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靖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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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回 乱心神举止失措 轻许诺祸根暗埋

    tue aug 11 14:29:46 cst 2015

    穿着寝衣的盈姜推开卧室的门,便看见橙色的光晕遍布于室内。她缓缓走到妆台坐下,无意识地拿起梳子梳头发,她还没醒透呢。

    “小姐!”进门的阿陆一个惊呼,奔向盈姜。

    盈姜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看阿陆,不解地问道:“阿陆,你哭甚?早起就看你流泪,真是不吉利!快些收了!”

    阿陆感慨地扶住盈姜,正要开口。盈姜却说道:“昨晚,律哥哥,歇在哪了?真是抱歉!”

    “啊?!”阿陆半天才意识到,景律是一大早就起身走了,小姐大概以为昨夜是自己,她小心翼翼地说:“小姐,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正在梳头的盈姜调转头,诧异地看着阿陆。

    阿陆不在意地笑笑,说道:“无事,无事,小姐休息得可好?”说着,就去端热汤。

    盈姜质询地看了一会儿阿陆,轻声说道:“你是又想让律哥哥扒你的皮了?”

    阿陆嘴角抽动着,心下哀叹着小姐,你到底睡没睡着啊?!

    说着,盈姜看阿陆没太大反应,猛然起身,怒视着阿陆,颤声说道:“为何要欺骗景律,为何不拦着他,为何要让他进房!阿陆,你说过,我还没有成年,你说过,你会保护我的!你都忘了吗?!”

    阿陆听得心下伤感,眼圈不自觉红了,她伏地说道:“小姐,若是奴婢不把这事给拦下来,景太守必定会对高门起疑,他就会知道小姐是担心遭到不测才生病的,或许还会牵扯到二公子。至于,为何要让景太守留下,小姐,我开始也不同意,但是看到景太守对你那样好,我觉得你们终有一天会成为夫妻的。这,小姐既然承担下来了,就应当顺从啊!”

    说着,阿陆紧接着说道:“对了,太守大人一早起来,就给您煎药,看着药快好了,才出去的。我看的出,太守虽外在冷漠严肃,但是......”

    “够了!不要说了。”盈姜打断阿陆的话,她阖眼便想起晨起时候,自己醒来的场景,不论他对自己有多好,于自己终究还只是个陌生人,而且自己还不能解除防范之心,“阿陆,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阿陆看着十四岁的盈姜露出的疲惫之色,万分忧伤,想要伸手去安慰一下盈姜,却又胆怯地缩回了。

    从此以后的每晚,景律除了在府衙内忙碌至深夜,都会回来。盈姜一如妻子一般,改口称其为夫君,常常高兴地在门口迎接景律归家。

    晚间,自然二人同榻而眠,只是她每一次拥住景律之时,如同像完成一个必须流程,心中再也感觉不到那一日的踏实温暖。

    二十几天后,汝旸向景律辞行。景律重重奖赏了随行人员,又在府衙中设下家宴,为汝旸践行。

    “此番有劳二公子,回京还须多向岳丈大人美言几句,来,我敬你!”景律庄重地端起酒樽。

    汝旸笑着应了,转眼看向景律,说道:“我有两句交代太守,不知太守可愿一听?”

    “但说无妨。”景律大度说道。

    “一,还是那句,照顾好盈姜。”汝旸郑重说道。

    一旁作陪的乌蒙笑道:“二公子多虑了,夫人与太守大人感情甚好,这也是大伙都看到的。”

    汝旸看看乌蒙,没有反驳,说道:“嗯,相敬如宾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二公子,有话直说。”景律肃色看向汝旸。

    “此事外人不好过问,全在你们。我相信,盈姜不是个任性之人。但是,我也不想太早看到外甥。”汝旸笑着,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二,便是,我希望,你们二人终有一日,能够回到锦都。”

    乌蒙闻言胆战心惊地看了景律一眼,果然景律脸上颜色一变,他凛然问道:“二公子,是怕我耽误了盈姜吗?”

    “我知道你担忧什么,遗憾什么,但是前路还须走下去。太守大人不能永远以抗争的姿态去面对朝堂,否则总会引来戕伐。”汝旸诚恳说道。

    “宁城是魏国的发源地,我父子二人为之耗尽鲜血,也不后悔。清者自清,我不怕那些明枪暗箭!”看着景律坚定的神色,汝旸垂眼片刻,复又徐徐说道:

    “太守大人,你是要拥兵自重吗?”

    乌蒙、景律同时大惊失色,没料到汝旸会这样直接说。汝旸索性将樽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太守、乌将军,不必惊讶。这样想法不止我一人有,朝堂里多的是这样的人。说句揭短的话,父亲大人未尝不是这样想的。至于,他把盈姜嫁过来有没有监视的意图,这就不得而知了。”

    景律猛然将酒樽砸向汝旸,乌蒙吓得起身,上前阻拦,“大哥,不要!”

    没有意料中的哀号和狼狈,酒樽稳稳地被汝旸接在手里,他轻轻放下,语调依然不急不缓:“景兄,自你担任宁城太守以来,周边骚乱为之一清,城兵扩张了三倍。你还接管了邈城郡,加上,你素来民望甚高,你的存在已然威胁到了另一些人的利益。”

    “我只想好好守护宁城,完成父亲的夙愿,不可以吗?”景律目光紧紧逼视着汝旸,汝旸却掉转目光,不去看他。

    “可以,那烦请景兄,待到宁城完备,便功成身退吧!此举方显景兄高风亮节,卫国大义。所谓‘狡兔三窟’,宁城终不是唯一福地。我不知道景叔叔与父亲究竟有何恩怨,但是我希望,这一代可以抚平伤痕。”汝旸端起斟好的酒,走向景律,乌蒙作势要拦,汝旸却摇摇手。

    “我不会利用盈姜的。”突然,景律柔声说道。

    “你答应娶她,就已经是利用了。”

    景律猛然转脸,眼中含了怨愤之意,他辩解道:“我没有,我没想依仗高门势力!”

    汝旸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他俯身拍拍景律肩膀,说道:“真正的夫妻之间,没有利用,只有扶持!要看你怎么理解,景兄,是聪明人,不用我说明白了吧!”

    景律恍然想起盈姜对自己的态度,不是不好,实在太好,笑容满面,礼数周全,可是自己真的走到她心里了吗?

    “告辞,景兄,希望我们能有再见之日。”汝旸说完,敛了笑意,走了出去。

    汝旸虽然在景律面前犹自镇定,出来之后,却感到一阵落寞。“律哥哥,你我终究回不到过去,你我原本无需这般迎合奉承。”

    景律想着汝旸的话,让乌蒙驾车送自己回到了太守府。一进府门,便觉得分外安静。

    “夫人呢?”景律冲迎上来的侍婢大声问道。

    侍婢怯怯答道:“夫人,在房内。”

    “她不舒服?”景律急切地追问道。

    侍婢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景律也不再问,直接往里间走去。

    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间传来一阵女子们的笑声,景律心下奇怪,走上前,一掌推开门,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屏风后,可以听到一女子高声喊道:“卢、卢、给我得卢!”边上是一群女子跟着附和。

    “你们在作何?!”景律的怒吼使得阿陆和一干侍婢从樗蒲带来的乐趣里清醒过来。

    景律直视着盈姜,难以置信刚刚那个如同赌徒一般高声呼喝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妻子。盈姜自觉丢人,反而镇定下来,一言不发。

    景律上前踢翻了棋盘,摔了五木,木盘落地发出的棋盘声吓得一屋子侍婢伏地不起。景律厉声喝道:“阿陆,我说的话,你忘了?!你竟敢把这种下作的东西带进太守府,我看真要把你送到府衙去,好好修理一番!”

    阿陆伏地浑身如同筛糠,盈姜看不过去,起身扶起阿陆,对景律说道:“夫君,你不要责罚阿陆,是我心情不好,想让阿陆陪我玩的。再说,这樗蒲在锦都,哪个人家不玩,不过是饭后玩上两把,又不赌钱,怎么就算下作了!”

    景律闻言更怒,他冲盈姜吼道:“这是宁城,不是锦都!你若是不愿待着,我不会强留!”

    阿陆吓得伏地不住叩头,口中说道:“都是奴婢不好,还请太守勿要迁怒到夫人身上!”一屋子的侍婢都跪下来求情。

    盈姜第一次听到景律对自己发火,好吧,还从未有人对自己发过火,初闻之下,觉得头脑一片震动,若依着她往日的脾性,只会一掌扇过去。可是,看着阿陆和侍婢们如此委曲求全,自己怎能如此不明事理呢,她转眼扫视一圈,咽回眼中打转的泪水,小声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阿陆抬头看看盈姜,犹豫着,盈姜却坚定地点点头。于是,阿陆带着侍婢们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景律恼怒的气息氤氲着,顺着胸膛起伏不已。

    盈姜蹲在地上收拾起来,把棋盘还有骰子归在一起,她柔声说道:“我,我以后不会玩了,还有,我错了。”

    她转眼看着景律,郑重说道:“但是,阿陆是我乳母,与我自己的母亲没有什么分别,我不指望夫君你能厚待她,但是请不要再说要伤害她的话,好吗?”

    景律瞅着凝望自己的盈姜,眼神莫测,忽然,他一把拉起盈姜,走出房去。

    盈姜被景律拽得很疼,却也不敢吭声,只说道:“夫君,你带我去哪里?”

    景律带着盈姜来到后院中最偏僻的一间房,他猛然推开房门,拽着盈姜走进去。

    盈姜这才看到堂中央正摆着灵位,牌位上面刻着护国肃武安平侯景犟之灵位。

    景律先郑重跪下,然后一把拽倒盈姜,盈姜连忙也跪好。

    盈姜只听见景律正声说道:“父亲,儿子携妻来看您了!请受我们一拜!”言罢,伏地叩了三个响头。

    盈姜心下震动,此时才感到为何说景律对高门恨意深重,于是,不等景律说,连忙也叩了三个头。

    “盈姜,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愿意做我的妻子吗?”景律语气沉肃。

    盈姜点点头,说道:“我嫁过来,就没打算反悔。”

    “好!很好!”景律眉角抽动着,他指着景犟牌位说道:“如今,你便在我父亲的灵前发誓,你愿意做我妻子,愿意一辈子跟随我,愿意永远在宁城,视宁城为家,百年之后,自当长眠宁城!”

    盈姜看看景律,面向牌位说道:“我,高盈姜,自愿与景律永结同心,长久相随,视宁城为家,永远......永远,”

    景律看了一眼盈姜,忽然柔声说道:“盈姜,莫要让我失望,你一直都很听话的!”

    盈姜很想听景律的话,可是她真的无法说出口,锦都,对于景律来说,哪怕是修罗地狱,可于她而言,却是家存在的地方。她明白,景律如此逼她,不外乎是希望她斩断与高门的一切联系,可是血缘又如何斩得断!

    盈姜眼泪像珠串一样落下来,她想好了,哪怕景律掐死她,她也不能说。因为,她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想念锦都,她断断割舍不掉母族。

    “夫君,我不想......不想骗你!”

    景律面沉如水,盯着哭得伤心欲绝的盈姜,忽然从袖子里伸出手,去抚摸盈姜的双堕髻,哽咽着安慰道:“不想说就算了,你哭甚?一定是我对你还不够好,你才不肯说,对不对?以后,我加倍对你好,总有一天,你会忘掉锦都,会愿意一辈子跟我在宁城的,对不对?!”

    盈姜努力控制着眼泪,想再跟景律解释一下,转眼撞上景律的目光,竟然被吓了一大跳。

    景律虽然声音温柔,但眼里却是一片空洞,盈姜被景律变化莫测的眼光吓到了,觉得两人还是先分开冷静一下比较好。

    于是,盈姜慌乱起身向门外走去,忽然感到身后一股强大的气流袭来,自己又一次看到头上的青天倒扣下来。

    景律打横抱起盈姜,疾步走在院里,他随意踹开一间厢房的门,抱着盈姜走了进去,顺势带上了门。接着,他温柔地将盈姜放在榻上,起身面对着她,开始解身上的官服襟带。

    若是盈姜现在还不明白景律要对自己作何,她就真的是傻了。她赶紧起身,紧张地说:“夫君,你先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盈姜真愿意让景律拿竹子刺伤自己,也不要这样折磨她。

    已然褪去外衣的景律坐在榻边,伸手去拉盈姜,盈姜机敏地躲开了,跳到榻的另一边,颤抖不已,她很想再说点什么,让景律把火气给消了,可是她又被吓得失语了,只会两齿打颤。

    景律感到非常难过,跟汝旸谈完话之后,他就感到心中有一股火气难以消除。可是与其说他喜欢盈姜,不如说他失去父亲太久了,他还在心智上依然依赖着父亲,因此,当父亲离世,他才会表现得那样出离地愤怒。盈姜到来,于他未尝不是一种变相的补偿。

    “盈姜,我们是不是要如此相待一辈子?永远防范着,算计着,可这不是我想要的!”景律艰难地呼吸着,用手撑在榻边。

    盈姜什么也听不下去,她只是观察着情势,发现景律似乎在看向一边发愣,连忙起身想从边上跑掉。她使劲往下一跳,天啊,这个毛病到底何时才能好,发软发软,真是败给自己了。自己不仅没跑成,还主动栽到了景律身上。

    “高盈姜,你就是个猪,猪,猪!”盈姜心里暗暗咒骂着自己。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景律的双臂已然紧紧钳住了她,盈姜只听到景律猛烈的心跳声,笼罩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