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靖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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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回 知本性公子却步 明是非顽徒悔过

    wed aug 26 18:59:35 cst 2015

    到了慈陵地界,老伯有些为难地说:“二位客人,前面再走水路,就要走到国境交界处了。周国有法,商船若要经过,须得有凭证,一般的民船是不让过的。你看,要不你们换走陆路吧?”

    汝旸点点头,说:“这个我晓得,那一路上,有劳老伯了。”他笑着将一袋钱递了过去。

    老伯乐呵呵接过一掂,面上露出几分怯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未免有些多了。”

    汝旸摆摆手,还没等老伯反应过来,便拉着玄奇跳上岸,“若有人向您问起,您便说是送认识的人来慈陵访友。”他交待道。

    老伯连连应是,抬眼一看,那二人已不见了踪影。

    玄奇被汝旸拽得快要摔倒了,她猛然甩开汝旸的手。

    “你又怎么了?”汝旸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脸问道,“我急着去寻人,你别胡闹!”

    “你就在前面走,我也能跟上!”玄奇揉着被捏痛的手指,不悦地说道。

    汝旸因为长期握剑,手上有粗茧,而玄奇虽然也学剑,邬洛却非常注意给她保养双手,所有的茧都会在药水里泡软再撕掉,所以她的手上皮肤还是很娇嫩。加上她的指骨本就柔软,被汝旸那样用力一牵,跟受枷刑,没太大区别。

    汝旸闻言,恍然间看看手指,没甚表情,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玄奇还在愣神,待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追了上去,凑到汝旸身边说:“我跟你道歉,行吗?我不是嫌弃你,就是......”

    “不用,你走快些就行!”汝旸冷淡地回应。

    “好好好,我走!我飞起来,行了嘛?”玄奇揣摩着汝旸的脸色,小心开口道:“阿喏,为何你的手冰凉冰凉的,要不要我再给你号号脉,看看你是不是血气不足?”

    “不用,我向来体寒。”

    “体寒啊!”玄奇紧张地睁大眼睛,扒着汝旸胳膊,“那是大事啊!我想想,你得多吃点什么?不行,你应该让我师父给你看看才对!”

    汝旸无语,他停下,认真地看着玄奇,问道:“你能不说话吗?”

    “能!”玄奇坚定回答,倏尔又斟酌着问道:“那你不会觉得我没礼貌吗?”

    “不会!我需要思考,你太吵了。”汝旸有耐心地解释道。

    “哦!那你怎么不早说,你说你正思虑呢,我肯定就不说话啦!您那这么客气干嘛?喂喂,你等等我啊!”

    没一会儿,就只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渐渐淹没在初冬的霞光中,那身影向来独来独往,只是这一次边上多了一道雀跃的倩影。

    “等会我不让你说话,你别多话!”汝旸告诫玄奇。

    玄奇眨着眼睛,点点头。

    “听到没有!”汝旸急了。

    玄奇拿下捂着嘴的手,愤愤说道:“您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汝旸深深呼吸着,终于把胸中那口闷气给压制下去了,他扯出一丝笑影,温和说道:“好,很好!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叫你,你再出来。”说完,向远处的山林走去。

    玄奇担忧地望着汝旸的背影,不自觉地说道:“可别把我仍下啊?我没这儿的地图,会迷路的。”

    汝旸走进密林,只听身后传来男子浑厚的声音,“司使大人!”

    汝旸回眸一见,一袭玄衣正立在前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汝旸也报之一笑,松了口气,问道:“呼葛黎,其他人呢?”

    呼葛黎上前拱手答道:“回司使,叶姜一行人就在前方等候,我等也是昨日刚到。属下已经打听过了,走水路不通,只有拿到凭证的商船才能通过,倒是走陆路,还方便些,不过也要过关卡。”

    “嗯,那便乔装,如何?”汝旸询问道。

    呼葛黎颔首,答道:“属下们也是如此想,只是我们身上大多都带了武器,怕是不好乔装啊!还有,便是乔装,也需要证明身份之物,这又如何是好?”

    汝旸沉吟了一会儿,说:“且容我想想。先跟其他人汇合吧!”

    “嗨!”呼葛黎拱手答道,跟着汝旸向外走去。

    “玄奇!出来吧。”汝旸冲着天边高喊一声,立时从远方奔过来一道身影。

    呼葛黎难以置信地看看眼前冲自己笑的少年,又看看汝旸,向来持重的他竟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司使大人,他是?”

    汝旸斜睨了玄奇一眼,玄奇会意,连忙上前作揖,说道:“在下玄奇,家师是墨颗子。出外游玩,不意在支州城遭遇危险,幸得公子阁下相救。公子阁下担心在下安危,所以一路同行。”

    呼葛黎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可是我们去江南,是有要事,你跟着,怕是不太方便啊!”

    玄奇讪笑着,有些难堪地看向汝旸。

    汝旸见玄奇倒是没提自己在支州城的事情,心下想着看来她还挺懂事,遂向呼葛黎说道:“放心!我与墨颗子是故交,照顾他徒儿也是我应当应分的,不是要乔装吗?带着她,倒是更容易些。”言罢,他向玄奇投向告诫般的眼神,徐徐说道:“我希望你安安分分的,我手下的人可不是都像我这样有耐心!”

    玄奇谨慎地点点头,呼葛黎见汝旸露出从未有过的严厉,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少年,猜不透他是什么来历。

    “公子!”叶姜跳出人群,笑着迎了上来,“您总算平安到了,不过,他是?”说着,他将目光投向玄奇。

    玄奇看着十几个人高马大,目光凛冽的兵士,畏惧地向汝旸身后退退,汝旸察觉到玄奇的害怕,遂沉声对她说:“你先去旁边坐一会儿,我跟他们交待一下。”

    玄奇巴不得赶紧躲开,拿着包袱走到远远的地方坐下,把包袱放在腿上,头也耷拉在包袱上,有些胆寒地想道,真是玉龙台的人啊!司使,那不是魏国的暗杀团头目吗?天啊,我居然还恶心他,真是太不知死活了。

    想着师父曾经给自己说过的睡前故事,都是关于玉龙台的事,两国交往,派来的使节莫名其妙死在车里;出卖魏国机密的前任侍中,奔逃赵国后,在层层护卫之下,还是暴死在舍中;还有魏国不知通过何种渠道,竟然收买到王室秘密,寻到了莘朝宝藏。这一桩桩事情,虽然发生没多久,但是都在一个机构的控制之下,这个组织天下闻名,便是锦都玉龙台。而在玉龙台中,更为神秘的便是“行者君”,他们遵循的是诱之以利,惩之以剑,利剑所指向的是那些试图与魏国为敌者。

    玄奇想到这,两股交战,“不知道能不能摸清路线呢?不管了,反正我得小心应付着这群人。”

    “喂!”玄奇感到肩膀被人一拍,身体一抖,她小心翼翼地转头看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为年轻英俊的面庞,看上去倒是很容易让人亲近。

    “足下,有事吗?”玄奇怯怯问道。

    叶姜笑着说:“司使让你跟着我,他有些事情要去办。来,走吧。”

    “嗯嗯,好的。有劳了!”玄奇站起来,却见上方飘过一双手拿过她的包袱。

    “不用!”玄奇抢过包袱,像是生怕冒犯叶姜似的,说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拿着。”

    叶姜笑笑,也不在意。

    玄奇见汝旸和呼葛黎不见了,心知他应该是去寻找通关的身份证明了,便紧紧跟在叶姜身后。她偷偷打量着这群兵士,倒也不觉得他们与普通人有何差异。除了不自觉地警惕着四周,倒也会像朋友一般交谈打趣。

    “叶姜,这个最适合你啦!”贺兰拔跑到一个摊子面前,拿起一个针线包,说道:“你买下来,以后你的公子若是衣服破了,你也可以救救急嘛!是不是,叶姑娘?”

    “哎,这个不适合,我看,”另一个人审视着摊子上的东西,忽然笑着拿起一副钗环,对叶姜说道:“来,来,叶小娘子,你试试这个。你戴上,大人保证立刻就把你收房!”

    “你们够了吧!”玄奇看着面上有些愤怒的叶姜,颇为不解,为何这些兵士如此喜欢调侃他,难道就是因为他面善?

    “小哥,你真是好命!叶姑娘可是我们这儿最会照顾人的。”卫德挤过来,话虽是说给玄奇听的,但却冲叶姜笑着,“不过,大人回来,可解救我们了!不然怎么受得了叶姑娘你整日的念叨呢?喂,这是大街上,叶姜,你可冷静着点。”

    见叶姜向自己冲了过来,卫德忙躲到贺兰拔身后,贺兰打着哈哈,作势拦住叶姜。

    玄奇看着,不由一笑,为何她觉得公子阁下要比自己幸福许多,身边有那样多的朋友,便是刀山火海,也可以少些煎熬。不似自己,终是孤身一人,有师父和仪时,却没有朋友,也不能拥有朋友,唯一一个,却还是生死未仆,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了她。

    玄奇摸着腰间的玉佩,忽然无比挂念起萦暄。“萦暄......”

    “哎,那个小哥,你看着后面!”一个兵士忽然冲玄奇叫道。

    玄奇正在出神,没顾得后面人喊声。

    一辆堆满货物的独轮车急匆匆地经过街上,推着车的人高声喊着,“让让!”。

    等玄奇反应过来,已经被撞上了。她失去平衡,双腿向前一跪,忙滚到一边,可是膝盖上却传来阵阵疼痛。

    叶姜慌忙上前,蹲下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哦,看看你,叶姜,不是我们说你,大人让你照顾的人出了事,只怕等大人回来,你也难以交代吧?”卫德口中抱怨着,却也蹲下查看玄奇伤到哪里。

    玄奇心知,刚才那一撞是伤到了腰,膝盖可能有点擦伤,倒也不算要紧事,便连忙从地上跳起来,连声说道:“我没事,没事!只是摔了一下,没大碍的!”

    卫德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真的没事?”

    玄奇点点头,贺兰拔接话道:“若不是你刚才那一翻滚,只怕我们就要到车轮底下去找你尸首了,太险了!叶姜,你以后可得留神着点,别只把大人看在眼里。”

    看着叶姜吓得发白的脸色,玄奇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冲他一笑,“不要紧的!”

    晚间,一行人为了不引起人注意,没有进慈陵城,而是夜宿在郊外,玄奇见汝旸去了这样久都还没回来,只能跟着叶姜,心下犯着嘀咕,却又不好发作。本来走路就疼得自己倒抽着冷气,最后已疼得麻木了。

    夜晚,她等着叶姜歇下后,悄悄爬出帐子,发现贺兰拔正在外面守夜,便跟他打了个招呼。

    贺兰拔很奇怪她为何还不休息,玄奇便说自己起来出恭,言罢,还装出一副腹痛的样子,向密林奔去。

    贺兰在后面说:“哎,小哥,你可要快些回来。晚上野外,不安全啊!”

    “知道了!”玄奇心下高兴,感觉这群锐士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她倒不害怕夜晚,毕竟自己这阵子也是经常露宿。只是,腿上很不舒服,想找些清水洗洗。

    玄奇一动,其实叶姜就醒了,他就起身出了帐子,问清贺兰拔,玄奇的去向,也追了过去。

    “公子的朋友,可不能让他出事儿!”叶姜一边想,一边加快脚步。

    饶是玄奇运气好,竟然找到了一条分流河水。她一瘸一瘸地跑到岸边,拨开乱石块,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她尽量忘记屁股下的不适感,把高靴踢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卷起裤腿,果然不出所料,膝盖地方的亵裤已经跟皮肉粘连起来。

    玄奇倒抽一口气,慢慢将皮肉分离,还好,真的只是有点擦伤,拿清水洗洗干净,再抹上师父的药粉,应该能很快结痂。

    “这河水虽然看上去浅浅的,但还挺深。”玄奇想着,把腿缓缓浸入冰冷的河水中,那初冬的河水冰冷刺骨,玄奇冻得直吸冷气。

    为了缓解冷,玄奇挠挠头,发现头发已经油透了。也对,这些天在船上,实在是腌臜。她索性解下长长的头发浸在水中,从怀里取出梳子,蘸了河水,一点点清洗着。

    往日,师父倒也让自己在河水中洗澡,说是可以增强体质,所以玄奇除了凉,倒也未曾有何不适。

    叶姜远远看到河边坐了一个人影,便猜到是玄奇,急忙奔上前。只有十几步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住,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副景象。

    一个少女正坐在岸边将青丝浸入水中,她的头发很长很长,在河面上铺散开,仿佛是浮动着的青萍。少女纤细的素腰,窈窕柔软的身姿,还有脸上满足的笑靥,晃得叶姜不能移开目光。

    玄奇将沐好的头发,拧干水,结扎好,垂在胸前。然后,她叹着气,俯下身开始清洗伤口。

    叶姜看着她小心用手舀起些水,淋在红红的膝盖上,似乎是水太凉,又有些疼,少女倒抽着冷气。叶姜顺着少女的膝盖往下看去,是两条骨肉均匀,象牙色的小腿。

    他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忙别过脸,欲要走开。

    “叶锐士,您怎么过来了?”玄奇听到动静,戒备地向四周看去,却发现背转过去的叶姜。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叶姜慌张说道。

    玄奇想想,恍惚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含了笑意和安慰,说道:“您想多了,这并没有什么。”但是,她立刻舀起大捧水洗着伤口,接着,拿出干净的素帕,擦干水,取出药粉撒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玄奇才发觉自己疼得额上全是汗,她放下裤腿,穿好高靴,又重新结扎好头发,走向叶姜,说道:“叶锐士,谢谢你出来找我,给你添麻烦了。”

    叶姜转过来,眼睛却不敢看玄奇,口中轻声说道:“不麻烦,公子临走时嘱咐过我,我自是义不容辞的。”

    玄奇颔首,“那便回去吧?”

    “你的膝盖没事吧?”叶姜问道。

    “无事,小事儿而已。”说着,玄奇蹦跳两下。

    “哦,那就好!”叶姜心虚地看着玄奇,默默跟在玄奇身后。

    等回了营地他们才发现,汝旸和呼葛黎已经回来。

    汝旸见叶姜跟在玄奇身后,不禁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倒也没多问。

    玄奇见一圈人围坐在汝旸身边,估计他们又要商量事情,连忙自觉钻到帐子里,捂住耳朵。

    “叶姜,叶姜,过来坐下啊!”呼葛黎喊了半天,叶姜才恍然地收回注视帐子的目光,坐到汝旸旁边。

    “你怎么了?”汝旸伸手摸摸叶姜额头,有些担忧地说道:“这么烫!生病了?”

    “没,没!”叶姜掩饰道。

    汝旸诡异地看了一眼帐子,温和地问道:“是不是她难为你了?”

    “啊?没有,没有!”叶姜这一掩饰让汝旸觉得更坚定自己的判断。

    “叶姜,辛苦你了!”汝旸说道,体谅地看着他。

    叶姜却满脑子都是在河边的场景,含糊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