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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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东行

大厅始终静谧无声,大家都默默听着六爷的自陈。没想到李阳冰一把打断:“朝堂上本来就是明争暗斗,太白离开朝廷未必不是好事,对此他心中虽然愤恨,但也能够潇洒度日,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投降叛贼。”

    “什么?”众人齐呼,尤其是乞儿,他简直不敢相信。但是李阳冰却丝毫不让,他之前的冷峻转眼变得义正言辞:“安禄山共进长安,你不随天子西狩,反而一家人投靠贼手,担任伪相。看道你我是多么的吃惊,我不是听闻张垍在朝廷夺回长安后满门抄斩了,没想到你还活着。作为一个不忠不孝的乱臣贼子,你竟然还有胆来县衙。别假惺惺的给太白上根香我就会法外宽恕,六爷眼神呆滞,神情麻木,似乎成了一具干尸。他战战兢兢地说:“如果太白是我人格不行,那么担任伪职则是我一辈子的难以洗刷的罪名。”乞儿不想再听到对六爷不好的信息,他站起来大喊道:“李大人,我不知道六爷到底曾经做过什么,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他从来没有害过人,而且古道热肠,不问杂事。乞丐不知道天下世道纷争,只懂得求一口饱饭,对爱自己的人多一份感恩。而六爷待我就是如此,我没吃饱他从不多吃一口,我没穿暖他从不加一件衣,在我眼里他就是好人。一路走来,我们从北到南,四处难民流浪,当官的相互勾结,四处作乱,我虽然是乞丐一个却也见了不少藩镇大员,一个个无不是残暴不堪,如此藩镇,朝廷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如此,叛了重新再来还不更好。我六爷又有何处。”乞儿一番话本是为了捍卫六爷,本来江山社稷对它就没什么重要,但是这番话到了诸人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想法。

    反叛有理,乱世也是不敢一次为说法的。六爷内心忐忑起来,就凭乞儿一番话,李阳冰就可以当场斩杀所有人。

    他忙拱手施礼:“大人息怒,乞儿只不过是以乳臭未干的小孩。帝前诽谤的是我,叛国投敌的也是我,来这我也不想避罪,大人愿罚愿罚草民都认。”李阳冰看着堂下爷俩相互打闹竟一时乱了主意。

    他本也不是酷吏,虽然对叛臣愤恨不已,但是安禄山毕竟成了往事,如今藩镇割据才成了国家的心腹之患,更何况张垍一家早已被满门抄斩,就连公主也不得幸免。

    虽然不知道张垍如何逃脱,但是这些年一直流浪在外想来也是不容易。

    心中如此思虑,心头的怒气也自然消了。李阳冰站了起来:“本县令还没有发话,至于你们最终将会如何处置也不是抢的过来的事。”大家安静下来,李阳冰毕竟也是慧眼之人,他直截了当道:“你们远道而来,不会只是为了来向太白拜祭一下吧?”窦闺娘接上话头道:“我本在荆州安稳度日,但是无奈得罪了节度使只好北上蔡州寻亲,寻以安稳之地,途逢宣州,听闻大人德政施民,特来看看这世外仙地。正巧谪仙太白在此蒙难,所以前来拜访。”

    “也难为你们一片好心,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李冰洋神色稍悦,语气也就柔和的多。

    但是他眉头一皱,继续道:“可惜北山未必就有一个好居处,恐怕反而带来更大的痛苦。”窦闺娘长期未曾回家,对家里十分挂念,听李阳冰此言,心中急了起来,忙道:“不知大人何处可言?”

    “前段时间,李希烈刚赶走了节度使李忠臣,占了淮西得了朝廷敕封。后来他派都虞候吴少城前往京城述职,这吴少成是个精明人,途中经过襄州,秘密将梁崇义的罪行搜罗了个遍,然后回到朝廷密诏天子严陈梁崇义的罪行。虽然朝廷没有对此做出决定,但是一风吹起七层浪,梁崇义做大的企图已经昭然若揭。果然,吴少城回到淮西立马被升做了牙门将。如此一来,襄州与淮西的梁子结大了。当今,梁崇义联合北方安史之乱投降朝廷的诸镇,厉兵秣马,企图南下,而李希烈是野心不小,除了联络浙西荆州,也整备兵力。看来安史之乱后又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你说你们此去不是陷入战火还是为了什么。”六爷听得仔细,想得深刻,但是他虽然也看到如今这中原大地南北对立严重,但是这战火将燃的局面却还未看得清晰。

    听得李阳冰的话六爷恍然大悟,不由叹息了一句:“这乱世之中又何来安宁呢?”李阳冰看两人谈得投机,因此继续道:“虽然我属于江南西道,但是却在长江以北,所以天下大势反而看到清楚。如今,北方战火将起,东边暴乱又起,我这块安稳之地也不能长久,”乞儿忙道:“什么,东方起了暴乱?”李阳冰道:“这事也怪不着百姓起义,如今这世道哪个当官的不贪,横征暴敛的事几乎处处都是。那边有一个袁晁,领着当地百姓集齐了几万大军。浙西观察使韩滉根本挡不住,之前李忠臣对此不理不管,虽然韩滉求了卫伯玉,但是卫伯玉远隔千里,如今又要防范梁崇义根本抽不出身来。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李希烈夺了浙西,他要巴结韩滉肯定回帮助浙西平定这场暴乱。所以要走,你们还是往南过河吧。”六爷点点头。

    李阳冰兴致来了,谈兴变浓。

    “既然你们来了这,干脆我们四处走走。这里虽然不是千年古镇,却也是风景胜地。”六爷拱手道:“我有心来拜祭李白,再好的景点也不如去李白坟前叩拜。”李阳冰心中一动,眼神暗了下来:“太白生前深爱青山,因此我把他葬在城南龙山山麓,与青山相对,好日日游玩山水。”

    “正好,我们拜祭一下便正好赶路。今来到此地,承蒙大人不计前嫌,张某感激不尽,如能再太白坟前一扣那么此生无憾了。”天气阴沉,秋风萧瑟。

    龙山依然林木茂盛,只不过雁飞高空,寒鸦低鸣。在野草掩映中,一座简陋坟墓拔地而起。

    一路走来,李阳冰放声大歌

    “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乞儿听得动容,心中为这首歌中豪情激得壮怀激烈。

    急忙拦住李阳冰道:“不知道这首歌是谁写的,只听得我心头汹涌滂湃,可是这满腹豪情却又被后面的内容弄得不知所措。”总是不爱说话的娇娘也娇嗔的说了一句:“我从小听过莺歌燕舞太多了,像这首歌简直堪称天籁。一番激情却是天理不容最终一片伤感。估计是写者胸赋大才,却是怀才不遇。”李阳冰听着停下了脚步,

    “这个女子看似娇柔,没想到话却说得是在。你们可知这首歌是谁写的?”

    “谁?”

    “这是李白的《临终歌》。”

    “果然是天下绝唱。”六爷赞道。

    “太白夜晚饮酒弄月,醉落水中,造化弄人啊。”

    “天妒英才。这在哪都是常有的事。”窦闺娘唏嘘道。六爷恭恭敬敬的走到李白坟前,一行眼泪奔流而下。

    烧起的纸钱香烟冉冉而上,檀香的火光在冷涩的天中熠熠生辉。大家默默看着六爷参拜,不敢打扰。

    在他站起来之后,李阳冰又向前三拜。一行人马在礼毕之后,共同下山。

    六爷对窦闺娘道:“我们将赶往江东,不知寨主有何打算?”

    “我已经多年未回家,此时此刻归家心切。六爷,既然你们决定前往江东,那么我独自归家,如果六爷你们想过来看看随时欢迎。只不过南下飘荡,受苦受累,恐怕你们南下要辛苦了。”窦闺娘安慰道。

    乞儿道:“我本是飘摇之人,在哪也是苦也不觉得苦啊。”

    “乞儿现在见识越来越深远了。”娇娘说完,一匹快马绝尘而去。看到窦闺娘走了,乞儿内心一阵伤感。

    这时,六爷也向李阳冰请辞;

    “感谢大人对罪民的款待和包容。此番远去恐怕相见太难,就此拜谢。”

    “张大人说笑了,事情既然过去了,那也就不多说了。不过难得张大人有心改悔,这也是难得。”三匹骏马一路闲情逸致慢慢远行。

    忽然乞儿勒住缰绳。六爷道:“怎么啦?”乞儿道:“我觉得我们要去浙西?”娇娘痴痴的问:“李大人不是说浙西暴乱吗?为什么还去浙西?”六爷此时也望着乞儿。

    乞儿仔细道:“如今天下大乱,北方战火纷争,名不聊生,而南方苛捐杂税,暴乱并起。唯有浙西,即混了北方藩镇,又有了南方的暴民,这才是天下大事的焦点。”此话一去,只见诸人都静静的看着他,一个个感觉眼前这个人似乎变了一个人,但具体哪里变了却谁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