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靖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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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回 神宫祈福得心友 驯龙风云幻无常

    wed aug 12 15:32:25 cst 2015

    浅蓝色的天际下,汝旸见到了锦都城外,按耐不住激动,嘱咐好随行人员,独自纵马奔向驯龙寮。

    一路上,汝旸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大家,格外兴奋!

    “去了这样久,也不知阿直提级过了没?”

    “还有叶姜,去了这样久,他一定急坏了,下次如果再出去,定会缠着我把他带着。”

    “也不知道大家这几个月,不能讲课,中午都是怎么过的?”

    汝旸想着,加快速度,思量间到了驯龙寮门口。

    进了寮门,汝旸忽然觉得环境有些出奇的诡异,“为何会这样有序安静?”汝旸心下奇怪,但来往的士兵还是与他招呼如常。

    汝旸将马牵到马厩内安置好,才往自己的南大营营地走去。

    “二公子,回来得够早啊!”他闻声回头,看见一袭绛紫色远远伫立,他没认出那是谁,只是在脑中搜寻了一遍,很是奇怪,在驯龙寮里,一万多兵士中,能穿绛紫色裤褶服的每个大营不超过五个,便是少幸眸身为营主,也还没能穿上绛紫裤褶。所以,那几个穿绛紫的汝旸虽然不能说全熟悉,但也都认识,他们基本上担任着训练中的“长师”一职,可看眼前这个人,声音很熟,但又觉得不像那几个人中任何一个。

    那人徐徐从黑暗中步出,腰间五寸的金剑很是晃眼,他半是微笑,半是挑衅地走到距离汝旸的十步之地。

    “恭喜洪都头提级承士,进入玉龙台指日可待!”汝旸拱手向洪岭表示祝贺。

    洪岭眼角扫了过来,口中甚是冷淡地说道:“岂敢,还多谢你成全啊!若不是你外出,我哪里能过得如此平稳顺利呢?”

    汝旸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忽视洪岭语气中的刺意,很是谦让地说:“便是我在,也不是洪都头的对手,您实在高看我了!”

    这么长时间下来,洪岭已然摸到了汝旸的脾气,深知他除非是逼到绝境,否则断不肯与人正面冲突,到底是真低调还是太高傲,他不得而知。不过,好像还没人把他逼到绝境,“我倒要看看这次你还能躲我到几时。”洪岭心下恨恨暗想,口中却温和地说:“你不用遗憾,这次还有机会。今夜,我不在营帐,若等不及与我单挑,便去荃山上找我吧!”

    汝旸闻言,剑眉一挑,只觉得脑袋晕晕的,弄不清洪岭为何如此说话。提级并不是每个月都有,一年才有一次,算起来今年已经没有了,那洪岭口中的“这次”是何种意思?

    汝旸眼前滑过洪岭高深莫测的笑容,看着他翩然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慌乱起来,他连忙奔向营帐。

    “对,大家很不对劲,洪岭很不对劲,更不对劲的是叶姜和阿直,为何到现在都未曾见过他们!”汝旸一边跑着,一边想到,现在虽然接近傍晚,可是他俩绝不会这么早就歇下的,汝旸记得少幸直向来勤奋,为了尽快提级,总是给自己加码,有时深夜还在训练,叶姜虽不似那么用功,但也不想拖累自己,所以也经常陪着阿直一起,如今已进入南大营,可是那两个的人影都没看,还有兵士们看自己的脸色,似乎欲言又止。

    “难道他们出事了?”汝旸的心忽然揪紧,又连忙宽慰自己,好歹在驯龙寮里,虽然艰苦,但少幸直从小在这,而叶姜实力也不弱,按说不会有事的。

    气喘吁吁的汝旸一掀帘子,跑进营帐,四下一看,果然只有几个人在帐中,是呀,还没到休息时间呢。

    “叶姜和阿直呢?”汝旸抓住一个兵士问道。

    兵士看看他,突然眼圈一红,汝旸一见,心下大叫不好。

    兵士擦擦眼睛,一句话都没说,拉着汝旸走出营帐,来到少幸仲嘉平日居住的主帐,随后向里一指,自己则捂住脸迅速跑开了。

    汝旸咬咬牙,心下想到总要面对的,遂猛然向前一掀帘子走了进去。

    主帐内空无一人,而后面的内室却传来声音。

    “要不然,吃点这个吧,这个烙饼,你最爱吃的,我在里面加了肉,特别香的,试试啊?”

    汝旸一听就知道是叶姜的声音,他慢慢移步向内走去,忽然仲嘉的声音也在此时想起,只听他说道:“阿直,听二叔的话,把饭吃了,如此你的骨头才长得快。来,二叔喂你,好不好?!”

    什么骨头,阿直的骨头怎么了?汝旸的心一瞬间猛然收紧。

    接着,又是叶姜,“你一直不吃东西,怎么能站起来!阿直,你看我吃,好香,好好吃!”

    汝旸忍不住了,正想进去,忽然一阵盘碗和小几被扫到地上摔碎的声音,接着是一个男子已经完全沙哑却还嘶吼的声音,“不要再折磨我啦!啊!啊!”一阵阵犹如野兽般的呜咽传来,汝旸的心都快要被撕碎了,他闯了进去,却被眼前景象惊呆。

    “好了,好了,我们不强迫你吃饭啦,阿直,你坚强一点哈!”仲嘉正抱着一团披头散发的物体柔声安慰着。

    “阿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叶姜也哭了,他的脸原本像个小孩似的,此时却染上憔悴疲惫,他的双手已经被碎渣扎得鲜血淋漓,他撑着两只手看看,无奈眼泪却像断了线一般。

    “阿直!”

    房中三人闻声都向门口看去。

    叶姜全身哭得发软,却还努力扑到汝旸身边,一把抱着他的腿,不停喊着:“公子,公子,救命!救命啊!你为何这样久才回来?!”

    小叶子一向爱哭,可是如此嚎啕大哭已经四年都没有听到了,汝旸摸着叶姜的发顶,含泪看向仲嘉。

    仲嘉垂了头,只是抱紧了怀中哽咽不止的阿直。

    晚间,叶姜看着阿直睡去,仲嘉叫上汝旸来到营帐外面说话。

    “阿旸,你也看到了,阿直的左腿断了,大夫说以后可能站不起来了!”仲嘉没绕弯子,直奔主题。

    虽然意料之中,但是真的听到有人亲口说出,还是像钻心般疼,汝旸垂眼,努力控制着泫然欲下的眼泪,说道:“怎么弄的?”

    仲嘉看向汝旸,又负手看向远方,叹了口气,沉痛地说道:“命!是我少幸家的命!”

    汝旸走后的没几天,一个人伤重的消息传进了驯龙寮,此人便是少幸叔徽,为少幸家老三,也是少幸眸养父。

    玉龙台首座领君下有一内一外两大首席,内是由少幸仲嘉担任的督长,外则是由少幸叔徽担任的司使。而少幸季昭则是专门负责选取锐士,补充玉龙台的狩者,因此他常驻驯龙寮。

    长年在外的奔波,使得叔徽只能将养女少幸眸托付给兄弟季昭照顾,如此季昭也无暇去收养自己的养子。几个月前,叔徽接到上面命令去执行任务,但是不知何种原因失手,一干人等全部丧命,只有他一人逃了回来。

    上面要追究叔徽失职之罪,还是高烈联合一些老臣力呈叔徽功劳,以功抵过。魏帝便罢免叔徽职务,贬为下士,让玉龙台另选司使人选。

    “一朝犯错,便将所有功劳推翻,如此做法,岂不让臣下寒心!”少幸仲嘉有些愤愤不平。

    汝旸眸如寒星,缓缓说道:“不出奇,我等便是暗处的鹰犬,狡兔死,走狗烹,至理也!”

    仲嘉很是伤感,便继续说着,“我和大哥回到玉龙台一考察,能够胜任使徒的人实在是没有。于是,大哥说,爽性一不做二不休,便打破旧制,直接在驯龙寮中选择一批新的血液补充到玉龙台中,并从中选出下一任的司使!朝廷只要人,也不管我们怎么选。”

    仲嘉喘了口气,似乎是又想起了那一日的事情,他控制着声音不要颤抖,徐徐说道:“那一日,本是提级,由于大哥之前就说过,要大选锐士,本来一级对高一级,结果变成只要有信心能打败对方的,便可越级提拔。比到最后,有二十来个人胜出,大哥很高兴,给他们全部提拔为承士,只等着再比一场,选出锐士,再选出司使。”说到这,他停了一下,说道:“洪岭,也在其中。”

    “那他为何要伤阿直?阿直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啊!”

    仲嘉看了汝旸一眼,有些艰难地说道:“因为你。”

    望着汝旸大惊失色的脸,他解释道:“那一天,洪岭很是狂妄,或许为了在大哥面前展示自己,他在比试后,挑选了刚刚顺利提级的三位承士,七位能士,十八位令士,让他们一起上。阿直刚刚提升为令士,也在其中。不得不说,洪岭确实厉害,一番较量下来,这里面竟没有能比过他的。若是这样过去,也便算了,可是阿直一直站到最后,虽说也受了伤,可是还没倒下,不过终归是比试,常理上,我们皆不会蓄意置人于死地。”

    “不知道洪岭在与他近身搏斗时,说了什么,阿直忽然发狂,竟与洪岭性命相搏,洪岭手下也没客气,被阿直踢了一脚后,竟,......把阿直从台上摔了下来。”仲嘉和汝旸正好走到平日的习武台,仲嘉哽咽地摸着台面说道:“是我不好,我没来及,只能看这阿直从上面摔下来!”

    汝旸恍然记起,那一日他初进驯龙寮时,也是看到一个人从高台上坠落,死在他眼前,那一幕血光淋漓,至今不敢忘,如今,阿直,他......

    “阿直是大哥的养子,虽然他资质并非出类拔萃,可是他天性要强,从不懈怠,他想成为大哥的希望,成为少幸家的希望!可是,洪岭,他把这一切都毁了!我却因为身在驯龙寮里,要守着规矩,否则,我怎会轻易放过他,甚至看着他越来越接近司使之位。”仲嘉恨恨说道。

    “正因为他是主君大人的儿子,只有废了他,主君才无法偏私。”

    “可是,大哥心底磊落,断断不会......”

    “都不重要!”汝旸忽然厉声打断仲嘉的话,说道:“关键是,他已经绝了一个后患!只怕,还有人要遭殃......”

    仲嘉有些担忧看看汝旸,生怕他失去理智,汝旸平息了一下心中怒意,淡然开口:

    “你们为何认为是因为我,才惹怒阿直的?”

    “因为,当我们赶到托起阿直时,阿直附在我耳边说,他说,”仲嘉忽然心底涌上酸楚,“他说,”

    “二叔,你最知道阿旸的为人,是不是?他不会欺骗我的,他与我们是真心相交的,对不对?”阿直喘息着躺在仲嘉怀中,疼痛已然让他快要昏过去了,“我不许别人说我的朋友!”

    昏暗的夜色中,仲嘉站在少幸直床边,看看地上睡着的叶姜,叶姜的手和阿直的腿用一根绳拴在一起。

    “阿直很要强,我们怕他想不开,这才如此的。”汝旸看着阿直额上撞击留下的伤疤,还有手腕上的纱布,不禁觉得仲嘉的担心极有道理。

    “阿直,谢谢你对我的保护,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到伤害的!”汝旸坐在榻边,坚定地看向阿直。

    如果北大营还有兵士未眠,便能看到他们的营主也未曾休息,从帐子上可以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

    还不知道汝旸归来的少幸眸,脱下绛紫裤褶,换上一身家居单衣,她走向内室,走向榻前,郑重跪下,拉起榻上男子的手,眼中忽然涌出泪意。

    她小声向榻上的男子说道:“父亲,您要快点好起来呀,做不做司使都无所谓,您能留在我身边就好!我真的好想快点长大啊!”

    想到已经失去理智的阿直,还有重伤不醒的父亲,驯龙寮里被血腥笼罩的前夜,她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即便在外镇定自如,可是此时却忍不住扑倒在榻前,抽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