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靖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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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回 知本性公子却步 明是非顽徒悔过

    tue aug 25 21:55:38 cst 2015

    高汝旸所包下的那条船,兴许真是得了老天爷的眷顾,一路上走得无比顺畅,顺风顺水。

    晚间,撑船的老伯如往日一般,将船靠在一处岸口,上岸将绳子拴在石头上,转身却看见汝旸从船舱内走出来,在船头坐下。

    “公子,您在这儿干嘛呢?进去休息吧。”老伯很困惑。

    “守夜。”汝旸转脸冲老伯笑笑。

    “哦”老伯领会,转身掀起竹帘往舱内看看,那公子的弟弟睡得正香,不时发出一阵阵轻微的笑声。老伯听着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连忙走向后面。

    汝旸盯着月亮看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才走进船舱,小心翼翼地擦过玄奇身旁。

    这本就是渔船,前后带了两个舱室,前面的舱室大些,尚且容得两人安歇。

    汝旸尽量离玄奇远些,爬到对面的床铺,他抬头看看玄奇,扭过头去。

    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瞥了一眼玄奇,发现她此刻是睁开眼睛,正趴在榻上盯着自己呢!

    “你怎么还没睡呢?”汝旸根据这一个月来的经验来说,玄奇此刻应该是睡着状态。

    果然,玄奇只说了句,“晚上睡得太晚不利于身体健康的,阿喏你可悠着点。”语气严厉,字句清楚,没有半点困倦之态。

    但是,汝旸知道,她这是的确睡着了。只是但凡弄出一点点动静,玄奇总能察觉到,而且准确无误地插话。

    汝旸睡前擦拭软剑,玄奇闭着眼睛嘿嘿说:“阿喏,你再不睡觉,我去举报你藏暗器!”汝旸谨慎地回头看了看玄奇,徐徐收起剑。

    汝旸夜半挑灯,研究地图路线,玄奇忽然一个翻身坐起,瞪着眼睛吼道:“把烛火灭了!照不照眼啊?你懂不懂礼貌啊,大晚上玩火,不怕卧便利是吧?”言罢,扑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汝旸半夜起来,轻手轻脚地想走出舱门,没一会儿返回睡下,就听到耳边一个声音,他往旁边一看,黑暗中,披头散发地坐起来的物体幽怨地说:“你去出恭怎么不叫我啊?我也去!鱼汤喝多了,唉哟!”

    在玄奇渐渐消逝的脚步声中,汝旸觉得玄奇刚才肯定什么都听见了,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尴尬和愤怒涌上心头。

    因此,只有在睡前时分,坐在船头时,他才能感觉到世间只剩下了自己和皓月,才好像总算摆脱了玄奇的监视,即便他明知这监视是无意的。

    汝旸想过有必要跟玄奇交流一下,可是他却发现睡醒的玄奇,完全不记得睡梦中发生的事情。

    当船靠岸的时候,玄奇总是一个人跑上去岸去玩,不过她倒是记得有人可能会跟着他们,一般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那一日,当汝旸陪老伯去买一些生活必需之物时,回来时发现玄奇正在岸边用土砌了个灶,上面的药炉正在冒着青烟,玄奇端在一旁,满头大汗地扇着莆扇。见汝旸和老伯回来,玄奇笑着跑上来接过老伯手里的东西,拎到船上。

    “阿喏和老伯回来得挺快嘛!”

    “你这是在煎药吗?”汝旸放好手上的东西,蹲在药炉边,看着玄奇小心地往灶里添树叶,“你哪里不舒服了?”

    玄奇闻言,冲汝旸神秘一笑,拿莆扇给他扇着说:“我这里放了合欢皮、酸枣仁、首乌藤,都是些甘平的药。对了,为了收涩,我还加了莲子,阿喏,你等会记得喝,老伯喝了,也有好处的。”

    汝旸满眼困惑,不解地说:“你弄这些干嘛?”

    “给你治病啊!”玄奇非常吃惊,看着汝旸还是要一脸茫然地样子,忍不住苦口婆心地说道:“看看你,面上无光泽,气血不足,是不是最近都没休息好?”

    汝旸笑笑,点点头,没想着玄奇这么细心,看来自己倒是没白在外面待那样久,“其实,也没有这样严重的,我有时候思虑多了,也会睡不着。”

    “唉!我就说嘛。不是我说,你这么年轻,哪来这样多的心思。‘食不言,寝不语’,阿喏,你还是得多注意点身体!”玄奇拿了布,盖在药炉把手上,又说道:“不过呢,你不用担心,喝了我的药,什么都别想,晚上好好睡觉。过几天就好哈!”

    汝旸抽抽嘴角,笑着说:“那,还要谢谢你,是吗?”

    “太见外了,不用谢的!”玄奇嘿嘿地挠着头,说:“师父说了,多尝试才能长进医术。这不,我还要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呢!”

    “你的意思是,你晚间那些行为是故意的喽?”汝旸从药碗上方斜睨着玄奇。

    “啊?”玄奇愣住,不知道为何汝旸忽然生起气来,此时船上的老伯喊玄奇过去,玄奇起身,还不忘嘱咐汝旸,“把药喝了,别忘了!”言罢,乐颠颠地跑上船。

    汝旸垂头看了一眼褐色的药汤,无奈地笑笑,想着,她还真是不记得了。“也罢,看在她还知道煎药的份上,自己就当是守夜吧。”汝旸抬手,喝掉碗中的药,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猛,药好像憋在胸口的地方,他抚着胸口,正喘气间,又看到玄奇奔了过来。

    “阿喏!来,来,尝尝这个!”嘴里塞得满满的玄奇兴高采烈地端着一只碗跑到他面前,说:“老伯昨天下的网,竟然抓住了一条迟鱼,上来时候还活蹦乱跳的。我已经用酒泡过了,可以吃的,哦,这上面黑色的是酱,沾了更好吃!”

    汝旸难过而又震惊地看着碗里还泡在酒里,还是嫩粉色的鱼肉,又猛地抬起头看着玄奇正在咀嚼的两腮,阵阵腥味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冲进他的嗅觉中。

    “我......我已经把鱼刺挑掉了,你可以吃了。”玄奇看着汝旸的脸色发青,怯怯说道:“生鱼吃起来很新鲜。”

    汝旸感到胸中刚喝下去的药又涌了上来,他忽然捂着嘴起身跑开,背对着玄奇,趴在岸边石头上呕吐着。

    “阿喏!你怎么了?是那个药的问题吗?”玄奇放下碗,跑过去,却被汝旸向后伸出的手拦住,她只听到汝旸艰难说道:“别过来!别靠近我!”

    “哦。”玄奇颇为担忧地看了看汝旸的因呕吐而痉挛的身影,难过地往嘴里塞着鱼肉。

    晚间,汝旸见玄奇进来整理床铺,便拿起外衣披上,捂着腹部起身。

    “阿喏,阿喏!”跪坐的玄奇听到汝旸的动静,连忙起身拽住汝旸,为难地说道:“那个,你今天先睡,我来守夜,好吗?”

    汝旸坚决地摇摇头,欲要转身走出去,只听到玄奇说:“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嘛!午间的时候,我不是要故意恶心你的,我哪知道你抵抗力这么弱呢?”最后一句,玄奇别过头,压低了声音。

    汝旸斜睨了玄奇一眼,忽然转身慢慢靠近玄奇,把她逼在舱壁上,目光深沉地幽幽看着她,说道:“你说的是哪种抵抗力?”

    玄奇暗想,好吧,自己又说错话了。她垂下头,不言语,脑中却想着能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呢。

    “小哥,你让我热的药。”老伯掀开竹帘,顿时汗颜,为何,为何,那位公子把自己弟弟单手压在舱壁上呢?不过,好像他可没说过那少年是他弟弟,老伯讪笑着,放下托盘,急急退了出去。

    玄奇偏着头,奇怪地看着老伯那张红彤彤的脸,转过脸盯着汝旸的侧脸,问道:“老伯怎么了?他害羞什么?”

    “这你都能看出来,那这样你就应该明白了?”汝旸看着玄奇那双超过正常人大小的眼睛,邪魅一笑,揽上她的腰,将她拽得离自己更近些。

    汝旸笑着,等着玄奇失声尖叫,不过好像玄奇的身段确实要比正常人柔软上许多,可惜他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别的女子,“难道女子的身段都是如此吗?”他不解地想道。

    玄奇忽然翘起一根手指,指指外面,小声说道:“阿喏公子,你听,外面什么声音?”

    汝旸轻轻笑起来,声调里是一片温柔,“如何?现在你又想转移话题......”话还未完,他耳中传入一阵阵雨水打在船篷上的声音,雨似乎越来越大。

    汝旸这边正专注地听着,那边玄奇却满心欢喜,“这下您没理由出去守夜啦!”言罢,玄奇张开手臂,笑着抱住汝旸。

    待汝旸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两条像蛇一样的无骨的东西缠上了自己的后背,他慌张地想推开玄奇。玄奇却将全身的重心都靠在汝旸身上,汝旸感觉一股热流扑进自己怀中,让自己失去平衡,接着便被那股热流压倒在榻上,脑中一片混沌。

    “我就是来拿个托盘的,不打扰您了!”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老伯,又退了出去。

    玄奇笑笑,从汝旸身上爬起来,扭头大声说:“老伯也早点安歇啊!”言罢,她起身拿过被子,对汝旸说:“我说了,今天得让您先休息,所以您放心吧。我在这边守着!”

    玄奇背转过去,继续收拾着自己的床榻,忽然听到汝旸发出一声叹息,她扭脸一看,汝旸正把脸埋在被子里。

    “阿喏公子,你怎么了?”玄奇担心地走到汝旸榻前。

    “没甚,就是受到了些惊吓。现在有点心悸。”

    “那我去给您找点药!”玄奇正欲抬脚,却被汝旸拉着袖子。

    “玄奇啊,你觉得我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值得相信啊?所以觉得跟我在一起,一点危险也没有?”汝旸拉着玄奇坐下,斟酌着词句。

    玄奇抱着头想了一会儿,汝旸看着她困惑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他拿过药喝完,便顺势躺下了。

    他这边正想着,那边玄奇忽然发话:“阿喏公子跟师父是一样的,只要你答应不杀我,反正我觉得其他的地方没甚危险。”

    汝旸呵呵一笑,点点玄奇的脑袋,合上眼。可上腹部部传来的痛意却未曾减弱半分,反而来势更凶。

    疼痛中,汝旸似乎看见玄奇吹灭了蜡烛,也歇下了,他捂着有些发冷的上腹部,昏昏沉沉地睡去。

    “阿喏,你是不是很疼啊?”不知过了多久,玄奇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上传来。

    “我没事,你快去睡吧。”汝旸迷迷糊糊地说道。

    “还没事呢?你都把我哼唧醒了!”

    汝旸闻言,迎着有些刺眼的烛光,看见身穿白色单衣的玄奇立在榻边,举着烛火,长发像黑瀑布一般直垂到脚边。汝旸微微偏过头,口中说道:“抱歉,把你吵醒了。这是什么时候了?”

    “玄奇?”汝旸转过脸,却不见玄奇踪影,他掀开一点窗缝,外面的雨势小了不少,汝旸复又躺下,蜷缩起身体。

    “来。”汝旸感到上腹部部一阵热热的感觉,“我给你弄个汤婆子,你自己放在暖暖。估计你是吐伤了,都怪我!”

    玄奇拿过汝旸的手臂,在他的手腕上比划着找到了内关穴,揉按着,轻轻说道:“手法重了,您跟我说一声。”

    汝旸未置可否,只是望着昏昏烛火中玄奇的侧脸。倏尔,他抽回手,冷声说道:“以后,别这样亲近人,太随意了。”

    玄奇望着面向里间躺着的汝旸,无语了,“你要是还不舒服,就自己揉揉上腹部,也会舒服很多的。”玄奇依然笑着说道,说完却敛了笑意,爬上自己的榻,歇息了。

    对于汝旸没来由的冷淡,玄奇只能将其理解为,自己行为太过于招人厌,“可别把我丢到江里去啊。”她愁容满面地阖上眼睛。

    早起,汝旸盯着面前的米羹,看了许久,又狐疑地瞅瞅对面满面堆笑的玄奇,忖度着问道:“你,没下毒吧?”

    “那哪能啊!阿喏,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是把你像师父一般尊敬着呢!”玄奇麻利地将碗推到汝旸面前,一脸郑重地说道:“此行去江南,小女子的性命就托付给您了!有劳了!”

    “不敢当!”汝旸谦虚地扶扶额头,想到昨日玄奇生吃鱼的场景,只觉得心上又是一阵恶心。他觉得自己注定是没办法把玄奇当成一个女孩子了,不对,甚至连正常人都当不成了。

    饭后,玄奇正在帮老伯洗着杯碟,没顾上从早开始,便拿一双眼睛四处打量自己和汝旸的老伯,此刻正蹲在她身后,仔细审视着她。

    “他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呢?不过,这少年倒是出落得真秀气!”老伯正想着,轻轻向玄奇走去,“难道是个女娃子?”

    “那是什么?”玄奇看到一只雪白的鸟落在船舷上,好奇之下,一个回身,正好将老伯撞倒在地,她瞬间就愣住,也顾不得那只鸟了,忙去搀扶老伯,“老伯,你站在我身后,我哪能看得见!来,我看看,撞伤没有?”老伯哪敢吭声啊,连连摆手。

    二人忙乱间,闻声而来的汝旸已接过雪鸮,从其身上拔下信筒,一挥手,将雪鸮送了出去。

    “小雪球,小雪球!”玄奇奔到船头,乱叫着。

    “它叫雪歌,不叫小雪球。”汝旸无奈地看着玄奇。

    “那是阿喏养的吗?”玄奇惊喜地转过身,眨眨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汝旸。

    汝旸略一顿首,算是默认。

    “那能让它再飞回来吗?喂喂,阿喏,我就是想跟它玩会儿!喂喂,你怎么走了!”玄奇看着刚听一句便转身走开的汝旸,失望地坐到地上,说:“我就只是,想跟它玩一会儿而已啦!”

    “谁知道你会不会吃了它,跟吃烧鸡似的!”汝旸回到船舱,边打开信筒,边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