在开始!……哟嗨!赵老弟!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站在那里?”章湘东看见我了,连忙下“座”:“来来来,坐下。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来玩玩。”看着这热闹劲我怎好说出意图呀?于是,忙岔开话题问:“我说章湘东,这么大岁数了你怎么也学着耍贫嘴啊?”

    “嗨嗨,年轻了。和小伙子们热闹热闹,痛快!……你要没什么事,我可开会了。”说着,章湘东向他的部下们环顾了一眼道:“嗯,咱全班九个人,就一个名额,你们说,先进应该是谁呀?”

    “章师傅!”

    这三个宇在小伙子们的嘴里同时喊山来,使我有些愣神儿。章湘东这个先进是稳了。可厂长叫我来干什么呢?

    “不,先进不应该是我。”章湘东严肃地说。这使我非常吃惊一一真是稀罕事儿,向来只听说争“先进”,哪有让的?

    那个叫古立的小伙子站了起来,激动地说:“章师傅,我们评您当先进,不是因为您是班长,也不是因为您岁数大,这有原因啊!……”

    从古立的话中我得知,从前,因为这个斑的八个小伙子不愿干这又脏又累的活,便自称是“八大金刚”,无视厂里的规章制度,在班上喝酒、赌博、打架斗殴无所不为,给生产造成很大损失,章湘东调到这里当班长后,处处以身作则,年纪虽大,脏活累活总抢在前头,给小伙子们树了榜样;他还经常到小伙子们家去进行家访,家里有困难的他暗中资助,没有对象的他给当“红娘”……就这样,他一步步把小伙子们从邪道上拉回来,又走上正道,生产指标也突飞猛进的上去了。

    古立说着,突然把脸转向我:“赵师傅,你说,谁是先进?咱先别管名额不名额,您说谁是真正的先进生产者?说呀,赵师傅!”

    “老章,你就别……”

    “不,先进不应该是我。你们别着急一一我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你们都知道,拿去年和今年比较―下,我的进步不大呀!要论我们一年来的进步的程度,我比着你们可差着远了。这么着吧,我提个名一一古立。……古立你老实坐着吧,听我说完喽!

    “从前,他怎么样?什么坏事没干过?你们八个人中他还是个头头,怎么和领导对着干,怎么少干活,怎么干坏事……都是他出的点子。现在怎么样?嗯?……对!―个字:好!”

    见小伙子们不吱声了,章湘东看了看我对大伙说:“我水平差,赵师傅是我们厂的老先进了,让他给我们讲讲这个道理吧。”

    “不,老章……好,我说……”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内

    心非常激动,不,是惭愧……

    走出老章他们班,天已麻麻黑了。厂长办公室里透着明亮的灯光。“呵,厂长,我取回经来了。”我心里说着,大步朝厂长办公室走去。

    《水滴》

    山洞深处的顶上

    水滴

    像待发的勇士

    积蓄着力量

    艰难地,渐渐地

    圆了

    叭嗒,一道闪光

    水滴打向

    石岩的细眼

    呵,又迈进了一步

    是前人给予的力量

    奋斗!攀登!向上

    目标还没有达到

    噢,不要失望

    看,伙伴又在积聚

    渐渐地变圆

    来吧,齐心协力

    水滴石穿……

    《春》

    在郊外

    雪花打着旋

    扫着大地的睡梦

    也扫去我心头的沉寂

    飞雪迎春到,啊春天

    来吧!来吧

    面对广阔无垠的世界

    我睁大着渴望的眼睛……

    啊,春天终于降临

    从三中全会

    送来春天的消息

    到十二大、人大五次会议

    春风,一阵紧似一阵……

    看,大地骚动了

    因为她孕满了春情

    我振奋了

    因为前进的方向更明

    翻番,开创新局面

    春浓了,更浓了

    《信念》

    虽然四害造成

    我身体不强健

    但却有着

    坚固的信念

    在新的

    征程中

    走不动

    爬,也要向前

    醒悟吧

    年轻的伙伴

    一起奋斗

    四化宏图现

    《写在轧钢机前(外一首)》

    迷茫在这里被碾得粉碎,

    轰鸣的乐章只为

    真正的理想高歌,

    站在轧钢机前,

    我――

    一个年轻的轧钢工人,

    只是想:

    快一些、再快一些,

    合格、成材,成材、合格。

    二

    干活儿干热了,

    她递上一块毛巾,

    相互默视,都笑了。

    好像文章中的一个标点,

    没有语言,

    只有令人深思的停顿。

    这就是我们八小时中,

    汗水里映出的片段生活

    ? ? ?

    ……

    虽然王收的作品并不怎么样,但这在同事、同学和家里人眼中却是了不起的事情――在他们的生活圈子里,还没有谁能把自己写的东西变成印刷品。

    在一分厂,王收成了小名人,他常帮别人做的一件事就是替别人写检查。最初只是电气车间的青工找他帮忙,再后来检修车间的钳工电工、轧钢车间的、精整车间的、加热车间、天车车间等都有人来找他了。一分厂全是青年人,犯错的多,常常是找王收写检查的要排队等着,王收写完了这篇写那篇,忙得不亦乐乎。不过检查写得再好,一遍也不会过关,一般要再写一次。后来王收干脆就一次写两篇,一篇一页半,一篇两页半,叮嘱来人先把一页半的交上去,领导肯定说认识不深刻让重写,第二天再把第二篇交上。如果碰到来人说话都说不成句儿的,篇幅就改成一张纸和一张半――长了领导不相信是他写的。用王收的话说,电工班就如同医院,自己就是看病的大夫。王收每天等着一个一个的上前向他汇报所犯的错误;王收就诊断说你这是思想上出现了什么什么问题,要如何如何纠正,然后提笔开方子。电工班屋子小,小驴子吕红军负责维持秩序,没排到的在外面等着,一个一个来。于是电工班里每天重复出现的景象是:王收在桌子后面坐着,小驴子在一旁站着,来人一进门,先拿出一盒没拆封的烟放到桌子上,另掏出一盒拿出两支,一支递给王收,一支递给小驴子,小驴子就给王收点上,冲来人说:“说说吧。” 来人就没头没尾地说。碰上小事情,比如打坏了玻璃,小驴子就会一摆手制止对方说:“不用说了。”然后对王收说:“开方子吧。”遇到犯了大错,比如顶撞领导或者与别人打仗,不仔细听就弄不清起因、过程和后果。小驴子就要求对方:“捡主要的!”还会不时打断对方,纠偏拾遗,以利王收判断。日子久了,碰到小错儿,小驴子就对来人说:“你这个事儿好办,我说你写。”检查写出来,也能顺理成章。王收小驴子兄弟俩配合着,生意兴隆,收的香烟够电工班所有人抽的。这兄弟俩的行当,班长朱老大也不干涉――他感到这个事儿,是电工班的光彩。

    王收写的字儿登在报纸上,王家人也感到光彩。王收的爸爸就说:“报纸上、书上的文章都是党的方针,国家的精神,是真理;收儿也能在报纸上登文章,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妈妈也说:“俺王家出了灵芝草了!”

    文学作品的发表,让王收对自己的人生追求有了新的规划。一天他对章向东和古立春说:“以前我想当电影演员没有当成;当电影演员的目的就是体验各种人生。人就一辈子,这样活就没法那样活,我体验不了各种人生,我可以观察,可以写,把对人生的感受写出来。今后,我的人生追求就是成为作家。”

    章向东说:“你学问行。”

    王收说:“只要努力就行。”

    古立春说:“大学生都成不了作家,我看悬。”

    王收说:“高尔基就没上大学。再说说不定哪天我也上大学呢。”

    章向东说:“高中都没毕业,不可能上大学。”

    王收说:“上不上大学都一样,反正我今后的生活就是体验人生,感受人生,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