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粒沙
字体: 16 + -

第六十六章 欲哭无泪

    wed mar 02 05:09:27 cst 2016

    我出了葛叔家的门,想回到家跟奶奶说一说我妈的事。一进屋我看见奶奶正在跟我二姑家的三表哥在唠嗑。上次见到三表哥,还是在我刚做完截肢手术的时候。

    三哥是老家我二姑家的孩子。1975年他在初中毕业后,就来到了沈阳。先是跟随老乡们卖小鸡仔,闯遍了东三省。这两年干上了家庭装修。三哥有了空很爱看书,知书达礼,为人仗义。我招呼道:“三哥来了?”

    三哥说:“啊!回来啦!飞。”

    我说:“啊!你今天怎么有空啦?”

    三哥说:“这眼瞅着就来到年底了,我寻思走以前,过来看看。我妗子怎么样啦?”

    我说:“我刚从医院回来,医生告诉我,我妈够呛,也就是这几天,让我准备后事。我才到了东头葛婶家,求她和景婶,还有田婶,帮着给我妈买布做装老衣裳。她们答应给帮忙啦!奶,那大箱子里有棉花。你给找出来。一会我给送去。”

    奶奶答应道:“行!我这就找去。”

    三哥说:“飞,你也别着急。这事摊上了,也没办法。这么的吧,飞,我在这住几天。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我说:“那可太好了!我正在犯愁呢!那让你受累了,三哥。”

    三哥说:“嘛话呢?咱不是个人人吗?你这会还有么事要急着办的?”

    我想了想说:“我爸在医院陪我妈好几天了,也没人替换他。今天,他肚子还不好。你去换换他?”

    三哥说:“行!我去把我舅换回来。”

    吃过中饭以后,我和三哥叫上小常,再次来到机床一厂的医院。我们劝爸爸回家来歇一歇。他说什么也不肯。好在病房里还有床。三哥去了,他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可是无论如何,在那段日子里,无论是我们哪个人,都是一场磨难......

    田婶接受为我妈买布料的事情以后,在当天中午就到砂山大楼(百货商店)买回了要用的东西。下午,葛婶、景婶和田婶就开始为我妈制作装老衣服。剪裁、絮花、缝制。第二天的傍晚,我妈的装老衣裳就做好了。葛婶连忙把所有的衣物送到我们家,奶奶找了个干净的包皮,给包好了预备着。

    白天,我一直都在家里和医院来回地跑着。到了晚上,三哥不让我留在医院里,一定让我回院里。爸爸也说:“有我们俩就行了,你们回去吧!”

    自从我失去双手以后,许多的东西也随之而去。特别是那份天真烂漫的平常心,早就跑的无影无踪无处寻觅了。自从爸爸坚持回老家;妈妈病重了以后,我真是六神无主一样。经常的失眠,半宿半宿地睡不着觉,有时甚至是彻夜未眠。

    84年1月26日夜,窗外是静静的夜空,身旁是伙伴的鼾声,马路上偶尔传来汽车的马达声。都使我更加难以入眠。思绪如天马行空,漫无目标地四处游荡......

    凌晨,我刚刚有了困意,北窗上突然传来“嘭!嘭!”猛烈的敲打声。随着是爸爸悲痛的喊声:“卫东!卫东!你妈没了!”

    我和小常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醒了,我对着小常喊道:“开门那!”

    门开了,爸爸、三哥和奶奶先后走了进来。我无所适从,呆呆地坐在床上没动。小常给我披上了棉衣。爸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哭得我心里如同刀铰的一样难受。三哥说:“飞,你不用急。俺们已经把俺妗子都料理好了。衣裳穿着正合适,俺妗子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他们那有棺材,你就放心吧!夜里,汪叔去了。他说:‘于洪区新建了个德胜火葬场,离着他们那近。就是出殡的时候,得咱们自己去车上火葬场。’这是医院开的死亡证明,你拿着给俺妗子办手续吧!”

    三哥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来,递到我的面前。白纸黑字呈现在我的眼前,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悲伤,也不知道痛苦,只是看着我腿上的死亡证明发呆......

    院里上班的以后,我带好了户口本、粮证和妈妈的死亡证明。准备去办理妈妈的手续。在去办公楼的路上,我先到了变电所,龚师傅问我:“小徐,你有事啊?”

    我说:“我妈死啦!我想找刘师傅商量一下。”

    龚师傅说:“他在小礼堂,整游艺晚会的活呢。你上那去找他。”

    我到了小礼堂时,玉华大舅正在忙着安装春节游艺晚会的灯具。我心情沉重地来到他面前说:“大舅,我妈死了。”

    大舅问我:“啥时候?”

    我说:“今天一早两点来钟。”

    大舅说:“那就赶紧把该办的手续都办了。拖得晚了,大家忙着过年,就不好办了。我走不开,你要个车,让小常陪着你。上哪能快点。”

    我来到营房办公室,跟姜助理说了我妈的情况。并且请他给要个车。姜助理说:“行!我给你要车,出殡的时候得几台车呀?”

    我说:“快到年底了,大伙都在忙着过年。能去的不会太多吧?有一台大客,外加一台拉棺材的卡车,就行啦!”

    姜助理说:“是29号出殡。是吧?”

    我说:“是。”

    姜助理说:“那我告诉大伙,后天去送送你妈。你去办手续吧!”

    我说:“你费心了!姜助理。”

    姜助理说:“没事。你去吧!”

    出了办公楼之后,我和小常来到车库,我们蹬车首先到了太原街邮局,给盖县的我舅发了电报。回头又到粮站和派出所,注销了我妈的粮食关系和户籍。

    1984年1月29日的早晨,我舅他们家没有来人。我和爸爸、三哥,还有邻居们,以及院里的同事30余人,乘坐着大客车,来到了机床一厂医院的后院。同时来的还有院里的一台嘎斯卡车,以便装运妈妈的棺椁。

    我们下了车,在凛冽的寒风中,我们聚集在太平间的门前。姜助理给帮忙的师傅们,每人发了一付线手套。他们把我妈的遗体从屋里抬出来。这时,我和爸爸好像是灵魂出窍一般,不知道召唤,也不知道痛哭。三哥带着我跪倒在我妈的面前。三哥说:“飞,你把胳膊搭在我的胳膊上,给我妗子开下眼。”

    三哥用药棉沾着白酒,为我妈擦拭着眼睛和耳朵。我随着三哥的手而动,看到妈妈历尽沧桑的脸。妈妈的脸上虽然布满了皱纹,但是却很平静。妈妈可能是在她将要走时,看清了这一切。确定这都是命运的安排,是无法抗拒的,只好顺其自然......

    三哥一边做着,一边默念着:“妗子,走好啊!保佑我舅和小飞过好日子......”

    姜助理招呼师傅们,把我妈装殓起来。没有任何的杂声,只有凄厉的北风在**......

    我在三哥和几个哥们的陪伴下,登上嘎斯卡车,随后的是大客车,一路向南缓缓地驶去。三十多分钟以后,我们来到了新营业的德胜火葬场。我们纷纷下了汽车,师傅们抬起了我的妈妈,我们紧随其后走进了火化间。当他们把我妈安放在火化炉的铁床上,就要推进火化炉的时候,我的心碎了。可是我却依然放不出悲声,流不出眼泪。站在我身旁的玉春姨妈,在我身后捣了一下问我:“卫东,你咋不哭呢?”

    可是,我还是欲哭无泪,更不会假意地干嚎。上苍可以作证,我此刻的心中是怎样的疼痛。我知道妈妈的一生,吃尽了苦涩和辛酸,却没有尝到甘甜。

    山清水秀出好女,北国城中一婵娟。

    自小聪明又灵巧,吃苦好学又耐劳。

    自古事好多磨难,郎君病故情难断。

    千里姻缘一线牵,省城二度梅花开。

    朔风**伴我悲,欲哭无泪痛心扉。

    慈母聪明又善良,忙忙碌碌苦遍尝。

    克己不忘宽待人,人人称她是好人。

    半个世纪又半轮,一心一意为他人。

    养母生在辽东的盖州,终年五十六岁。当我为人父之后,才真的体会到父母养育儿女的艰难。尤其是养育的恩德比生育的恩德更伟大......含辛茹苦的妈妈走了。三哥和师傅们,把我和爸爸推出了火化间送上车。就这样,我的妈妈(养母)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第二天,奶奶在爸爸一位同事的陪伴下,回关里老家去了。三哥没有走,陪着我和爸爸过年。我们在过年的时候,没有贴对子,没有放鞭炮,没有看电视,也没有去任何人的家。只是吃着简单的饭菜,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妈妈一直是我们家的主心骨。她的离开,使得我和爸爸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吃喝不知道甘美,睡眠不知道香甜。我们吃了睡,睡了吃。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我想到了我所知道的一切,在此以前发生的事情,喜怒哀乐尽在其中......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思前想后,总觉得妈妈没有享受到幸福是可怜,而现在的我不是更加的可悲吗?

    天下唯有我不幸,劫难数回心不净。

    父母伤痛恐难顾,出院回家没了路。

    单位门诊把身安,手断家没仰问天。

    今生苦海何为边?物是人非泪雨欢。

    身不孤来影不单,心中疾苦难述全。

    人命好似三月天,时晴时雨不摸边。

    今来相见叙暖意,明至霜雪盖天边。

    晓知养母病故去,夜索枯肠心似煎

    ......

    在妈妈去世后的一个多月里,文月经常来开导安慰我。天黑时,文月看到陪护不在了,只有我们俩的时候。为了不被别人打扰,就把灯闭了门插了,把我搂在怀里哄我开心。可是我依然深陷在失母的悲哀之中不能自拔......